“甄姑娘,你受得起。”周朗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一动不动,仿佛一座石像,沉声道:“你此行殊为不易,却仍不忘家国下。仅是这份心怀,便足以令人感佩,更何况你身体力行,半分都不曾松懈。”
他的一袭话听在旁边的林建耳中,只觉胸中像是燃起了熊熊火焰,一颗心架在其中,炽热无比。像是那年林家村中的那场火重又烧起来似的,却还要更盛。
彼时他纵有不甘,却也知道英雄不是谁都能做的,至少他没那个本事去做。
然而此时此刻,他看着无权无势,不知从何处弄来了千金坊甄氏名姓,斡旋在山匪流寇与达官贵人之间的方紫岚,忽然明白了——所谓英雄,并不是非得要有一身本事才能做。
只是在大多数人都选择独善其身之时,极少数人选择站了出来,于是他们便成了英雄。
也许他们会失去一切,最终只剩下纸页上的一个名字,甚至连名字都未必能留下来,但他们仍然不悔无怨,奔赴向前。
这一回,他林建,也能去做这样的人。何其有幸?哪怕一生一回,足矣。
“既然二位知我心,那一切便拜托了。”方紫岚斟了三盏茶,在桌案上一字排开,然后她双手端起自己的茶盏,“我以茶代酒,在此敬二位。愿家国下,往后皆太平。”
周朗和林建也端起了案上茶盏,与方紫岚击盏相敬,“愿家国下,往后皆太平。”
始终在门外未曾走远的李晟轩,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忍不住眼眶发酸。
原来,他并非真正的孤家寡人。
下之间,愿为盛世太平而战的,也不止他一人。
吾道不孤——四个字就这样赫然出现在李晟轩的脑海中,心底是从未有过的熨帖,仿佛之前所有的辛酸痛苦,都随着这句话烟消云散了。
“先生?”阿宛凑到李晟轩旁边,眼睛却不由地瞄向了房中,问道:“你这是在看什么?”
“你啊,感情用事,迟早得吃亏。”方紫岚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好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你把人留下,我再赶走就是。”
阿宛拽了拽她的衣袖,“今日色已晚,要不明日再?”
方紫岚没有话只是点零头,之后起身离开了。
她走到院中,靠坐在椅子上,抬头看向茫茫夜色,心中一阵憋闷,不由地长舒了一口气。
莫名其妙地解除了封府禁足,好似是不真实的错觉。她时而觉得李晟轩其实很好懂,时而又觉得李晟轩心思深沉,古人云伴君如伴虎,果然诚不欺人。
她迷迷糊糊地想着,不知何时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再次醒来已大亮,她的身上多了一层薄薄的锦被,不消定是丛蓉。
她抱着锦被回屋洗漱,却见阿宛坐在桌案之前打哈欠,看到她回来猛地站起了身,“你何时养成了夜宿在外的习惯?若是寒气侵体有你好受的。”
方紫岚淡淡地嗯了一声,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若是我误食了藏红花,会如何?”
“对你而言和寒气侵体差不多,头晕嗜睡,四肢乏力。”阿宛没好气地问道:“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了?”
“丛蓉误食了藏红花……”方紫岚刚一开口就听阿宛倒吸一口冷气,“啊,那她肚里的孩子,岂不是……”
方紫岚微微颔首,“孩子没了,就在我们离府的那日。”
“难怪那日你头晕得厉害,脉象也奇怪得很,就都得通了。”阿宛顺手搭上了她的脉搏,“不过我记得你你是喝了丛蓉的茶?显然那藏红花被放在了茶里,这算什么误食?分明是有人故意下毒。”
方紫岚把管家的辞告诉了阿宛,她听完秀眉紧蹙道:“我确实让府上的人买过藏红花,这点管家没有谎。可是他竟然没有发现茶有问题?”
“我也觉得管家可疑。”方紫岚叮嘱道:“往后你在府上,要心提防管家。丛蓉之事,我们得空慢慢查。”
“好。”阿宛应了下来,然后催促她尽快洗漱。两人收拾妥当后,一并去了前厅用早膳。
除了曹副将,莫斌和莫涵父子也一早就侯在了前厅,见方紫岚和阿宛到了,正欲打招呼些什么,却见方紫岚只和曹副将问了声好,仿佛没有看见他们一般径自走了进去。
跟在方紫岚身后的阿宛轻咳一声,笑得有些尴尬。
几人各怀心思,一顿早膳用的都是心不在焉,直到早膳结束之后,方紫岚才出声打破了沉默,“莫将军今日便要带莫涵回暮山关了吧?我有一事相托,不知莫将军可愿帮忙?”
闻言莫斌赶忙应声道:“方大全无妨,我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用不着赴汤蹈火,只是我有一物,想请莫将军替我转交给云家医馆的云轻寒姑娘。”方紫岚着把锦盒放在莫斌面前,“还有,烦劳帮我带话给云姑娘,就锦盒中的物件请她务必时时佩戴莫要离身,万事心。”
莫斌追问了一句,“方大人的可是云老的女儿?”
“不错,你认识她?”方紫岚眼中闪过一抹诧异,莫斌点头道:“东南之地谁人不知荣安郡主在云家医馆帮云老制药一事?请方大人放心,我必不负所停”
“多谢。”方紫岚抱拳一礼,吩咐曹副将道:“老曹,你替我送送莫将军和莫涵。”
曹副将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莫斌走下堂前台阶,却不见莫涵动身,他耐不住性子喊了一声,“涵儿?”
听到声音莫涵走到莫斌身前,跪了下去端端正正地磕了一个响头,“孩儿不孝,往后不能侍奉在爹娘身边,还望爹娘见谅。”
“莫涵,你……”方紫岚气不打一处来,正欲发作,却被一道声音幽幽打断了,“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方紫岚抬眸看去,管家僵着一张笑脸,引着诸葛钰走了过来。她敛了神色,淡声道:“阿钰,你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