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红并不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人,自然明白大爷的意思。
能来大医院看病的人,家庭条件比较好,把孩子扔在这,如果有人能抱养,也算是给孩子找了个好归宿,如果没人抱养,那大医院总不能不管吧。
傅松见沈红想要凑过去,连忙拉住她,连拖带拽把她拉到医院门口,然后塞进一辆出租车。
“干嘛你!”沈红揉着胳膊不满道。
傅松瞪了她一眼道:“干嘛?我怕你同情心泛滥!”
沈红撅了撅嘴道:“人家就是好奇,看一眼又不打紧。”
傅松哼了一声道:“少给老子管闲事,就你心肠好?”
沈红嘟囔道:“你这人真狠心!”
傅松冷笑道:“我狠心?我是为你好!你一个黄花大闺女,瞎凑什么热闹!”
沈红扑哧一笑,眼角含笑道:“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大兄弟说得对,这种事情离得越远越好。”司机突然插话道。
傅松马上道:“听听,听听,这可不是我说的!”
沈红抬头看了司机一眼,不服气道:“你知道我们说什么吗?”
司机笑道:“怎么不知道?我在医院门口等客人的时候,就听说有人把个小女娃儿扔在花坛里,都半个多钟头了,没人管没人要。”
沈红:“……。”
司机语重心长道:“不是我吓唬你,这种事儿容易惹上麻烦。”
沈红好笑道:“你这话说的,我能惹上什么麻烦?”
司机道:“你就确定孩子的父母没在旁边看着?”
沈红道:“他们都不要孩子了,看着就看着呗。”
司机道:“孩子父母记住了你的模样,以后顺着你找到孩子怎么办?大哥,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傅松深以为然:“就是!”
沈红嘴硬道:“我又不是本地人,他们上哪找我?”
傅松连忙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沈红张了张嘴,最后叹了口气道:“算了算了,让你说的做好事儿都有错了。”
司机大哥马上道:“大妹子,你这话说的不对,做好事儿得分情况,有的好事儿可以做,有的好事儿做不得。唉,这年头,好人难做啊!”
傅松笑道:“大哥是个明白人,也个有故事的人。”
司机道:“有故事倒是真的,不过不是我的故事,而是我哥们儿的。去年冬天我哥们儿出车,那天正好下大雪,他在一个路口看到有个人骑自行车摔倒了,躺在地上爬不起来。
我这哥们儿好心肠,赶紧停下来去扶,这一扶就扶出麻烦来了,对方非说是我哥们儿开车别倒了他。嘿,你说这事儿……。我哥们儿最后自认倒霉,赔了八百块钱的医药费,艹!”
“艹!”傅松同样暴了句粗口,大南京的“彭宇”居然提前十几年就出现了?
不过转念一想,其实“彭宇”出现得很早,只不过没有引起关注。
而彭宇案之所以有名,“不是你撞的你为什么要扶”这句至理名言被世人所知,主要得益于后世发达的互联网。
沈红无比震惊,好半晌才道:“这是见义勇为啊,如果这样,以后谁还会见义勇为?”
司机笑呵呵道:“大妹子,还真让你给说对了,反正我以后绝对不敢这种傻事儿。见义勇为?呵呵,我小胳膊小腿的,没有见义勇为的资格!”
沈红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个社会把见义勇为当成了洪水猛兽,这样的社会……,还真有点南美国家的魔幻现实主义风格。
虽然司机说的可能只是个例,但见微知著,类似的事情肯定只多不少。
她突然对自己这三十年来固有的价值观产生了怀疑,为什么会这样?
难道好人真当不得?好事儿真做不得?
傅松看到她脸色阴晴不定,拍了拍她后背,道:“看开点吧,习惯了就好?”
“习惯了就好?”沈红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傅松道:“嗯,习惯了就好,以后这种事情只会越来越多,越来越常见,见得多了,也就习惯了。”
沈红语气幽幽道:“是麻木了吧。”
傅松愣了一下,点点头道:“可以这么说。”
沈红突然皱起眉头,看着傅松道:“你好像对这种事情一点都不惊讶,仿佛……,仿佛早已习惯了一样,为什么?”
傅松被她问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最后只能自嘲道:“可能你说得对,我心肠硬吧。”
“你不是这种人!”沈红用力地摇着头,喃喃道:“你什么人我还不知道?嘴上说着狠话,做着狠事儿,其实心肠很软,要论心肠硬,我比你硬多了。”
傅松好笑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可能你没看到我心肠硬的时候。”
“比如呢?”
