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求子!”刘宗敏却气的大叫“额非杀了袁时中不可,闯帅,你在此督阵官军,额带一支人马去灭了小袁营!”
李自成皱着眉头不说话,忽然猛的拨转马头,抬目看向正在激战中的战场。
在遂发枪的三段击面前,冲击精武营的闯营兵已经支持不住,呈现出了败相,而攻击左柳营和左营的闯营兵进展却比较顺利,在弓箭手的掩护之下,已经拆除掉了一部分挡路的拒马和木排,长枪刺过去,近距离的和两营展开了肉搏。人喊马嘶之中,不知道有多少人惨叫的倒地。
李自成的独眼在战场上扫过,在战场情势全部收入眼底,心中暗暗盘算己方有十万步兵,官军只有不到三万,朱家太子的精武营虽然火器厉害,但左柳营和左营是一个大弱点,只要攻破了两营的步兵方阵,冲散精武营严整的方阵,骑兵突击,就可以将官军击溃。
而如果此时撤退,在没粮没水,前有小袁营的壕沟,后有官军追兵的情况下,己方将必败无疑。
尤其田见秀正带着后续的二十万人向这里赶来,一旦闯营主力撤退,这二十万大军必然陷入进退失据的窘地,从而被官军轻易击溃。
搏杀有胜机,撤退却必败。
短瞬之间,李自成脑子里面就有了决断。不问牛金星,也没有看刘宗敏,而是毅然决然的将手里的马鞭用力向前一挥,口中喝道“传令!总攻!”
“呜呜呜~~~”
等待命令的号角兵立刻吹动号角。
“杀!”听到命令,闯营第二波五万名的步兵精锐齐声呐喊,在刘芳亮和党守素的带领下,山呼海啸般的卷过战场,举着兵器,向官军杀去。
……
对面官军。
代天出征的大纛之下。
年轻的太子紧张的向前倾着身子,脸色肃然,紧握马缰的手心里都是冷汗,他清楚知道,刚才是试探,这五万精锐才是闯军真正的攻击波,官军能不能顶住,就看眼前了。不止太子,太子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是紧张,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紧紧盯着前方,连吴甡和侯恂这种见多识广的老臣,面对流贼冲锋之威,都不免露出忐忑之色。
“报~!”
马蹄声急促,一探马急速来道“禀告殿下,神机营已到阵后。”
“好。令李顺不必来见我,直接将大炮拉到左柳营和左营后方,支援这两部作战!”太子点头。虽然李顺来的比他预计的有点晚,但终究是到了。精武营应可坚守,左柳营和左营步兵是弱点,因此他要将神机营摆在这两营之后,对潮水般上攻的流贼,实施猛轰。
“是。”
中军急速去传令。
……
闯营中军。
“闯帅不可!”
听到李自成下令总攻,李岩大吃一惊,一伸手,再一次抓住了李自成的马缰。他向李自成禀明小袁营背叛之事,原以为李自成一定会暂停攻击,转而派大军去剿灭小袁营,先清除后方的隐患之后,再伺机和官军决战,想不到李自成稍微考虑了一下,竟然还是做出了继续向官军猛攻的决定。
难道闯帅不相信他的情报和判断?
李自成却不看李岩,独眼依旧看着前方的战场,冷冷道“袁时中是我义军的兄弟,在没有实际的证据之前,额不能轻易相信他已经投靠了朝廷,更不能轻易改动已经制定好的作战计划。”
“闯帅!袁时中背叛之事,属下可以用性命担保,绝对是千真万确。为了我闯营几十万大军,我军应立刻派一支精锐骑兵突袭中牟县,不过四十里,半天功夫可到,趁小袁营的壕沟还没有挖掘完成之时,将其一举击溃,时间紧急,闯帅您万万不可迟疑啊!”李岩急的脸都红了。
李自成转头看他“我军骑兵不过一万四,如何分兵?四十里的路程,来回一天,如何能赶上和官军的决战?”
“那就撤退!”
望一眼对面官军的军阵,感受着官军鸟铳齐射时的巨大威力和义军被打的血肉横飞的惨况,李岩毅然说道“京营兵火器充足,战力不可小觑,我军怕是难以一战而下。一旦形成僵持局面,我军想退怕也是难了。不如短尾求生,留一支人马断后,其他兵马全数杀向中牟县,歼灭小袁营,退往洛阳,伺机再和官军决战!”
