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骑爬起来,再次跪倒,哭道“奴才怎敢欺骗主子?奴才打探了好几遍,确定无误,明人此时正在大肆庆祝……墙子岭也被他们重新占领了。””
“不可能!”
多铎根本不能相信,再次飞起一脚,将探骑再踹了一个筋斗。
这一下尤其狠,探骑口鼻开花,满嘴是血。
不但多铎,满汉众将也都不能相信,一时,所有人都忘记了玉田西北角城头上的激战,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探骑的身上。镶白旗英俄尔岱比较老成,上前一步,对那探骑说道“不要着急,把你知道的慢慢说来……”
“辄~”
探骑将他打探到的消息详细讲了一遍。
作为建虏入塞的耳目,为了保证消息的及时传递,每一次建虏都会向四方撒出大量的侦骑,大军的前后左右,都有建虏侦骑在活动,这些侦骑中,既有八旗也有汉军旗,也就是原先的明朝边军,比起建虏,他们更熟悉大明的关内之地,也因此,建虏入塞才会顺风顺水,几乎没有发生过被明军伏击的事情。
而作为主力和偏师的联系,两边的侦骑更是要不停的侦查和联系,以确保行动统一。不过和前几次入塞不同,此次入塞,多铎的主力大军意外的被堵截在了蓟州,阿巴泰的偏师却早早从墙子岭破关入塞,双方直线距离虽然只有两三百里,但因为被明军所阻隔,所有信息都需要绕道关外草原传递,十分不便。也因此,直到今日,多铎派出的侦骑才探查到了阿巴泰兵败投降的消息,但侦骑不敢说投降,只敢说被俘。
“多罗贝勒的兵马,一个人也没有能杀出来,都被明军封在墙子岭里面了,此时墙子岭城头还悬挂有我大清勇士的首级,明军一片欢腾……”
探骑跪在地上不敢起来。
他知道的并不是太详细,只知道偏师的确是败了。
满清众将都是惊骇。
阿巴泰率领的兵马虽然不多,只两万余人,但其中却有正红旗和正蓝旗一共五千精锐八旗精兵啊,加上蒙古兵和祖泽润的汉军旗,实是一支不可小视的力量,他们想不出,如今的大明朝,有哪支部队能够将他们一口吞下……
只有英俄尔岱等几人隐隐想到了明国太子,明国太子率兵二十万,在开封击溃李自成的五十万大军,现在又在蓟州挖掘壕沟,堵截大清的十万大军,其人肯定是有些能力的,麾下必有精兵,只是明国太子的大纛一直都在蓟州城头,他本人应该不可能到墙子岭去啊。
“不可能,不可能!”
多铎摇着苍白的脸,犹自不相信,他是征明大将军,大军的最高主帅,担着大军成败的所有荣辱和责任,阿巴泰如果败了,被俘了,他绝对是罪责难逃。那一来,不但他帮助多尔衮扩大声势的图谋落了空,本人更是会受到黄太吉的严厉责罚。
加上多铎本就一个性格高傲,目中无人的性子,他怎么可能轻易承认自己的失败?只因为探骑的一句话吗?
英俄尔岱又询问一些一点,探骑就自己所知的,小心回答。
多铎咬着牙,仔细听。
英俄尔岱眉头越皱越深,隐隐然,他已经是有几分相信了,目光转对多铎“豫郡王,事关重大,难以轻易判断,需要再派人详加探查啊!”
多铎咬牙道“图尔格,给本王派更多的人,如果这个狗奴才敢欺骗本王,本王非剐了他不可!”
“辄~~”图尔格躬身得令,急忙去派遣更多的探骑。至于这个先报的探骑,就留在军中,一旦是谎报,就要承担应有的责任。
多铎踱了几步,恢复了一点理智,目光看向众将,冷冷道“我七哥阿巴泰虽没有大才,但领兵作战一向小心,麾下又有五千八旗勇士,纵使明国将京畿宣大河北的兵马都聚集起来,也未必能将他杀的全军覆没!哼,我料这必是明人的诡计,想要乱我军心,骗我撤军!”目光看向眼前的玉田城“退一步讲,就算我七哥真出了意外又如何?攻下玉田,拿了军粮,我十万大军依然可以横扫明国!”
