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宛信不过我?”方紫岚的语气中满是调笑之意,让阿宛不由地摇了摇头,“你臭显摆什么呀。方才要不是最后一剑震住了那个刺客,没命的可就是你了。”
“阿宛觉得那一剑如何?”方紫岚也不着恼,笑眯眯地看向阿宛,只见她把身子往披风里缩了缩,闷声道:“好是真的好,多一分致命少一分无足轻重,不愧是天下第一。”
方紫岚蹲下身,眉眼中尽是笑意,“我们阿宛这么直率地夸我,倒是难得。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以前小瞧了你。”阿宛别过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以前听师父说你身上蛊毒如何厉害,便一直以为你是靠那蛊毒才能独占天下第一。如今亲眼瞧见了才知道,这蛊毒若是放到别人身上,别人也未必能是天下第一。”
“阿宛?”方紫岚不确定地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她转过头看着方紫岚,面上神色复杂,“只靠恢复的气力,不用一丝一毫内力就能做到如此地步,这可不是一日之功。能够练到这种境地,确实了不起啊。”
她说到后面一句时,脸上神色淡了下去,最终被释然取代,眼中闪过一丝钦佩的艳羡。
方紫岚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就听到阿宛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是今年北境的第一场雪吧,果然和京城不一样呢。”
依旧是孩童般脆甜的声音,可是方紫岚不知为何,总觉得今夜面前的阿宛,与平时身边那个叽叽喳喳的小姑娘不大一样。
阿宛这般深沉的模样让她忽然明白了,鬼门中的每一个人,不论年龄几何,都是与常人不一样的沉重。
摊主一副卖关子的模样,方紫岚掏了一锭银子放在了摊主手上。
摊主欢喜地收了起来,这才再次开了口,“二位客官可知锦熙楼的老板霍三娘?十几年前她可是烟花巷里的花魁,连赵锦谦大人都曾是她的恩客,陆唐大人也是那时看上了霍三娘。”
“可是没听说霍三娘嫁过人呀?”阿宛边吃馄饨边提问,摊主乐呵呵地为她解答道:“陆唐大人确实想娶霍三娘,但他出身名门,家里人怎会允许一个烟花女子进门?”
“这陆唐大人,家里世代为官,父亲是上官敬大人手下的大将,伯父陆知章大人更是燕州督察,那身份可不亚于钟尧大人。”
“可他一心想娶霍三娘进门,甚至还请了上官家一位老夫人为她和妹妹赎身,二人进了上官家做丫鬟。”
“然而谁知那位上官老夫人的儿子强要了霍三娘的妹妹,霍三娘好不容易逃了出来,自此心灰意冷立誓此生不嫁,开了锦熙楼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摊主说得十分唏嘘,方紫岚却听得饶有兴致,“你说陆唐喜欢霍三娘,那为何不自己替她赎身?若是他自己为霍三娘和妹妹赎身,又怎会惹出后面这一番祸事?”
“这……”摊主一时语塞。
方紫岚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况且以上官家的权势,霍三娘又如何逃得出,还能凭一己之力开了锦熙楼?想来陆唐在背后没少帮忙。为了门户之别,在人最需要的时候不能挺身而出,事后才知弥补,如何称得上一句情种?对陆唐而言,这不过是年少时的一桩风流韵事罢了,然而对霍三娘,可是一生的伤疤。”
“这位客官你此言差矣。”摊主不认同地摇了摇头,“陆唐大人当初也是迫不得已,不然哪个男人能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女人受人欺负?”
“刀子没有挨到自己身上,谁都是不知道疼的。”方紫岚慢条斯理地咬了一口馄饨,“一旦知道疼了就会退缩,不论男人女人,都是自私的。”
摊主啧啧称奇,“我这么多年倒是头一次听人这么说陆唐大人,实在是新鲜。”
“新鲜归新鲜,我今日什么都没有说过。”方紫岚抬头扫了一眼摊主,摊主忙不迭地点头道:“是,小摊的馄饨吃过的客官都说新鲜,二位客官请慢用,小的就不打搅了。”
“你倒是机灵。”阿宛喝了一口汤,懒洋洋地放下碗筷,“再给我来一碗馄饨。”
“好嘞。”摊主应下,转身去了灶台旁煮馄饨。
阿宛看着摊主背影,意犹未尽地咂了咂嘴,“你是觉得,钟尧抓了霍三娘,陆唐会为了救霍三娘来找我们?”
“不仅是为了霍三娘,也是为了他自己。”方紫岚拿勺子搅了搅碗里的馄饨汤,清亮的汤汁在外力的作用下变得浑浊起来,“霍三娘那些见不得人的生意,你以为是谁在背后给她撑腰?水搅浑了,谁都洗不干净。”
阿宛神色踌躇,连着声音也低了几分,“可是我记得公子说过,水至清则无鱼,没有谁是真的干净。”
方紫岚停了手,把勺子扔在了碗里,寒声道:“纵使再不干净,他们若是都冲着我来,对我使些什么龌龊的手段,我还回去也就罢了。可是他们为了对付我害了许多不相干人的性命,既然他们忘了高门大户的体面,那么我也不会心慈手软留着他们为害一方。”
阿宛见方紫岚起了杀意,不由自主地拽了拽她的衣袖,软声道:“好啦,我知道虽说我们手上都不干净,但谁还不想做个好人了,吃完再说。”
方紫岚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阿宛,你觉得怎样才算干净?这世上的事从来不是非黑即白的,多的是身不由己。”
“我明白你的话。”阿宛看向碗里飘在汤上面的葱花,“就好比这碗馄饨,汤下面的馄饨如何,若不亲口尝尝就无从知晓,可用来装点门面的葱花却是一眼就能看到,纵使不吃也要摆在面上好看。水至清则无鱼,这种话不就和汤上的葱花一样,为了体面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