“大战尚未开始,我军优势明显,李公子何以长他人志气,灭我闯营威风?难道我十万闯营精锐,还杀不过三万疲惫的官军吗?”呜呜的号角声和震天的喊杀声中,李自成盯着李岩,脸色越发阴沉。
听李自成语气不善,刘宗敏连忙打圆场“李公子,就算贼求子的袁时中真黑了心肝,投了朝廷,只要额们能击破官军的主力,他在中牟给额们挖壕沟也是白搭。再者,大军撤退,可不是你想的那么容易。快放开闯帅的马缰,闯帅这匹马性子烈,莫惊了它。”
又朝李自成道“闯帅,李公子虽然不是陕西人,但却跟陕西人一个性子,心眼直,有什么说什么,说的想的,都是为了闯营好。”
刘宗敏打圆场,牛金星却是默默不语。
李自成脸色冷冷。
李岩松开李自成的马缰,焦急的抱拳“闯帅,朱家太子狡猾无比,我义军在贾鲁河畔和他决战,怕是正中他下怀,他兵马虽少,却依然敢和我军硬战,其中一定有我们没有想到的后招。所谓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不要说了!”
李自成猛地抬起左手,打断李岩的话。
因为他眼睛的余光已经观察到,在李岩向他建言的这段时间里,周围的将士都向他投来狐疑的目光,虽然因为距离和喊杀声的原因,他们听不到他和李岩的对话,但他们两人的谈话如果继续下去,难保不会被他们听到,继而动摇到整个军心---小袁营已经背叛,并且在中牟县挖掘壕沟之事,绝对不能传扬出去,不然军心可虑。
“小袁营叛变之事,尚没有确切的证据,就请李公子去中牟县跑一趟,查清真相吧。”李自成冷冷道。
“闯帅……”李岩抱拳不动,脸上满是愕然。
李自成却已经转头看向战场。
一瞬间,李岩就明白了李自成的心意,也明白了李自成不想继续谈论这个话题,以免影响到军心,所以要将他支走的用意,于是一咬牙“遵令!”
拨转马头,向后方疾驰而去。
看李岩离去,刘宗敏脸色尴尬的搓了搓手,和其他闯营将领不同,他和牛金星两人清楚的听到了李岩所说的每一句话,知道了闯营现在所面对的危局,而对李自成不分兵对付小袁营,而是全力冲击对面官军主力的决定,刘宗敏心里是支持的,朱仙镇中牟县现在都是侧翼,眼前的贾鲁河畔才是重点,只要击败了眼前的官军,所有的问题就都会迎刃而解。
另外,他也不觉得朱家太子会有多厉害,不就是有鸟铳吗?义军有的是人,一条人命换你一颗子弹都不亏,只要击溃了左营,义军完全可以凭借人数碾压京营。
虽然从战略上刘宗敏支持李自成,但在心思上他却是同情李岩,担心李岩在去往中牟县的道路上会出什么意外,于是抱拳道“闯帅,李岩手下只有两百骑兵,若是袁时中那贼求子真当了叛徒,发现李岩到了中牟县,说不定会加害李岩,额想着,还是要加派人马保护李岩。”
李自成虽然对李岩有点生气,但脑子却是清楚的,他知道李岩犯言直谏乃是为了闯营好,于是点头“再加派两百精骑护卫李公子。”待传令兵去传令之后,他独眼望着刘宗敏,沉声道“捷轩,情况险峻,额们已经没有退路了。此战必须胜!”