英俄尔岱等人虽然是点头,但信心却没有过去那么足了,此次入塞,事事不顺,明国一个坚壁清野,使他们没有抢到一粒粮食,青壮也一个没有掳掠到,如今被逼在玉田城下,竟有一种进退维谷的感觉。
“马光远呢,他大炮冷了没有,令他立刻开炮!”多铎吼。
“当当当当~~~”
鸣金之声响起,正在攻城的汉军正蓝旗缓缓后撤。
而冷却了一个时辰的建虏大炮,开始重新轰鸣,白烟冒起处,将一颗颗地铁弹子砸向玉田城墙。
和上一波的战况几乎完全一致,汉军旗炮营拼命发炮,城头的守军则是用棺材板做抵抗,将砸向城墙的铁弹子一一化解。炮弹呼啸,木屑横飞之中,城墙虽然隐隐然已经出现了几道裂缝,但却没有轰塌的迹象。
多铎脸色发白,他知道,想要用大炮轰倒玉田城墙的计划,已经是失败了,明人的棺材板,抵消了炮击的威力,他或许还能等,但军中的火药却并没有那么多,为今之计,只能强攻了。
另外,虽然他死不相信阿巴泰会全军覆没,但心情却受到了一定影响,他知道,他不能在玉田城下拖延了,他必须尽快攻下玉田城,然后大军从马兰峪出关,如此才有扭转局面的可能,不然,就算阿巴泰不会全军覆没,也很有可能会在密云吃到败仗。
因此,玉田之战,不容再拖延了。
于是,一刻钟的炮击结束,当炮营报告炮管发红,无法再继续轰击之后,多铎下令总攻。
“擂鼓!攻城!”
令旗摇动,传令之声不绝。
“咚咚咚咚~~~”
各色旗帜的汉军旗阵中,将近一百面的战鼓同时擂响,在都统参领们的督领下,汉军旗士兵推着盾车向前,缓缓向玉田靠近。
攻城开始。
刚才攻城的汉军正蓝旗休息,剩下的六个汉军旗一齐攻城,西门,北门和东门,除了南门之外,其他各门城墙都被山呼海啸的建虏所包围。箭矢,鸟铳,先是远距离的武器攻击,接着就是爬上云梯,近距离的肉搏,前日和大前日的攻击,三个汉军旗虽然没有能攻下玉田,但却填平了城外不少的壕沟,因此今日建虏主力的攻击,远比前日更顺畅,不需要在壕沟前停留,直接就将盾车推到城下五十步之处,弓箭手和鸟铳兵射击,压制城头守军,扛着云梯的包衣奴才们从盾车后快步而出,将云梯靠上城墙,最后是重甲兵手持短盾长刀,爬梯而上。
石廷柱,金砺为了弥补前罪,今日带兵冲在最前,拼命表现。
不过迎接他们的,依然是如前日般的犀利反击,在明军鸟铳的密集射击之下,很多离开盾车,向云梯冲去的重甲兵,一个“杀”字都没有喊出来,都已经被打的血肉横飞了……
当然了,盾车后面的汉军旗和蒙古弓箭手,也给城头造成了巨大的伤亡,尤其是蒙古弓箭手,一个个射术奇佳,很多明军将士刚在墙垛边一露头,就被蒙古兵一箭射在了额头,随即无声倒下,鲜血浸湿了城砖。
但没有人退却,每一个明军将士都呼喊着攻击,拼命对爬城的敌人射击鸟铳弓箭,投掷砖石。利箭射面,闷哼倒下之中,很多并非是大明正式的官兵,而是城中的社兵和乡勇。
自从得了太子殿下坚守玉田的命令,阎应元就知道,只靠太子拨给自己的两个千总队,加上原本的一千守军,是守不住玉田城的,所以他到玉田的第一件事,就是有请知县张棨,发动城中青壮和乡勇,筛选出了一支万余人的守城大军,分发兵器,并制定了严格的奖惩制度,相互监督执行。
城中的一些贤明乡绅捐献钱物,随军思想教导官连日连夜的鼓舞青壮们的士气,清楚明白的告诉他们,建虏凶残,一旦城破,城中所有人都活不了,为了自己,为了家人,必然和建虏拼死到底……激励之下,众志成城,人人奋勇。
守军虽然英勇,但是当一架架的云梯靠上城墙,汉军旗士兵蚁附而上之时,各处城墙还是立刻就出现了险情。
