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紫亦没想冯白跟着去,冯白倒是自觉地上了马车。
他一路讨好地问道“娘是不是额外给了你好东西?”
卫紫冷声道“二殿下以为是什么?”
“肯定不是明面上的家业,定是压箱底的好产业。”冯白吐了口气,“你是不知道,昨儿娘拿了江宁织造坊、白雪盐场出来,你不知道我有多意外。六安大茶庄、玉液酒坊,这出产的茶、酒都是一等一的,多是走海运,我怀疑娘有海船。
你是不知道我曾祖母、祖母有多能捞钱,就凭她们的嫁妆,能赚下偌大的家业,到我娘手里,世上都以为娘是一代女贤,那就是女财神,最会赚钱的。”
卫紫冷着声儿,他们卫府也有钱,可在婆母面前,那就是个零头,人家婆母才是真有钱。将整个武林都给太子殿下了,连太子妃都得了一份好。
太子妃对婆母不仅有感激,更有敬重,是那种真心实意的孺慕之情、崇拜之心。
冯白又问道“娘是不是真生我气了,给了大哥、大嫂,还给了你好东西,就没给我。”
卫紫道;“你想要什么?”
“我也缺钱花的,你不知道秀水园那边……”
卫紫看着他,你说呀,怎不说了?
冯白不说了,那边养了多少女人,他自己个知道,旁人送的,他自己弄回去的。冯昭不许他在晋国府养美人、妾室,他就养在秀水园,那地方够大,风景好,院子亦多,养多少都行,那美人的人数比太子的都多几倍。
女人多了,需要服侍的丫头、仆妇亦多,一样的需要花使的银子也多。
冯昭出手给儿子、儿媳好东西的事,立时就传出去了。
不是晋国府的人传,而是卫紫的陪嫁、太子妃身边的人给传出去的。
晋国夫人真是太厉害了,整个武林送给太子,旁人没不信的,全都信了,人家既然这样说了,定是有门道。
再有给太子妃那几处,白雪盐场知道啊,宫里的御盐便是这一家。这家盐场的盐有秘法,又白又细,不像其他盐有些黑还带杂质,人家白得真的像雪,就如白雪盐场那名儿一样。
白雪盐场不是一处盐场,在江南有两处,在南海还有一大片盐田,他们以前听说那是一个顶顶厉害的人弄出来的,黑白两道上有人,可现在才知道这是晋国夫人的。白雪盐场问世还不到十三年,这一处很能赚钱。
但凡有事,一传出去,立时就像一股风。
左相府上下激动,仿佛这是给了他们。
左相大人坐在家里啧啧称奇一番,对陶夫人道“去晋国府瞧瞧太夫人,那是太子妃的婆母,心系天下,从不藏私,人家把白雪盐场都给太子妃了……”
左相想的是陶无瑕有这几处,就不愁钱花,女院建起来,不让朝廷拨款,人家凭这几处产业,就能将女院的山长、先生给供养走。难怪晋国夫人早前说话这般有底气,这几处产业都是不到二十年的,也就是说,全是晋国夫人弄起来的。
冯家嫡脉就是个怪地方,一代又一代的女子都是传奇女子,个顶个的能赚钱,个顶个的厉害。
陶夫人不知是何滋味,上回她都那般求陶无瑕,可她女儿硬是不应答,“无瑕现下哪里还有我这个娘,她怕是待她婆母都比我亲。她婆母这样好,她婆母那样好……”
“晋国太夫人是好啊,人家一代女贤,心系天下,忧国忧民之心不输男儿,再有那些产业,人家该拿出来时,一点不含糊。志贤庄有多少奇人异士,不是都献给朝廷了……”左相很是佩服冯昭这点,一旦说舍,就能痛快地舍去。
陶夫人现在很吃味,女儿夸冯昭便罢,现在连丈夫也是一脸敬佩不已的表情。
那个冯昭还真是,你这么能干,还给不给旁人一点活路。
左相要陶夫人去探病中的冯昭,而司马府上下亦如炸开了锅,司马府的二夫人一听说后,颠颠地进了太子宫。
司马青娥已经坐满了月子,因着太子妃在侍疾,她倒是当了大半个家,太子宫的事都由她打理着。
“你怎么这么傻,太子妃侍疾,又得好处又赚名声,你这月子坐得倒好,什么好也没落到。看孩子不是有乳母,你再不放心,我留在宫里帮你看孩子,你去你婆母那儿侍疾……”
“太子妃在那儿,再有新封的晋国夫人卫氏也在,有我什么事?”
