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和托、岳乐和祖润泽都站了起来。
阿巴泰微微皱眉。但依然坐着,端着热水慢慢喝。
“报~~”
那正红旗骑兵在离着阿巴泰不远处滚鞍下马,连滚带爬到阿巴泰面前,噗通跪倒,一脸惊慌的报道“贝勒爷,不好了,我家主子中了明军的埋伏,被围在牛栏山下了!”
“啊?!”
阿巴泰猛然跳了起来,手中的茶碗直接摔到地上。
“到底怎么回事,快说!”阿巴泰吼道。
原来,这名回报的骑兵正是刚离开的一百正红旗红甲兵之一,他们一路追到牛栏山,不想却看到数千人的明军步兵正在山前列阵,而在山后和潮白河交接的平原,杀声震天,还有火炮鸣放时的巨大声响,远远看,山头上隐约有明军旗帜在飘扬,带兵的小佐领非常机灵,立刻意识到满达海主子是中伏了,于是急忙派人回报给阿巴泰。
听到回报,阿巴泰脸色发白。
满达海可不是别人,那是爱新觉罗的子孙,礼亲王也是他二哥代善的七子,在几个儿子死的死,亡的亡的情况下,代善已经将所有的期望都寄托在满达海身上了,如果满达海出了什么意外,代善和正红旗都不会放过他阿巴泰的。
更重要的是,自大清在辽东起兵以来,屡战屡胜,还从来没有爱新觉罗的子孙在战场上被困阵亡的先例,一旦满达海有所差池,坠了大清的名声,黄太吉也不会放过他阿巴泰。
最后一点,他阿巴泰是奉命大将军,是此次入塞的偏师主帅,如果满达海的两千正红旗精锐和四千蒙古正白旗出了意外,作为主帅的阿巴泰难辞其咎,恐将背负所有的罪责。
所以没有什么考虑的,必须立刻驰援满达海!
“堵路的明军是哪里的兵?”虽然震惊,但阿巴泰并不慌乱,两军对战,他首先要知道对方是谁的人马?
“打的是昌平总兵何的大旗。”红甲兵报。
“昌平总兵何应荐……”阿巴泰抓着下巴的胡子,表情镇定,声音却有点抖“明国一个总兵,最多不过五千人,满达海和伊拜加起来六千多勇士,牛栏山一代又没有天堑险峻,明军如何能够伏击?难道还有其他的兵马?”
无人能回答。
祖泽润、博和托和岳乐三人都是震惊。若非报信的正红旗红甲兵是他们都认识的一个人,他们都要以为是明军在使诈呢。
阿巴泰转对祖泽润“何应荐这个人,祖都统可是了解?”
都统,汉军八旗的最高长官。满语称固山额真。
祖泽润抱拳“回贝勒爷,末将从未听说过此人。”他崇祯四年在大凌河投降,到今日已经十一年了,对大明新一批的将官已经完全陌生。
阿巴泰阴沉着脸“此人能设伏,还敢在野外陈兵列阵,不应该是无名之辈啊。”
祖泽润不能回答。
阿巴泰咬咬牙,问身边的一名随军参政“博洛走到哪了?”
“回贝勒爷,据此不过六里地了!”参政急忙回禀。
“令他加快速度,过怀柔不必停,直接奔牛栏山!”阿巴泰沉声下令,又对
祖润泽、博和托和岳乐三人道“立刻整兵,驰援满达海!岳乐,命令探骑将方圆六十里之内给我再搜查一遍,但有明军踪迹,立刻汇报!”
“辄!”
阿巴泰翻身上马,率两千多精锐骑兵,向牛栏山疾驰而去,虽然情况还不是太清楚,但满达海和伊拜身陷险境却是肯定的,不然不会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消息传回。救兵如救火,阿巴泰现在也考虑不了太多,只能先杀到牛栏山脚下,视情况,再决定下一步的救援计划。
马蹄滚滚,踏起的烟尘比城头还要高,怀柔城头的明军惊讶的发现,这一支两千多的建虏骑兵,在被县丞老爷痛骂一顿之后,竟然又绕城而过了……
牛栏山。
大明太子朱慈烺站在半山腰,望着退守潮白河边的正红旗精锐,连续下令“令吴三桂,徐文朴,杨轩合围正红旗,神机营的十门青铜小炮立刻下山,对正红旗实施覆盖性的炮击,半个时辰(一个小时)之后,潮白河畔,不能再有一个站立着的建虏。不然,唯他们三人是问!”