不同于前日的两面攻城,今日建虏是四面攻城,从西门北门东门,甚至连围三阙一的南门,今日也有一支兵马推着盾车在攻城,城中兵马本就不多,四门分开,平均到各个墙垛边,就更是少之又少了。加上汉军旗连绵不绝,举着盾牌,不顾死伤的向上猛攻,各处墙垛险象环生,风雨飘扬,自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阎应元拄着朴刀,站在城墙上。
他知道,玉田能不能守住,就在这关键的半个时辰,汉军旗四面攻城,士气正盛,但只要能坚持半个时辰,挡住他们的三板斧,玉田就可安然无恙,反之,如果守军怕了,乱了,那么,玉田失守就是转瞬间的事情。
为了避免守军出现乱和怕的情况,阎应元进行了严密的部署,将玉田城城实行分段,每一个墙垛都有一组人固定防守,实行老兵带新兵,官兵带社兵的策略,人人都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墙在人在,墙亡人亡,此外又设置了数支机动的救援队,由几个百总带领,哪里出现险情,就往哪里救援。
而作为守城的“倚仗”,阎应元对鸟铳兵重点保护,每一个鸟铳兵都配备一个盾手和一个民夫,每当鸟铳手墙垛口射击时,盾手用盾牌遮挡,以为鸟铳兵提供掩护,民夫则是携带火药和铅弹,为鸟铳手解决后顾之忧,令鸟铳兵可以专心射击。至于斑鸠铳的射手,更是配备了两名民夫,不但携带弹药,还帮助射手架枪射击。
有盾手的保护,虽然城下敌人箭矢如雨,身边同袍不住倒下,但鸟铳兵的伤亡却不多,这保证城头鸟铳声始终不绝,砰砰砰砰,将冲击的敌人打的血肉横飞。
但敌人太多了,虽然有鸟铳弓箭,滚木礌石,还有一锅锅的金汁,但还是有重甲的敌人,冲上了城头,眼见一个披着重甲的敌兵从城头冒起,挥刀乱砍,阎应元箭步上前,手中朴刀猛的挥出!
那敌兵大吃一惊,挥刀想要格挡,但阎应元双手刀的力量何其大,岂是他能抵挡住的?只听的“当”的一声,敌兵的长刀直接被阎应元的朴刀所斩飞,接着刀势不绝,直接斩在了他的胸口,一声惨叫,血光飞起,他胸口以上连着脑袋直接飞上了天空……
阎应元在城头疾走,连续挥刀,将冲上城头的敌兵连续砍落。
但敌人攻城的气势并没有减弱,依然如潮水般的向城墙涌来。
见时机已到,阎应元大喝一声“手雷,扔!”
虽然没有支援玉田更多的兵马,但太子殿下却给了玉田一百支斑鸠铳和一千余枚的铁疙瘩手雷,阎应元深知手雷的重要,他选出三百名臂力强劲的弓箭手,一人分了三个手雷,要他们在射箭之余视机会扔出手雷,眼见城墙人的敌兵密集汹涌,正是手雷发威的最好时机,他立刻下令。
“轰轰……”
冒着浓烟,闪着火光从城头扔下。
城下的敌兵立刻就被炸的血肉横飞,虽然兵器厂制造的手雷还很是原始,和后世的手雷完全不能比,但因为敌人太密集了,从天而降的铁疙瘩还是给他们造成了巨大的伤亡。
……
六个汉军旗,将近三万人,四面围攻玉田,城中正式的士兵不过四千人,虽然惊涛骇浪,汉军旗的重甲兵屡屡冲上城头,但很快就又被杀了下来,乍一看,好像玉田城已经守不住了,汉军旗随时都能夺取,但细细却能发现,在最初略显慌乱的窘境之后,城头守军已经牢牢掌控住了局面。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城头血肉横飞,城下尸山血海。
镶白旗的大纛之下,多铎脸色越来越难看。
玉田守军的战力,超乎他的预料。
或者说,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这么顽强能战的明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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