她是母亲了,她只想守着自己的儿子,只要看到儿子就觉得人生圆满。
“你真是个呆傻的,连苏良媛都晓得去讨好,你就不能学着点。”司马二夫人一脸恨铁不成钢,“我出门的时候,听说宁远候府备了礼物去探病,候宝珠怕是过去就要留下来侍疾。这候家也是拼了,是想学卫氏呢。”
司马青娥道“我过自己的日子,管他们闹什么?”
“闹什么?现在皇城惊动,各家有女儿的,都恨不得将女儿塞到晋国府侍疾。晋国夫人手里压箱底的产业还多呢,拿出一家、两家,几代人不愁吃喝。”
这边母女议论的时候,苏采萱听说冯昭的事。
她果然是偏心的,给了太子妃那等产业,这可是极大的产业,只需四家就能支撑数家女院,说不得还会有节余。
有了钱,什么事办不成。
她为什么都给太子妃,给自己一家也行啊。
偏她怀孕了,想侍疾也不成,太子虽常来探她,可侍寝的都是那些承徽、昭训、奉仪、孺子,太子府的美人没有一百亦有八十。
冯昭忙了两天,写了一篇文章,名为《女子大不易》,倾诉世道对女子的不公。
大侍女白薇进了内室。
冯昭的手一直在轻敲着桌案,她望向白薇“白薇,你来说说,这世道公允吗?女子这不能,那不能,遇到不良的夫婿,还得任打任骂,任夫家刻薄……”
“太夫人,这是我们改变不了的。”
“不,能改变得了。”冯昭站起身,“将书稿给冯吉族老送去,令他刊印发放各地,还有几日是大朝会?”
“太夫人,你还病着。”
“白薇,人活一世,总得做一些事。请副支、属支族老于明日辰正入府一趟,我有些事要交代,去罢。”
“是。”
冯白这几日不出门,他可不想自家的东西又溜出去了,他亦缺钱啊。
正坐在湖心馆读书,心腹书僮来禀,说宁远候府的人到了,送候宝珠来与晋国府太夫人侍疾。
冯白恼道“这又是哪跟哪呢?”
心腹书僮道“殿下不知道,外头的流言满天,说晋国府富可敌国,太夫人一抬手送了太子一大笔产业,连太子妃都得了四处产业呢”
冯白道“我娘有好东西与宁远候府什么干系,他们凑什么热闹?我娘还在恼我呢,我想破了头也不知道如何哄好她。”
心腹书僮腹诽道候家姑娘不是你的二房妻室,人家现在是来拜未来婆母,想留下侍疾,正想学了晋国夫人呢。
冯白很头疼,若是他养在秀水园的美人,懂诗文的,写一首情诗立时就好了;懂琴律的,弹一支曲子,人家就笑了。偏她娘这样的太难哄,才学比他还高,书法丹青能甩他几条街,要哄好太难。
送珠宝,她娘的钱多得很,那库房里的珠宝多得数不清。
送华衣美裳,娘私库的衣料、新裳亦很多,听说大哥、父皇经常有送来。
送吃的吧,她娘的嘴太刁,除非是他自己做的。
冯白委实不想下厨了,听说自打太子妃入府,把宫里两个最好的厨娘也带来,估计将他娘的嘴养得更刁。
冯白正忧心,就见两个侍女领了一个美貌少女过来,她含情脉脉一望,娇滴滴地唤了一声“白郎……”
冯白连连摆手,“啊呀,不是说了,晋国府吃的、用的都不缺,莫要送来,我最近可烦着呢。”
候宝珠嘟着嘴儿,“我比你还烦。好东西都被太子夫妇拿走了,我们还剩什么?另一半都给了卫氏……”
冯白道“我这两日也琢磨这事儿呢,我娘手里的家底肯定还有,她这是故意蹉磨我呢。可我想破了头,也不知道如何哄她高兴。”
“婆母喜欢什么?”
“早前刚回来那会儿,她就爱折腾我,要我下厨给她做好吃的,她现在是换花样了。”
候宝珠道“不就是下厨,我陪你一起,卫氏能将她哄好,我们还不如卫氏?”
冯白道“我昨儿要去见她,她让红梅婶传话,说不见。我一打听,话儿难听着呢,说看着我就烦,不见为好。”
当娘的不想看到儿子,他可不得犯愁么?