刘宗敏毅然点头“额明白,额亲自去督战!”说罢,策马向前,带着亲卫骑兵冲向前方。
“呜呜~~”
这中间,在号角声中,第二波攻击的五万精锐步兵,包括曹营的三万精兵奔跑嘶吼着,像开闸的洪水,无可抵挡的奔涌到了官军阵前。
五万人一起冲锋,声势极其骇人,感觉大地都快要被他们踩的沉陷了。
对面官军,一张张紧张流汗的面孔。“稳住,稳住!不要慌!”千总徐文朴在大吼,等流贼再近,他猛地吹响了口中的竹哨。
“砰砰砰……”
密集的枪声如爆豆般的响起。官军方阵上空,腾起阵阵白烟。
冲在最前的流贼,瞬间就倒下一片。
和刚才试探的八千人不同,这一次扑上来的五万人,是流贼冲阵的精锐,甲胄齐备,士气高昂,后面还有督战队扛着大刀,专杀临阵退却的逃兵,所以即使是被精武营的鸟铳打的血流成河,却也无人敢退。后面的流贼嘶吼着,不受死伤同伴的影响,继续向前冲击。
“娘求的,狗官军的鸟铳太毒辣了!”
在距离官军阵地二百步左右的距离,刘宗敏勒住了战马,随即,他的亲卫竖起了他刘大掌盘的旗帜。一个“刘”字在一面黑旗之上,分外显眼。在闯营之中,除了李自成的闯旗,就属他刘宗敏的掌盘旗最有号令性,刘宗敏在此立旗,意味谁也不能退过此线,包括他本人在内,凡后退者过此线者,一律斩首。
立马旗下,望见闯营士兵被官军的鸟铳打的血肉横飞,刘宗敏瞪着牛眼,又是痛恨又是惊异。
“给刘芳亮和党守素传令,令他们专攻左营,狗太子的兵马,交给杨承祖去牵制!”刘宗敏低吼着下令。
“是!”传令兵去传令。
原本在距离官军二百步立旗的刘芳亮和党守素,见刘宗敏的黑旗都冲到了二百步,他们只能前挪了五十步,在距离官军一百五十步左右的距离督战,移旗之中,两人心中都是惊讶,大战刚刚开始,远未到最后的决战关头,刘大掌盘怎么在这个时候跑到前方来督战,难道是后方出了什么变故?
杨承祖接到刘宗敏的命令,却是气的想要摔马鞭,他是曹营的人,不是闯营的将,被李自成指挥也就罢了,刘宗敏凭什么对他发号施令?而且还是让他当炮灰,冲击官军火器最厉害的几个方阵,实在是欺人太甚。但想想曹帅,又想想落在后面,被闯营保护的曹营家眷,只能强压下心中的怒气,望一眼对面精武营岿然不动的军阵,仍然在血泊中挣扎的曹营中弹士兵、和一大片狼藉的尸体,低骂了一声“娘求的刘宗敏,老子总有一天弄死你。”再抬高声调,用愤懑的声音嘶吼道“再攻!攻不破官军的军阵,谁他么也别想活!~”
就在此时,听见官军阵中忽然爆发出了一阵欢呼之声,很多人都大喊“大炮大炮,大炮到了!”
听到大炮两字,不论在中军坐镇的李自成、前线督阵的刘宗敏、还是在第一线指挥的刘芳亮党守素和杨承祖,所有人都是心头一惊,京营官军的鸟铳已经令他们吃了相当的苦头,不知道京营兵带来的大炮,会不会比左良玉他们的更厉害呢?
官军阵中。
其实到达的并不是大炮,而是太子令汤若望铸造的十门青铜小炮。比起官军日常使用的佛朗机炮和大将军炮,青铜小炮不但更轻便,而且因为车轮巨大,灵活性和通过性更好,两匹马拉着,始终跑在最前方。
当十门青铜小炮进入阵中之后,官兵都是欢呼。
苦战之下,若有火炮相助,己方的胜率必然大大增加。
神机营副将李顺正满头大汗的奔跑,他一进入阵中,听到震耳欲聋的喊杀声,闻到空气中弥漫着的强烈的硝烟味和血腥气,就知道会战已经开始,他神机营却姗姗来迟,太子殿下肯定是生气了。为今之计,只把将大炮拉到前方,猛烈轰击,立几个战功,才能弭平太子胸中之气。所以他在马上举着太子赐给千里镜,紧张的张望了一圈,确定了几个流贼人马最多最厚,最适合火炮攻击,且情势最危急的地方,立刻就收了千里镜,跳下战马,不顾副将之尊,帮助炮兵们固定火炮,确定方位,再填装火药和炮弹,最后测量距离,进行瞄准。
————感谢“归来也就少年1、书友130515012944956”的打赏,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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