“是!”
“令顺义兵提高警惕,但有一个建虏游过河去,哨官提头来见!”
“是!”
“再令张名振列阵死守,不管建虏来多少援兵,没有我的命令,就算是战到最后一人,也绝不能后退一步!”
“是!”
中军官佟定方抱拳听令,然后亲自去传令。
“殿下,臣请命到山下!”
吴甡拱手。
现在,能否顺利全歼正红旗的关键不在潮白河畔,而是在牛栏山脚。如果建虏援兵来的太快太多,而张名振又不能顶住的话,今天胜利的成色恐怕就要打折了,更关键的是,张名振的坚守关系到下一步战略的实施,所以吴牲请缨前往。
朱慈烺摇头“不,先生还是留在此处,陪我督战吧,阻敌之事,我们要相信张名振能做好。”
“是。”吴甡躬身,但眼神里的担心却藏不住。
张名振过去毫无名气,初进精武营,只是一个把总,不过就是凭借在开封之战中,卧底小袁营之功,而被太子拔擢为了千总,就战事来说,张名振还没有被检验过,所以吴甡有点小担心。虽然张名振不是一个人,太子还派了参赞张家玉到他军中相助,但张家玉也只是一个年轻举人,当一个赞画或许凑合,要他做张名振的高参,点出战场杀伐的关键,怕是有点难度。
所以吴牲有点担心,不过对太子的判断,他还是有信心的。从抚军京营,朝堂论策,解围开封,再到近日准确的判断建虏入塞的意图和时间,无论从哪一方面看,太子都显现出了绝顶的睿智和洞察力,既然张名振能得太子的信任,必是有一定的能力。
再者,关于御敌计划,参谋司已有基本的方案交给了张名振,只要张名振照着执行,就不会出现大的纰漏。
“张军头,张赞画,大敌当前,兄弟们都看着呢,我们这么做,是不是有点不合适?”
同一时间,在牛栏山前方的山脚下,一个精武营千总队和一个左柳营千总队,两队军士相互交错,一共三千人,在牛栏山山前摆出了四个长枪长盾和鸟铳混合的方阵,每个方阵都宽两百步,彼此相隔五十步,四个方阵正好将进入潮白河边平原的通道堵死,阵前还架设了密集的拒马,建虏骑兵若想救援满达海,要不击溃他们,要不就得翻越牛栏山。
此时,三千名将士手握长枪或者鸟铳,结阵而立,目光直视前方,做好了迎敌的准备,而在中间拒马的前方,却有两个人正席地而坐,聚精会神的在下象棋。
“将!”
左面那全身甲胄、虬髯胡须的壮汉,用极大的力气拍了一个当头炮。
对面那个满脸微笑,二十多岁的白面书生,支了一个士,轻松应对。
壮汉得意大笑“哈,你死了!”
迅速下炮沉底,占据有利位置,再下一步就是沉车双将,令书生无解。
这两人当然就是张名振和张家玉。
自从那日在校场比试,张名振略逊一筹之后,他就和张家玉别上劲了,在侯方域面前,张名振冷然肃然,一副江湖大哥的样子,但面对同样是书生的张家玉,他却总忍不住的想要争一个高下,今日这盘棋,就是他们又一次的比试。
两人下的热闹,站在旁边,同样全身甲胄,腰悬长刀的另一名千总却是坐立难安,跺脚说道“这哪是下棋的地方?两位,我求你们了,快收起来吧,若是让殿下知道了,我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啊!”
张家玉轻松跳马,将张名振的“车”吃掉,然后笑道“李千总稍安勿躁,此局,马上就有结果了。”
张名振目瞪口呆,他没想到自己的“车”在马口上,车一失,这局立刻就输了。想要悔棋,但张家玉已经把“车”收走了,只能将棋子往棋盘上一撂,眼睛一瞪“再来!”