多久的事,不就是他在秀水园那边多养了几个美人,他娘还真就不想搭理他了。
两人没说几句,心腹书僮风风火火地走近,“殿下,太夫人令人传令,明儿辰正要见几位在皇城的族老议事。”
冯白沉吟道“有大事,肯定有大事,我娘是要出大招儿了。”他立马对候宝珠道“你快回去,我娘连我都不见,亦不会见你。”
候宝珠道“婆母为甚不见你?莫不是卫氏背里说你坏话。”
“你莫乱猜,她现下和皇嫂都是我娘跟前儿的红人,娘喜欢她们比喜欢亲儿子还多。”
冯白好说歹说,将候宝珠哄上了回候府的马车,连带着礼物都没收。
他急啊,不知道明儿会有什么事。
冯昭却一直坐在窗前,静静地想着心事。
既然决定了,便明儿决定剩下的产业是去是留,她悠悠地吐了一口气,儿孙自有儿孙福,当舍便舍罢。
翌日辰正,太子萧旦来了,冯白亦在。
前院议事厅,来了五位族老,分左右两侧落坐。
冯昭在两个儿媳的搀扶下过来,身后跟着抱了盒子的陆妈妈。
“拜见太夫人!给太夫人问安!”
“都起来罢。”
太子与冯白坐在左侧上首位置。
冯昭坐了正中位置,“今日召各位族老碰面,说两件事。第一件,皇城冯氏宗族族长之位,从即日起由冯白代理,待明年四月初一的祭祀之后,正式成为族长;晋国府乃冯氏宗族嫡长房,秀水园富贵候府为嫡二房,宗妇只有一个,便是晋国府卫氏。冯白肩挑两房,卫氏与未来的富贵候夫人是姐妹更是妯娌。
第二件,我手头还有不问世的几处大产业,今日商议其去留问题。去,则是献给朝廷,造福于民,留,则是留在宗族成为族业。
冯氏宗族有三支,三支后人会越来越多,但儿孙自有儿孙福,若是考量太多,反而容易出败家仔。”
五位族老有冯祥、冯吉、冯禄,此刻正低声议论。
属支的族老来了两位,也只这二人在皇城,其他人在旁处,无法参加。
冯昭抬了一下手,“一号产业,通达大船行,通达取意四通八达,不仅有出海商船,亦有从皇城到江南,从北到南的船行,总船行在金陵大码头,大小船行共有三十六家。”
她的声音一落,几个族老立时交头接耳。
还有这么一处大产业,他们不知道,晋国府太夫人实在太厉害了,不让他们佩服都不行。
“二号产业,福民盐行,囊括了东海、南海、西海三处大盐田,共有十二万亩,还有巴蜀的福民井盐等,大小盐行共计二十一家,总盐行在应天府福民盐行。”
冯吉抱拳道“太夫人,福民盐行留下罢。跑船太辛苦,这也不适合我们宗族管理。”
冯昭没说话,“三号产业,圣贤印刷局,直隶府、各省首府各有一家,皇城为总局,各地为分局,拢共是二十八家印刷局。”
冯白的眼珠子转了又转,他就猜到有船行,只是没想到他娘玩得这么大,不知不觉弄了一家这么大的船行,好嘛那盐行也同样很大,还有印刷局,听说这圣贤印刷局以字小、清晰、快速很闻名,因为有印刷局,连书的成本都降了大本。
“四号产业,平安大矿场,名下共有五处矿场,有西北平安银矿、晋省平安大铁矿等五处。我的意思,五大矿场就不必留了,直接上交朝廷。再有福民盐行,交给朝廷掌管。”
冯白大声道“娘,矿场交给朝廷,福民盐行是你弄起来的,凭什么要交出去,建一处盐田不易,何况是这么大的盐行,可有二十一家……”
这一年得多少银钱?
若给他,他就不愁没钱养美人,别说一百个美人,便是一千个也能养得起。
冯昭淡淡地扫了他一眼,“遗子千金,不如遗子一技。面团儿,你最近两年已经完全忘了我对你的教导。只要敢拼,肯吃苦,就能变换出更多的产业来。现在是船行与印刷局,留一家,再献给朝廷一家。大家说说留哪一家?”
冯禄抱拳道“太夫人,四家只能留一家,我以为盐行留下。”
“我亦赞同留盐行。”
“留盐行!”
冯昭补充了一句“贡盐、细盐的秘方,已经有了,为造福于民,不仅之后,这样的盐田、盐矿就会比比皆是。盐,乃百姓生活不可缺少,朝廷成立盐务局、盐官,变私盐为官盐,垄断盐业,杜绝走私盐,这是早晚都会走的一步。盐,应该握在朝廷手里,而不是握在一家一族手中。”
四方楼族老道“太夫人,你是不是一早就主意了,你想留哪一家?”
“印刷局,若留下这个,我会留下一条龙的产业。”
好新鲜的说法,这一条龙是什么意思,他们没听过。
冯吉抱拳道“还请太夫人明示!”
