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着笠帽的朝鲜仆从军冲在最前,在冲到距离河岸还有一百步之时,他们稍微放慢了一点速度,开始整理队伍,但那些背着泥土袋的士兵却仍然向前疾冲,一直冲到距离河岸只有十几步的时候才停住脚步,噗噜噗噜,将背负着的泥土袋投掷在岸边,堆砌成一道道矮墙,然后撒腿往回跑。
接着,建虏的炮兵营,原来的乌真超哈,从建虏军阵中闪了出来,推着各种中轻型火炮,越过朝鲜兵,很快就冲到各个矮墙边,以矮墙为掩护,开始设置炮阵,准备炮击对岸的明军。
吸取去年的教训,今年建虏入塞,携带了不少的火炮,又在长城边关缴获了一些,因此他们军中携带的火炮有相当的规模,即便是尼堪的三万人作为疑兵,带走了不少,但留在通州的主力,却还是一口气推出了将近一百门的大小火炮。
“大人,开炮吧,不能让他们把大炮都架起来啊。”
见建虏架起火炮,试图和己方对轰,贾悌有点急。
堵胤锡却是冷静,看一看都躲在矮墙后的大明将士,摇头“不,不着急。”
这中间,稍微整理了一下队伍的朝鲜仆从军又动了,他们在军旗的号令下,继续向河边冲,随后八人一组,扛起摆在河边的木筏,将木筏投入水中,其他朝鲜兵或举着盾牌,或张弓搭箭,护卫在木筏周围;而在朝鲜兵身后,持着圆盾木板,长枪弓箭的汉军旗士兵,已经快步跟了上来,当朝鲜兵将木筏投入河中之后,汉军旗士兵立刻就会跳上去,用将近两丈的木棍做撑杆,驱动木筏,向对岸而来。
建虏一共在河岸边造好了三百多具木筏,只一次,就投入了两百具,每具宽度都在一丈,可承载士兵二到三十人。
也就是说,一个波次,建虏就可以送四到六千人过河。
出营、堆矮墙、架大炮、扛木筏、投河、准备上木筏、很明显,建虏想要依靠兵力优势,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不给明军过多反应的时间,迅速拿下河岸,从而冲过运河。
就兵力来说,建虏确有这个实力和把握,此时西岸明军的主力已经撤走。留下的不过六千,而建虏的六万多主力,已经在营中养精蓄锐,足足有一天的时间,中午虽然没有明火,但每一个人都是饱餐,不说满蒙八旗,就是汉军旗和朝鲜军也是士气高涨,建虏军纪又严厉,一出营门,就如溃堤的洪水,向对岸席卷。
望楼上,堵胤锡清楚察觉到了建虏的意图,心中狂跳,手心紧张的都是冷汗,但脸上的表情却依然是镇定自若,冷静下令“照着木筏,炮兵开火!”又向亲兵命令“点起两处烽火,给通州发消息!”
“是!”
有两名亲卫一直守在烽火台下,得到堵胤锡的命令,立刻点火。
两处烽火台燃起,浓烟直冲天际,十几里之内都可以看的清楚。
这中间,冲在最前的朝鲜仆从军,已经到了河边,随即涉水将抬着的木筏投入河中,而这时,一直静默的明军大炮忽然开始了怒吼,“砰砰砰砰……”随着一声声开炮的号令,白烟滚滚处,一枚枚铁弹,越过运河,向朝鲜仆从军狠狠砸将过去。
为了守卫运河,太子朱慈烺这一次将兵部,工部,镇虏厂和神机营的库房都搬空了,只要是火炮,能堪用的,全部都运来放置在了河岸边,其中数量最多的是旧式的虎蹲炮,但虎蹲炮是近距离的散射炮,无法越河攻击,因此第一波鸣响的乃是佛朗机炮和各种大将军炮。
百余门大炮一起鸣响,火光乍现,声势骇人,炮火响起处,冲到河岸边的朝鲜仆从军被打倒一片。观战的民夫兵小声欢呼,但随即被军官严厉呵斥,随后就再没有人敢随便说话了。
“砰砰砰砰……”
“轰轰轰……”
硝烟弥漫,炮声不断,运河被砸的水柱冲天,虽然有朝鲜仆从军和木筏被明军击中,惨叫倒在河边,鲜血浸红了河水,但两百具木筏还是先后被推下了水,一具,五具,二十具……就像是下饺子一般,河岸瞬间满满地都是木筏,举着大盾和木板的汉军旗士兵在将官的督阵之下,先跳上木筏,接着是圆盾刀斧手,再是弓箭鸟铳手,最后是几个撑杆手。一木筏二十多人,撑杆手鼓足了劲,用力撑杆,推着木筏,向对岸压去。
见建虏兵登上木筏,往河岸这边来,明军都是急,炮兵豁出命,不怕炸膛,佛朗机炮和大将军炮连续不断的开火,硝烟弥漫中,将炙热通红的铁弹,狠狠砸向对岸和河中,有木筏被直接击中,还没过河就散了架,木筏上的汉军旗士兵非死即伤,一片哀嚎,侥幸逃过一劫的士兵落入水中,惊慌挣扎,所幸岸边水浅,扑腾几下,就落水狗一般的爬上岸来。
“打,给老子狠狠地打!”