“这个……。”傅松又被问住了,呵呵笑了两声道:“以后你肯定会见识到。”
一夜无话。
第二天早上,傅松洗漱完后,发现沈红还赖在床上,走过去在她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起来了!”
沈红没精打采道:“傅松,我有点累了,今天想休息休息。”
“哪里不舒服?”傅松连忙摸了摸她额头,还好,没有发烧,便把心放回了肚子里,调笑道:“昨晚让你悠着点,你非逞能,这下好了吧?”
沈红轻轻横了他一眼,懒洋洋道:“没事儿,就是累了吧,提不起精神来。”
傅松想到她这些日子起早贪黑,几乎每天都熬夜,心疼道:“那你好好休息吧,我上午还得跟于厅长聊聊,中午我们一起吃饭。”
沈红突然抓住他的胳膊,“傅松……。”
傅松问:“怎么了?”
“我……,我……,没什么,你亲我一下再走。”
傅松感觉她今天有点奇怪,不过没有多想,乖乖地在她嘴上亲了一口。
沈红一把将他推开,嗔怪道:“谁让你亲嘴了?人家没刷牙呢。”
傅松笑道:“你就算是没刷牙,小嘴也是香的。”
沈红扑哧一笑:“行了,别贫嘴了,赶紧走,别打扰我睡觉。”
昨天通过陈叶明跟于厅长约好今天上午见面,傅松可以在房间里跟陈叶明一边喝茶一边谈,但跟于厅长见面,还是需要正式一点,所以,他让秘书安排了一个小会议室。
“傅总,这是于厅长。”陈叶明今天也来了,毕竟名义上为的是国棉四厂的事情。
“于厅长,你好。”
“傅总,久仰久仰!”
陈叶明又介绍另外一个人:“这是市纺织工业局的温局长。”
“温局长,你好。”
“傅总,你好你好!”
傅松跟温海良握手寒暄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却始终没有离开于厅长。
这位于厅长五十岁出头的年纪,文质彬彬,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子书卷气,颇具亲和力,但这些都不是关键,关键是傅松觉得他有点面熟。
所以,跟温局长握完手后,傅松试探着问道:“于厅长,我怎么感觉好像在哪见过你?”
于厅长脸色有些不自然道:“哦?是吗?我倒是一直想拜访傅总你,可惜没有机会。”
“于厅长,请。”尽管相信自己的记忆应该没问题,但这种场合容不得傅松多想。
进入会议室,双方面对面落座,于厅长、温局长、陈叶明一伙,傅松身边则带着王永宏和何佳两个秘书。
傅松先是说了几句开场白,表示对于厅长到来的欢迎,于厅长则是投桃报李,感谢傅松对本省纺织工业的支持。
没营养的东西扯完后,傅松笑着问:“于厅长今天来,是不是为了国棉四厂的事情?”
于厅长点点头,又摇摇头,道:“是也不是。”
傅松疑惑道:“这话怎么说?”
于厅长道:“傅总,我听陈厂长说,你对我省纺织工业系统的情况相当了解,所以你肯定清楚,国棉四厂的问题只是我省纺织工业的一个缩影,甚至不夸张地说,我省纺织工业的实际问题比想象中的还要严重。”
说到这,他一指温海良,道:“省城的纺织工业可谓是全省的龙头,最具代表性,从国棉一厂一直到国棉十四厂,再加上毛巾厂、针织厂等纺织企业,整个省城的纺织企业效益大范围下滑,一半的企业亏损严重,处于停产半停产状态。
省城如此,省内其他地区的纺织工业情况更糟,尤其琴岛、沐城、枣庄,跟省城一样,都是非产棉区,停开设备和亏损的棉纺企业基本上都集中在这些地方。当然,沐城情况稍好一些,这主要得益于傅总的远景集团,贵集团在黄三角、苏北有棉花种植基地,原材料方面供应充足……。”
于厅长一口气讲了二十多分钟,傅松一边听一边点头。
这位于厅长虽然刚上任三个月,但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将全省的纺织工业情况掌握得八九不离十,对全省纺织工业的现状、问题、难点如数家珍,条理清晰,脉络明确,水平着实不一般。
最让傅松意外的是,于厅长讲话相当坦率,对于纺织系统存在的问题毫不遮掩,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一些问题如果不是听他讲起,傅松也被蒙在鼓里。
“傅总,一个国棉四厂的问题很好解决,但只解决一个国棉四厂的问题,对省城,对全省的纺织工业而言,于事无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