冯昭对身后的陆妈妈使了眼神,陆妈妈打开了盒子,她伸手从里头取了一叠纸出来,“这是大周民报,是一种民间报刊,上头可登名人文章诗赋,亦要刊登广告,所谓广告便广而告之的意思,同时可登朝廷大事件、朝廷政令等等。留下印刷局,引导人心,掌握天下舆论。”
她取了几个簿子,“这是戏剧,根据不同的地方特色,可以衍生出不同的戏剧,有了印刷局,便能推广戏剧,用通俗易懂的故事编写成戏,可教化百姓。我发给你们的,称为戏本。”
冯吉翻看了一遍,颇有些吃惊,《大周民报》是民间报刊,有些像官府的邸报,但又不同。
冯昭道“今日,请你们过来,是商议推选一人为印刷局大管事,我这里拟了一份《圣贤印刷局规划书》你们可以相互翻看。看完之后,便明白我的想法与初衷。”
冯白与太子挤到那边,与众人一起翻看,这规划书很厚,足有几百页。
冯昭不紧不慢地捧着茶盏。
冯白看了没多久,他抬起手臂,“娘,我毛遂自荐做印刷局大管事。”
冯昭道“你别凑热闹,一边听着。”
“娘,我为什么不行?以前是没发现有意思的事,现在有了,你为什么不让我做,我能做好的。”
冯白似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玩具,那规划书写得很精妙,也很新颖,仿佛给他打开了一扇奇异的窗户。
冯白提高嗓门,“我冯白,冯家嫡脉族长,我是上届探花郎,才高八斗,我不做这大管事,难不成还有旁人能上任。”
冯昭道“有才华上任的是《大周民报》的管事,这是印刷局大管事,这是两个概念。大管事对才华的要求不高,要的是沟通、协调、管理能力,这得从副支与属支里选人。你想做《大周民报》的管事,好啊,我可以交给你。”
四方楼族老道“太夫人,留印刷局我附议。”
照这上头所言,这可是造福于民,有教化之功,乃是件大事。
矿场定是保不住的。
船行太危险,这一路出门,遇到的因素太多。
盐行这一块,照太夫人所言,一旦实施盐业官掌,那就是官盐,私盐很难生存。
如此一来,还不如留下印刷局,虽然赚钱不多,但重在能深入人心,引导百姓向善,这意义非凡,这才是冯圣弟子、后人应该做的事。
冯吉看到大半,抱拳道“在下附议留下印刷局。”
冯禄又道了一声“附议”。
要说忽悠人,冯昭写在纸上的本事亦不差,他们看了之后,就明白这里头的文章,给天下人印书,降低成本,让更多的人买得起书、读得起书。
冯昭道“推选大管事,各地分局管事已有人选,持大管事印鉴,就能调动各分局。”
冯吉朗声道“太夫人,在下推荐我次子冯志宁,他是举人,学问不如二殿下,但有能力,亦能吃苦。”
冯祥道“我附议。”
冯禄默了片刻,与其给属支,还不如握在副支手里,“我附议!”
四方楼族老问道“圣贤局的人得入我副支。”
“冯姓入属支,他姓入副支。明年四月初一,他们就能入皇城祭祀。”
“请问太夫人,各分局管事有多少是我副支的人?”
“九成。”
“好,这大管事由冯志宁接任。”
他们增加话语权,到时候都将这些人拉到属支来,以冯公弟子的形象入族谱,这也没什么不可以。总不能让人家都改姓。
大管事的事儿定下来了。
冯昭拿了印鉴出来,当着众人的面交给了冯志宁。
冯白拿到《大周民报》的社长印,成为大周民报的管事。
他很欢喜,就像是发现一件极有意义的事。
有得事做,总比胡闹的强。
这事一定,各位族老便散去了。
冯昭回了宁心堂。
次日,将家业的房契、地契交给了卫紫,又说族里是有清单簿子的,要她将这些家业代代传下去。
另有一个簿子,她反复思量后,分割成了两份,这上头的田庄、店铺都不如家业的好,但甚是可观。
“太子夫妇那儿,已经拿了大头。这是留给晋国府与富贵候府的,你挑一份留给你的子孙后人,另一份我暂交给无瑕,他日富贵候府的孩子们大了,无瑕再照冯家规矩分给富贵候府的子孙,嫡子、嫡女得六成,剩下的四成平分给庶子庶女。”
冯昭不愿她们妯娌生出芥蒂,又补充道“卫紫,这事无瑕保管比你合适,她是长嫂。”
卫紫道“娘,大嫂保管比我合适。”
冯昭宽慰道“你懂事便好。”
陶无瑕已经得了不少好处,对这些田庄、铺子,拢共也不过十万来两银子,她还真没打上眼,不过是婆母交给她代管,她不得不接手。“娘,他日何时交给富贵候府合适?”
“你觉得时机成熟时,富贵候夫人诞下孩子,你可先交一部分,毕竟那边也得过活。”
“是。”
冯昭与她们说了一阵话,便觉得困乏了。
萧旦知她手里还有三大产业,没有问,倒是回宫就禀给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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