明军第一轮炮击,给建虏造成了不小的伤亡,贾悌带着亲兵,沿着炮兵阵地,来回督促下令。作为统兵多年的副将,他清楚知道,敌军渡河之际,木筏固定,人员密集,正是我军炮击的黄金时间,这个时间里发射出的炮弹,在同等命中率的情况下,能炸死炸伤更多的建虏。
这中间,以矮墙为炮台的建虏火炮也开始鸣响了,建虏的火炮数量,比明军要少不少,加上明军在对岸修筑有炮台和矮墙,士兵躲藏极好,难以直接命中,所以他们的策略很狡猾,并不直接轰击明军大炮和士兵,而是集中火力,猛烈轰击对岸岸边的拒马和鹿角,这些障碍物的存在,对登陆者是极大的危险,而如果能将这些拒马和鹿角扫清,登陆者上岸的障碍就会减少许多,有利于大兵突进。
轰轰轰轰……
建虏十几门大炮,对着某一段的河岸连续轰击,岸边的拒马和鹿角,被砸的木屑纷飞,拦阻功能被大大削弱。如果建虏从这一段登陆,突进速度一定会加快不少。
贾悌发现了建虏的图谋,照他过往的脾气,一定会命令一部分火炮转而瞄准建虏的大炮,双方对轰,但堵胤锡有命令,建虏的木筏才是重点,大炮随他去,因此他只能忍住了,督促炮兵,继续猛轰河中的木筏。
明军火炮数量不少,但河岸太长了,平均起来,还是有点不足,建虏两百具木筏投入水中,摆出一个长达三四里的横阵,这中间,虽然有木筏不断被击中,建虏士兵不断中弹,惨叫落水。但却无碍他们的继续前行,很快,众多的木筏就撑到了河中心。
这一来,建虏离着对岸的明军就更近了,前面举着木盾的汉军旗士兵,透过木盾的缝隙,甚至已经可以看到河岸明军脸上的表情,或惊或恐,或愤怒,但明军的防守不是在河边直线展开,而是躲在土墙和掩护物之后,建虏只能看到他们的盔顶和脸部,具体明军如何行动,如何反击,他们却是不能知道。
“快,快!”
