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
不断的坠落。
柳元正的念头化身在无边云海之中不断的朝下坠落着,凛冽的罡风席卷,初时仍教少年察觉出刺骨寒意来,但伴随着时间的变化,迅猛的罡风中,少年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
最后,少年的幻身破碎,只存一抹灵光,消散在白云之中。
很短促的变化,柳元正像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醒时分,柳元正重新感受到了那真切无比的触感,不再是雾里看花、水中观月。
他的一缕念头重归灵台之上。
少年恍惚着张开了双眸,仍是岳霆峰上宽阔的前庭。
只是少年斩出这一缕念头时,尚是拂晓清晨,此刻却已经夕阳西下,红霞漫天。
这一日的经历,让少年恍然如梦,又感慨万分。
他一时间竟像是失语了般,抿了抿嘴,脸上仍带着些身处于震撼中的麻木,这般愣怔地站起身来。
偏头看去,偌大玉坛之上,诸修皆是一般姿态。
众人对视,观瞧着旁人脸上的表情,仿佛对镜观照一样。
忽的,有人呆呆地咧嘴一笑,旋即,更多人也如此笑了起来。
玉坛上笑声阵阵,柳元正转头看向道殿中去,不知何时,安文子掌教与四宗长老的身影都消失不见。
又望向玉坛末尾处,此间白阳禅宗诸修的表情也很是精彩,说是恍然如梦,仙乡中发生的一切却都真切的烙印在他们的记忆之中。
丹宴最后的一番疾风骤雨,让白阳禅宗只觉千钧巨力压在心头,一时间不知该是喜是悲。
静海禅师的面目也愈发悲悯,她仿佛在想着什么不忍言、不忍见的场景。
正这般四下里张望着,不知何时,宗安道子已经走到了柳元正的身旁,他的身后站着宗林、宗广两位道子。
瞧见柳元正的目光看来,宗安道子笑了笑,伸手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不必等丹宴赏赐了,之后自会有长辈堆砌五色祭坛,接引吾等所得赐,约莫这几日间,便会送到你我的手中。
元易,此刻你该回住处闭关片刻,丹宴所见所闻殊为玄妙,莫要等记忆模糊之后追悔莫及!
还有那仙经,旁人不好说,吾等四人,可寻一日,互相探讨此间所得。”
到底是修行进境高深的亲传道子,宗安道人似乎已经彻底回神,不见恍惚感觉。
听着宗安道子的声音,柳元正也一点点清醒过来,闻言自是恭敬应是,便随着众人走下了岳霆峰,一番拜别遂不复赘言。
……
后山,承道峰。
偌大道殿之中,只安文子掌教与元道老真人在,他们二人盘膝端坐在大殿中央,此刻正是安文子掌教一番话说罢,又朝着元道老真人露出请教的姿态。
先前片刻之间,安文子掌教已经将丹宴之中发生的诸事仔细的转述给了元道老真人。
原地里,老真人疲惫的张开双眸,他那苍老而浑浊的双眸之中,似是有九宫神篆化作斑斓流光,一闪而逝。
“这么说来,你倒是将那《归元雷霞经》全数记下了?”
闻言,安文子掌教点点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只是面露难色。
瞧见了安文子掌教的神情变化,老真人亦是了然的颔首道,“这般看来,听闻古仙讲道,你倒是有了长足的进境,归元,归元,阴阳合练成混沌,亦是归元,想来有这一番,足可省却你千年苦修之功,讲道之前,松河古仙提及到老夫了?看来,这篇经文也是讲给老夫听得,有人想催促老夫飞升了。”
元道老真人说的平淡,安文子掌教脸色陡然大变,“老祖?”
“怎么?经历了今日这一遭,你未看明白?”
“弟子只是粗略的看出了个轮廓来,自然不如老祖瞧的真切,还望老祖指点一二。”
老真人点点头,伸出手来,在半空处虚虚一指。
“有道是福祸相依,这天底下的许多变化,对于一些人来看,是劫难,对于另外一些人来看,却是造化,气运翻覆之间,有人要万劫不复,自然有人会扶摇直上。
除灭逃禅,这是古玄门时早就定下的因果,是故有了上界佛国寂灭,令诸佛宗气运孱弱,然而唯有断绝佛门在人间界的法统传承,才算是斩草除根。
这便是灭佛劫运,彻底了断古玄门时的气运因果!大势滔滔,玄门诸修皆在其中,不知多少人能够历劫而过,证道飞升,乃至成就仙君之圣位!
量劫起,圣人出,这样的机缘,上界的古仙们是会坐不住的!如今看,是松河古仙先行下场搅弄风云了,于我等而言,今日是劫运的开端。
但对于松河古仙而言,他能够从仙乡诸域众古仙中先行入场,想来早在许久之前,就已经落子,这盘棋已经被他下到了中段,只待收尾了。
于人间界诸修而言,劫运扑朔迷离,于松河古仙而言,则是大势已成,局势明朗,他这是势要做过量劫第一场了,以此谋求仙君道业!”
一边说着,元道老真人的手一边在虚空处轻点着,仿佛在老真人的面前,真的有这么一盘棋浮现着。
“敢问老祖,怎么是做过这量劫第一场?”
“嗯,西方逃禅虽然式微已久,然则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灭佛非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况且如今已经隐约有着佛孽与妖族勾结到一起的迹象,牵一发而动全身。
所以灭佛劫运会是量劫,能留给松河古仙做文章的,也唯有这第一场!他选择了白阳禅宗做因由,所以在丹宴中,会宣讲雷经,这是与吾宗的好处。
因为事情追根溯源,还要落到那妖狐一案上,拿白阳禅宗做文章,总绕不过吾宗的,但这雷经宣讲了,却也是冲着老夫来的,古仙这是在提点老夫,要么体悟仙经,省却千古苦修,立地飞升,要么老夫就不能出手掺和这量劫第一场,免得古仙为难。”
元道老真人这般分说着,安文子掌教的表情也冷静了下来,片刻之间,掌教真人似是想了许多。
“既然如此,那么这第一场该是个甚么章程?”
闻言,元道老真人先是一怔,旋即瞥了安文子掌教一眼,“丹宴中,不是已经画出来了么?”
原地里,安文子掌教面露恍然。
少顷,掌教告退。
道殿中,元道老真人浑浊的眼眸凝视着漫天的红霞。
“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
“不是时候,还不是时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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