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潞州今岁秋粮是否要免税的问题,待某赵王到场之后,只用了四个字就让在场的众人包括老李在内都哑口无言。
真心是很简单的四个字刀耕火种。
说实话,李渊知道他家老三的脑回路向来与众不同,但从这么生僻的角度入手还属首次。
这么原始的耕作手段,也亏他能联想得到。
怕是就连翟松柏本人都没料到,他这波本着搞破坏的心思放的一把大火,在某种程度上反倒帮潞州开垦出了大片蕴含丰富钾盐及矿质元素的荒地。许多被森林土丘相隔的村庄农田经此一烧,反倒连成了一片。
李大德的想法很简单,突然多出来这么多荒地,当地百姓和世家绝逼不会假装看不到。与其让他们偷偷摸摸的种,还不如借着免税的名义主动让官府丈量多出来的荒地,分给那些平民,免去的赋税就当给他们预留春耕的种子。
届时百姓都念老李的好,但同时对朝廷来说也并没有实质的损失和额外的付出。相当于用他们自己的粮食做投资,不但扩大了潞州的耕地面积,还变相解放了一部分世家捆绑的劳动力,稳赚不赔。
“好!”
“善!”
“臣附议!”
“赵王殿下思虑全面,下臣叹服!”
两仪殿内,以裴寂为首的老李心腹团除了这几句,也实在想不到还能说什么了。就只看上首那位已经快翘起来的胡子,难不成还敢反对?
“没事了吧?没事我走了!”
其实刚刚在了解了前因后果后,李大德就在憋着一股火。
以上和他爸爸说的这些,纯属胡诌。潞州多了许多荒地是不假,可一共就那么点儿青壮人口,还死了不少,哪特么有人种啊?
他现在只想把鞋底印在小徐的脸上,让他翻译翻译什么叫稳妥。
只看奏表就知道了,从头到尾,这货罗列的数据便只有秋粮统计、官员名单、歼敌数量。至于翟松柏到底烧了多少房子,杀了多少百姓,压根儿就没提及。甚至连老李都未曾过问,还一个劲儿的夸他有识人之能。
“有个屁的识人之能!”
前者心说这把要不狠狠收拾他,王八蛋还以为自己立功了呢。
“三郎先别急着走,朕听闻突厥使者拜见于你,所谓何事?”
其实老李也是被潞州的事儿给搅糊涂了,下意识的想听听老三的意见,忘了赐婚这个节骨眼上是不能见他的。
只是李老三从进门开始就条理清晰,既没撒泼也没甩脸色,便叫他好奇起来。
结合张半月偷偷给他的消息,能让这杠精短短几个时辰就转性的,应该不是老大老二的劝说,没准是那骨咄禄特勒又说什么了。
“,这个嘛……”
李大德顿时脚步,口中好似在组织语言,目光却一一扫过坐在下首的裴寂、窦抗几人,表情迟疑,目的不言而喻。
“咳,臣突然想起来,陛下交代的要将江都兵变的真正内情传檄天下之事,还有些内情须找兰陵夫人核实,臣先告退……”
裴寂第一个站起身来,随后便是窦抗、陈叔达。待几人走后,老李探寻的目光扫来,却见某杠精突然赔了笑脸,一把推开碍事的张半月,小跑过来给他老子揉起肩来。
“要糟……”
李渊心下当即就“咯噔”一声,暗想这混球肯定是又惹祸了。
“嘿嘿,父皇,你说,要是我发现有敌人要偷袭咱们,但是又没证据,只好瞒着朝臣偷偷调兵应对,这算不算是矫诏啊?”
“……唔,这个嘛……”
后者一边忐忑的享受着亲儿子难得的孝心,一边暗戳戳的猜测这货话里可能隐藏的大坑,但接着就反应过来好像哪里不对。
特么的,这小子调兵,何时正大光明过了?
远的不说,单是月前两千边军骑兵南下入陕,都是过了蒲州才有人报给兵部的,差点把兵部尚书任瑰给气哭。再有前不远,冯立出兵攻占王屋、司马长安东入河洛,哪次真正提前报备了?
想到这里,老李反倒放下心来。
就像裴寂猜测的那般,真要涉及到兵权,他其实不信任何人,只放心自己儿子。而事实也证明了,军队在他三个儿子手里才是最稳妥的。就像李大德,虽然不老实,但刀口始终是对外的。
“所以,你又做什么了?难道是派人报复了魏刀儿?还是你叫冯立又进攻了,想趁机吞下河内?”
