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紫岚愣了愣,随即开口问道:“陛下请我来,就为了说这个?”
她话说完才觉得后悔,李晟轩却没什么反应点了点头,反问道:“不然呢?你以为朕要和你说什么?”
“没什么。”方紫岚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若是陛下愿为我做主还我个公道自然最好,然而我也知道这群人既然如此胆大包天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那么必然是身有倚仗有恃无恐,陛下想来是不会为我站出来的。”
她说着顿了顿,面上神色淡了几分,带着与生俱来的清冷桀骜,“以后若是再遇上这样的事,陛下不能为我做什么也不必告诉我。毕竟我这个人,独来独往惯了,从不需要旁人替我作甚。我自己的事,自己解决。”
“你……”李晟轩被她噎得一时说不出来话,好一会儿才讷讷开口道:“朕只是……”
他张了张嘴,后面担忧的话语最终被他吞了回去。
无能为力的担忧,不过是伪善。
方紫岚等了许久,见他没有下文,忍不住问道:“只是什么?”
话一出口连她自己都觉得好笑,她究竟是在期待些什么呢?
李晟轩默然不语,她自顾自地说道:“陛下可还记得夏侯彦?当初风河谷中,陛下的旧部死不瞑目之时,我便明白了陛下的身不由己。对着夏侯家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对我?”
李晟轩神色阴沉,张了张口似是想要反驳,最终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任由方紫岚继续说了下去,只听她一字一句仿若自嘲,“其实,世上谁人无苦衷?只是我心有不甘罢了。陛下不必在意……”
她话未说完,就听砰的一声巨响。
闻声两人同时抬头向窗外看去,只见绚烂的烟火燃遍了整个天际,占据了他们全部的视线。
不断有烧尽的烟火滑落而下,又不断有更为夺目的烟火点亮夜空。前赴后继,五光十色,令人目不暇接。
方紫岚定睛看了好一会儿,才垂眸低声道:“除夕宫宴马上要开始了,陛下还有得忙,不必再理会我,我这就出宫了。”她说完行了一礼,转身便走。
李晟轩没有挽留她,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她离去的背影,忽然觉得漫天烟火如此寡淡无味,竟都不及风河谷中她放的那一场耀眼。
而方紫岚出了宫,在朱雀大街上驻足看了许久的烟火,冻得手脚都有些发麻了,却仍是定定地站在原处。
处在川流不息车水马龙的繁华盛景之中,她沉寂得仿佛与周遭一切格格不入。
当初,她只觉世道冷漠,于是风河谷那一场烟火,她誓要做自己的光。
后来她又看过很多次烟火。
然而,在那声势浩大的光亮之下,她却只觉得如身在冰窟,愈发寒冷。
终究是,身不由己。
*
短短几日,方立人好似变了一个人,面色苍白几乎没有丝毫血色,眼眸中也少了光彩多了失望。整个人瘦削单薄得好似纸裁,显得身上的衣袍都宽大了许多,松松垮垮的无半分精神。
见状诸葛钰摇头道:“方公子这是何苦?”
方立人无比颓唐地垂着头,声音也喑哑得不成样子,“我与劫走华纳斯的匪徒约定了一月之期。一月之内,若是我不能把方大人带到他们面前,他们就会杀了华纳斯。如今离限期只有两日了。”
方紫岚冷笑出声,“所以你急了?”
方立人被她戳穿也不恼,只是抬起头看着她,语气中多了一丝乞求,“你究竟要怎样才肯去换华纳斯?”
“怎样?”方紫岚好整以暇地走到方立人面前,定定地看着他,“我这条命是无价之宝,怎样都换不来的。”
她说完就见方立人的眼中彻底失去了光彩,好似落入沼泽的人,扯断了最后一根稻草,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泥足深陷的无能为力。
“好,好!好……”方立人连着三个好字几乎是吼出来的,字字锥心泣血,一字比一字绝望。
直到吐出最后一个好字,人好像断了线的风筝,轻飘飘地跌落在地上,心如死灰的模样让人不忍直视。
“方立人,我听闻你是不世出的经商天才,自小便没了父母,是凭一己之力,在方家那样的虎狼之穴中走到本家家主位置上的人。”方紫岚长叹一声,“可瞧瞧你现在是什么样子?”
她说完蹲在方立人面前,神色清冷而坚定,“我不会去换华纳斯,但我会去救她回来。”
“就凭你一人,如何去救?”方立人不敢置信地盯着方紫岚,似要从她的脸上看出些什么,却偏偏什么都看不出来。
“孤注一掷背水一战,也未必没有活路。”方紫岚脸上带了些笑意,“这是我的事,你只需告诉我,你和那群劫匪约定的地方在哪里。”
方立人踌躇了半晌,才低声道:“西关城外三十里,大京与波斯接壤的那片树林。”
“好。我们明日就出发。”方紫岚答应得毫不犹豫,“你放心,有我在华纳斯不会有事的。”
她站起身来准备离开,却听到方立人的声音,犹疑不定又满是希望,“你当真愿意……”
“没什么愿不愿的。”方紫岚猛地打断了方立人的话,背对着他的身形顿了一顿。
诸葛钰看向她,只见她面上没什么表情,但眼中的神色却是无比肃穆庄重,“总有些事需要有人去做。”
有心之人利用她手上的生意大做文章,她不在北境便把与她有关之人一一拉下水,让她无法独善其身,最后也只能被拖入深潭。
只是方立辉在这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呢?是帮着幕后主使背地捅她刀子的阴险凶徒,还是无辜受累与她同舟共济的一船之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