担任第一波攻击的乃是汉军正红旗的精锐,旗主是老汉奸金砺,不过旗主位置尊贵,肯定不会亲自渡河打头阵,因此,带兵渡河,于木筏上督阵的,乃是几个甲喇章京,也就是小参领,这其中,担任先锋的乃是金砺手下的悍将侯宝,侯宝是金砺的族侄外甥,此次入塞前,刚刚被拔擢为甲喇章京,急于在建虏主子面前表现,因此自请为先锋,渡河最为卖力,眼见河岸在即,只要能够成功登岸,以明军的孱弱,肯定不是大清兵的对手,登岸拔旗的头功就是自己的,心中不禁大喜,挥舞长刀,连续催促。
至于明军炮火猛烈,周围木筏上的部下不断有人落水,他根本而在乎,他眼中只有登岸夺旗的头功。
“嘀~~”
当建虏木筏到了河中心之时,随着一声尖锐刺耳的竹哨,在火炮之后,明军的鸟铳也开始鸣响了,“砰砰砰砰~~~”白烟不停的矮墙后面冒起,火光乍现,一枚枚肉眼难见的铅弹呼啸而出。
渡河的汉军旗大部分都经历过去年的玉田之战,对明军勾魂一般的竹哨声,有相当的熟悉,听到竹哨声,都是心中一紧,急忙将盾牌拢紧了,将自己和身后的同伴都保护起来。
一般来说,他们这就安全了。铅弹打不穿他们的盾牌。
“砰砰砰砰~~”铅弹射中木板的声音。
但意料之外的事情却是发生了,很多盾牌即使已经拢紧,但还是被明军的鸟铳所射穿,盾牌手只觉得胸口一痛,双手四肢瞬间失去了力量,盾牌撒手,整个人向后跌坐。有几个夸张的,盾牌后的汉军旗士兵甚至是被串了糖葫芦,两人同时中弹,惨叫着跌坐在竹筏上,惊慌混乱之中,原本严实的盾阵露出了空挡。随后弹雨袭来,木筏上更多的人中弹惨叫,翻身落水,河水被染红一片。
原来,每一个精武营千总队,都有标配的五十杆斑鸠铳,李正光将他们沿河布置。对精度不高、但威力强大的斑鸠铳来说,木筏这个大靶子,实在是最惬意不过的目标了,只要枪声响起。必然能射穿一面盾牌,最少带走其后一个建虏士兵的性命,而盾牌的落水,意味着木筏上更多的建虏士兵失去保护,被暴露在了枪口之下。
侯宝的木筏在后方,所以没有被明军第一波的鸟铳击中,但明军鸟铳的威力,还是让他吃惊,想不到木盾居然也挡不住明军的鸟铳,明军鸟铳太恐怖了,但攻击开始就不能停止,他大声呼喊,命令众军继续向前。
“砰砰砰……”明军鸟铳响起的同时,那些站在木筏上,缩在盾牌后面的建虏鸟铳手和弓箭手,开始向守军还击。
一时,河中岸边,铅弹如雨,箭矢飞来飞去。
两边的战鼓声更是越敲越烈。“咚咚咚咚~~~”鼓声如雷,宛如是追魂夺命。
明军在河岸边的守军虽然不多,但鸟铳数量却极多,不唯精武营半数是鸟铳兵,更因为保定兵是车兵,几乎七成都是鸟铳兵和火炮兵,虽然他们使用的还是落后的火绳枪,不论威力还是击发速度,都比燧发枪逊色很多,但以精武营的燧发枪为主,他们的火绳枪为辅,还是编织出了一张密集的火力网,即便木筏上的建虏兵有盾牌护卫,依然还是不断有人中弹落水。
短短七八丈的河,犹如是黄泉河,其中有一些倒霉的木筏,更是已经全军覆没,木筏上的人,不是被炮弹鸟铳直接带走了性命,就是掉入河中,扑腾了几下,变成了淹死鬼……
不过单一的损伤,并不能阻止木筏大军的前进,很快,木筏就冲到了对岸的浅滩。
岸边在望,木筏上提心吊胆的建虏兵都是大喜。
两百具木筏,在河中损失了两成多,折算兵力四五百人,但仍有一百五十多个木筏,载着三千多名的建虏,先后碰到了对岸,但他们却不能立即上岸,不是因为岸边的河水,而是明军栽下的拒马和鹿角,还挡着他们的路呢。
侯宝高举长刀,高声命令“清除拒马,将他们杀个干干净净,杀啊~~”
但他声音未落,明军的第三个武器,早已经装弹预备的虎蹲炮开火了,“”轰轰轰……”巨大声响,硝烟弥漫之中,虎蹲炮喷出铁砂,将正要跳下木筏,试图清理拒马和鹿角的汉军旗士兵扫的血肉横飞。水上不比陆地,在陆地上,中弹未必就死,但水上就不同,只要是被虎蹲炮的铁砂扫中,不是立死,就是痛苦的掉入河中,也是不能活的。
没有虎蹲炮的地方,明军则是奋力投掷出早已经准备多时的手雷,一个个冒着火光,引线急燃的铁疙瘩从矮墙后面飞出来,落在木筏上,响起爆炸声,将木筏上的敌人炸的纷纷落水。而后,明军也弓箭也开始倾射,配合鸟铳,将试图跳下木筏的建虏兵射的抬不起头来。
这一波的攻击,远远胜过刚才的炮击和鸟铳,就像是割麦子一样,冲到岸边的建虏兵,瞬间就倒下了一片,在不断吞噬尸体的同时,河水也被染成了殷红色,正要跳下木筏的建虏士兵为之胆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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