某皇帝挂着自信的表情微笑,拍了拍他儿子落在肩膀上的“小手”,还不等出言宽慰,随着一阵令人悚然的“嘿嘿”声,某杠精那随后而来的解释就让他忘了呼吸。
他儿子的刀口对外是不假,但老李怎么也想不到,这混球真的是谁都敢砍。
而且这次,用的还是他的刀。
蒲州,蒲津关。
这世上本没有关,打的人多了,就成了一道关隘。
这里之所以要建关,看名字就知道了,是为了对面的蒲津古渡。
当初打毋端儿时,右骁卫是怎么飞跃龙门天险出现在河东境内的,老李本人最清楚。现在他既然掌权了,自然第一时间就派人把这处暗门给堵上,免得别人到时候也这么给他来一手。
不过到目前为止,这里还没被人打过,关城也只是个粗坯,连个门都没有。
除了因为秋收耽搁了工期外,也是老李想要在古渡的基础上建一座铁索桥,连接两岸关楼,方便贸易,同时也加强防守。
本来在龙门以及韩城铁匠们的日夜赶工下已经连上了两处铁索,但不知为何,现在又没了。
此时,肩负守关重责的蒲州法曹靳孝谟便站在东岸建了一半的关楼上,直勾勾的看着对岸的梯子崖,不时摸摸自己的脑袋还在不在脖子上。
怎么就猪油蒙了心,听了孙华那家伙的鬼话呢?
正祈祷间,一阵风自上游河道吹来,波涛中隐带马声嘶鸣。过不多时,上胡岭的方向就升起了狼烟。
“嘶,竟真有敌军出现?”
后者当即愣住,接着便忙不迭的回身大吼“快!集合兵马!速速支援武乡公!”
这会儿现出兵当然是来不及的,好在孙华从头到尾也没指望过他。
时间回到两刻钟前,他还在蒲津关伤春悲秋时,上胡岭北麓山口外尘烟冲天,已现大片骑兵的身影。
按照距离,骨咄禄特勒的信使这会儿能不能到突厥牙帐都很难说,所以来的其实是梁师都的人马。
后者月前才刚被始毕可汗封为“大度毗伽可汗”,正是野心膨胀的时候,加之这次突厥信使过宁朔时并未对他隐瞒此行经过,使得他认为浑水摸鱼的时机到了。
毕竟相对南面那位,他才是始毕的亲狗腿。只要这把能瞒过三川的唐军,趁机在黄龙山以南打下一块地盘,阻拦在他和李唐之间的天堑便不复存在。届时无论李渊和萧后谁输谁赢,在既成事实的结果之下,突厥总不好逼着他再把地盘给让出来吧?
所以就在那信使前脚刚走,后脚他就匆匆集合了三千骑兵,又忽悠几个做客的突厥小头目凑了两千人,以大将刘旻为先锋绕黄龙山攻蒲州。同时令其弟梁洛仁率三万步卒压后,待前锋打下蒲津关便顺势南下。
绕黄龙山攻蒲州,且不说后续布置如何,单就前期路线来说,其实很冒险。
东面靠黄河一侧的山脚多是陡峭山崖,想进蒲州,就只能在上胡岭与下胡岭之间的山坳穿过去,从背后攻蒲津关。
为了打唐军一个出其不意,刘旻这一路几乎是不眠不休的强令骑兵奔袭,路上还挨了一场大雨,好不容易才在迷了三次路的情况下来到最后的关口。
“哈哈,过了这处山口,对面就是李唐的蒲津关了!老子已经打听过了,那关楼才修了一半儿,连大门都没有,合该儿郎们立功!加快速度,拿下关城本将重重有赏!”
冲在最前的刘旻大笑着策马狂奔,各色装扮都有的混杂骑兵“哇呀呀”的叫着奔过山坳,形似开闸而出的恶鬼。
可就在最后一名骑兵冲进山坳时,随着“轰隆隆”的响声,两边山岭间忽然有大片的落石滚下。紧接着,林间便闪出大片鲜艳的唐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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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胡岭西坡,孙华看着谷间突然大乱的骑兵队伍,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笑得格外残忍。
“放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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