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心里话,当看到几个只穿着大裤衩的汉子,赤着脚在淀粉池里“搅拌”时,傅松心里是相当失望的,差点把中午的海鲜给吐出来。
但很快他就想开了,罗勇贵说的有道理,粉丝手工制作工艺是从老祖宗那传下来的,这么干都几十上百年了,也没听说吃死过人之类的事情。
自己这是矫情了,以前穷的时候,能吃上顿粉丝跟过年似的,现在有钱了便开始挑三拣四。
像这种村集体粉丝作坊,随便拉几个人就能办起来,投资少、体量小,主要面向农村市场,少量兼顾城市市场,要求它们严格按照食品卫生标准来生产,确实是苛责了。
不要说是村集体粉丝厂了,这年头那些国营的食品工厂,卫生环境同样堪忧,生产车间里照样老鼠满地跑,苍蝇满天飞,污水横流。
不是中国人不讲卫生,而是没条件讲卫生。
仓廪足而知礼仪,饭都吃不饱、吃不好,哪有资格去讲究食品卫生,有的吃就不错了,要啥自行车。
按照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中国老百姓现在连吃饭这个最基本的生理需求都还没解决好,自然顾不上第二层的健康安全需求。
所以,尽管刚才的所见所闻让傅松升起了以后再也不吃粉丝的念头,但他并不觉得这是罗勇贵的错。
相反,傅松今天算是对罗勇贵有些刮目相看,别的不说,单单他在遇到困难的时候,敢想敢干,就值得自己去帮一把。
“罗厂长,你就对自己这么没信心?”
罗勇贵怔了一下,随即指着自己的鼻子,乐道“傅厂长,你让我当领头人?别逗老罗了,老罗我算哪根葱,芝阳地界上那么多粉丝厂,比咱们厂规模大的有的是,我哪有脸去当领头人。”
傅松道“你这是心里话?你要是这么想,那我就真没办法帮你了。”
罗勇贵嘿嘿笑道“能当领头人当然好了,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哦,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可我知道自个儿有几斤几两,真要赶鸭子上架,会让人笑掉大牙的。”
傅松点点头道“有这个心就好。老罗,我有个建议,如果你觉得不行的话,就当我没说。”
罗勇贵连忙道“今儿我是特意请你过来出主意的,有什么话你尽管说。”
傅松道“我刚才说了,粉丝厂小打小闹地守成尚可,却没什么前途。你想做出口,路子是好的,不过必须对粉丝厂进行全面改造,扩大生产规模。”
见罗勇贵张嘴,傅松抬手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改造扩建肯定要花钱,而且花费不小,估计把你这些年赚的钱都投进去也不够。但粉丝厂想要做大做强,这是唯一的路子。你也说了,这两年粉丝厂越来越多,竞争越来越激烈,你如果还守着这一亩三分地儿,就会被别人甩到后头。”
罗勇贵点头道“你说的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傅松道“最近几年国内的经济不是很好,货币超发、通货膨胀严重,今年物价上涨只是开胃小菜,今后几年原材料上涨的趋势不会改变。虽然大家都一样,都逃不掉,但如果老罗你能在这种情况下将生产成本控制住,甚至降下来,那就是你的优势。”
罗勇贵疑惑道“成本还能怎么降?”
在他看来,生产成本就那么几种,原材料、工资、水电费用、厂房租赁费、税费,都是有定数的,再降能降到哪去?
傅松道“你说的是总成本,但搞企业不能光看总成本,还要看单位成本。我给你算笔账,你的场子里现在一共40多个工人,我们取整算50个,一个人工资50块钱……。”
罗勇贵纠正道“没这么多,平均40不到。”
傅松笑道“那行,按40块钱算,一年劳动力成本是两万四。剩下的杂七杂八的费用算一万,这就是三万四。你粉丝厂一年产量多少?”
罗勇贵道“去年30万斤,地瓜粉25万斤,绿豆粉5万斤。”
“就按30万斤地瓜粉算,这些成本摊下去平均一斤粉丝一毛一。如果你的产量扩大一倍,一斤粉丝的成本不到6分钱,扩大两倍,就是不到4分钱……。”
“哎呀呀,我的傅厂长,不能这么算!”罗勇贵都要无奈了,“你想过没有,产量扩大一倍,工资就得翻倍,就不能按三万四算了,最少得5万。”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你现在50个工人,一年产量30万斤,平均一个人六千斤。说实话,这个生产效率太低了。我的意思是,上机器,上流水线,效率至少能翻个两番,同样的产量,跟本用不了50个人,而50个工人,产量将翻两番,这不就把成本降下来了?”
“用机器?”罗勇贵倒吸了口冷气,摇头道“先不说机器能不能行,光买机器得花多少钱?”
傅松道“机器做的粉丝,可能没有手工做的品质好,但也不会差太多。老罗,你先别考虑买机器的钱,我就问你,如果用机器的话,你觉得有没有搞头?”
罗勇贵低着头想了半晌,用力地一点头,“如果产量真能翻两番,一斤粉丝的成本就比别人少一毛多,肯定有搞头,给我点时间,我能把旁的厂给挤死!”
傅松笑道“那你现在还觉得自己当不了领头人?”
罗勇贵摊摊手道“现在都是纸上谈兵,说得再好听,没有机器也是白瞎。就算有机器,做出来的粉丝能不能合格,也是问题。”
傅松点头说“确实,现在就卡在这了。罗厂长,你要是愿意的话,咱们合作吧。”
罗勇贵听傅松说了这么多,心里已经有所预料,所以并不意外。
他是村支书,同样是粉丝厂的厂长,在粉丝厂里可以一言九鼎,如果是别人跟他谈合作,他或许要回去好好想一想,但傅松就不一样了,对于有本事的人,他老罗一向都很服气。
不过,毕竟这不是小事,厂子也不是他自个儿的,于是问道“怎么个合作法?”
“我出机器和一部分资金,你出厂房和工人,并保证原材料供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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