张家玉还没有说话,旁边的李千总却已经扑了上来,按住他们两人的手,哀求道“不能再来了,建虏的游骑一直在盯着我们呢……”
这话还没有说完,耳朵里就隐隐听到了隆隆地马蹄声,接着,大地开始微微颤抖,李千总脸色倏然大变,右手握住腰间的刀把,猛地就想要跳起来,但张名振却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令他不能动弹,意有所指的低声道“看我们下棋,其他不要管!”
李千总不说话了,他意识到张名振早有安排,但心里的担心却是忍不住,伸长了脖子,向声音的来源处望去。虽然他是左柳营,只是辅兵,配合张名振的精武营执行任务即可,但出了差子,可是要一起承担责任的。
“呜~~”
大地的颤动和隆隆地马蹄声越来越明显,随着一声沉闷的号角声,只见一大队穿着蓝色棉甲、顶着避雷针头盔的建虏骑兵,在地平线上出现。
“正蓝旗!”
李千总忍不住叫了出来。
但张名振和张家玉却只是淡定的抬头看了一眼,然后继续下棋。
“呜呜~~”的号角声中,更多身穿蓝色甲胄的八旗兵在前方出现,军旗也多了起来,人马行进,铠甲锵然之间,冬日苍黄的原野,竟然是被渲染成了一片蓝色。
不止是李千总,列阵而立的三千明军也都有点变色,建虏凶残的名声可是天下皆知,那一句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在民间流传甚广,更不用说,在最近十年里,建虏四次入塞,每一次都给大明百姓造成了巨大的伤亡,说起建虏两字,小儿都会啼哭。
虽然张名振率领的千总队乃是隶属于精武营,从年初到现在,经过了将近一年的残酷操练,体力和心志都有了翻天覆地的提升,更有犀利的遂发枪在手,但面对滚滚而来的建虏骑兵,他们还是有点胆怯。
毕竟这是他们第一次上战场。
不过当看到长官张名振在拒马之前和赞画下棋,对滚滚而来的建虏骑兵不屑一顾时,他们又都镇定了起来---长官在拒马之前,建虏如果冲过来,第一个死的是长官,既然长官都不怕,成竹在胸,我们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
正蓝旗那蓝色的五爪蓝旗之下,身披三重铁甲的阿巴泰勒马而立,皱着眉头,微有惊讶的看着对面的明军,近几年的战事,已经很少有明军敢在野外列阵,和大清勇士面对面的硬抗了,曹变蛟原本是一个例外,不过已经战死在了松山,昌平总兵何应荐只是一个无名之辈,何敢如此?
再仔细看,阿巴泰心中的惊疑更多。
对面的三千明军,披甲率竟然超过了八成,据他所知,明国九边重镇之首的辽东镇,披甲率也不过才六成,松锦之战结束后,大清清理战场,发现明军的披甲率不足四成,要知道参加松锦之战的可都是明国的九边精锐了,精锐上场,披甲率也不过才四成,今日对面的明军,怎么会有八成的披甲率?
甲胄齐备,那一面面的长盾明显不是明军的制式装备,而是特制的加长版,长枪也好像有点长,军容齐整,矗在那里鸦雀无声,唯有军旗飘扬。密集的拒马之前,有三个明军将官正盘坐在地,不知道在商量什么,面对两百步之外的大清铁骑,竟然是没有惊慌闪躲,或者是跳回拒马之后、进行指挥的意思。
这一切都让阿巴泰惊疑。
“昌平总兵何————”
他对那一面军旗产生了怀疑,对面的兵马,真是昌平兵吗?昌平兵能有这么好的甲胄和兵器吗?
而阿巴泰最关心的是,在明军军阵的后方,满达海的正红旗是否真的已经陷入了重围?
不明情况,对面明军又出乎意料的齐整,所以阿巴泰下令停止前进,等待消息的确定。
于是,蓝色的铁甲骑兵在距离明军军阵还有三百步之处停下了。
敌我双方,远远相望。
时间已经是未时末(三点),冬日午后的阳光普照大地,但却一点都不温暖,尤其是对身披铁甲的明军来说,即将到来的战事,令很多人都紧张到全身发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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