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 双面人的枪响了。
几乎是在杰森砍断钩锁的同一瞬间，埋伏在侧的双面人也朝他端起了冲锋枪。
哒哒哒哒哒！
冲锋枪的枪声像打字机连成一道线，蝙蝠侠不得不松手放开, 向后空翻躲入一个掩体。
原地只留下一滩血迹，杰森毫无意外地不知所踪。蝙蝠侠不知道他有没有受伤, 甚至不知道该不该为他有没有受伤而高兴与否。
这些情绪很快被判定为无意义，如玻璃上的雾气一般被抹去了。
冲锋枪里的一梭子弹很快就被打完, 卯准那个空隙，蝙蝠侠如一道黑光当机立断蹿出扑向双面人。
刚装好新弹匣的双面人见状, 拔腿就跑。
然后, 一阵从天而降的手枪子弹扫射又把他逼了回来。
“看见了？这就是你感人肺腑的圣父行为招致的后果。”那个不知藏在何处的声音轻轻地说。
而蝙蝠侠甚至懒得反驳。
——这种话他已经听过太多次了。
他尝试过对他们伸手, 然后被反咬一口, 它就像月亮落在积水潭里的倒影一样可以预料——他当然清楚那些曾经的旧情不能取代现今的任何事物, 每当他看到被这些罪犯戕害的人们, 没有一次怒火和杀人的冲动不啃食着他的内心。
只是他不能这么做。
一旦他这么做, 蝙蝠侠和哥谭就完了。
所以每一天、每一秒他都在和自己顺应情绪爆发的那种冲动作着斗争，用理智将它们层层束缚；每一次战斗前他都要用七成理性封锁自己毁坏一切的**，才不至于在怒火中掐死面前面前的每个罪犯。
他的所有决断都是自我逼迫与自我诘问妥协的结果，偶尔有一次他也会想那么质问——
为什么你们就不能理解我呢？！
蝙蝠侠自下而上射出抓钩枪, 双面人抱着枪四处张望，然而黑暗骑士快得如一道鬼影, 他的视线根本追不上。
砰！
蝙蝠侠一拳砸在红头罩声音传出的落点, 但那里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个人偶和一台正在运转的微型录音机。他正要伸手去检查那个微型录音机，忽然意识到不对, 飞速后退到一半的途中, 一记更大的声响爆发。
——轰！
爆炸的冲击波将蝙蝠侠推倒在地, 机械的残片伴随着火星零碎地掉在他的身上，拉开几道口子。
“你到底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红头罩？”蝙蝠侠面无表情地爬起来：“我给了你所有我能给的。”
遥远得仿佛在仓库的顶部，黑夜的彼端，那个声音响了起来：
“……你感到疼痛吗？像我一样疼痛吗？——那就给我更深地体会下去吧！”
蝙蝠侠提起双面人的领子，扬起披风依仗抓钩枪的的升力一路追去，枪声不停，他的脚步声也不停歇。
“那就是你要的？为了报复我没有给你报仇？在你之后寻找了另一个罗宾？如果你所做的一切是为了伤害我，我愿意承受——但别想从我这里夺走任何一条生命！”
哒哒哒哒哒！三台交错开火的自动步枪封锁住了他的路线。
“噢，这就是你关于这所有一切的想法吗？你还记得你承诺过我什么？”
几条影子从黑夜的漩涡中浮现，向蝙蝠侠缠上来。
蝙蝠侠没有回答，所以杰森笑着说道：
“你问我是否愿意和你一起作战，还对我说‘每个月至少回家一次’……”
蝙蝠侠不得不用冷酷的声音打断他：“如果你还有一些羞耻心，你就不应该提它。我说过了，如果我们终有一日分离，只会是你选择了离开；也是你选择了先背叛这一切，不是我。”他不得不暂时扔开哈维，和那些小丑的幻影作战。
他们很强……比单一的小丑的格斗技巧更强，但这一次，蝙蝠侠可以下杀手。
而杰森只是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是啊，我早就知道答案了！一切都是有条件的，不是吗！”
他甩出两把手枪，然后又凌空掷出一颗微型炸弹，它险而又险地在他们脚下炸开。
蝙蝠侠不知道……他从不知道杰森的骨子里藏着这样的东西……
……不，他从一开始就知道。
从他在犯罪巷捡到他的那一刻，面对着他的那双眼睛，他就该知道他有怎样的天赋，那种危险的天赋。
他不明白这中间——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杰森正在向某个疯狂的深渊滑落。
将原因推到他人头上也可以说得过去，那样的对象从塔利娅开始要多少有多少，但那不是蝙蝠侠会做的事，事到如今这么做也没有任何意义。
所以那归根结底还是自己的错。
……如果那时他赶在小丑启动炸弹之前救下杰森，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呢？
在枪声的背景音下，蝙蝠侠却好像身处在另一个时空。
如果将杰森就此视为敌人反倒方便得多，他可以就此转身离去，将他视为陌路。但他不会放弃他，无论多少次都会去拯救他……他会带他回去，然后他们有充足的时间慢慢修正一切。
曾经的恐惧毒气中，稻草人幻化的杰森令人战栗的语言犹在耳畔：“你太爱我了，这甚至比你恨我糟糕得多……”
不对！
蝙蝠侠猛然惊醒过来，忽然意识到那并非回忆幻觉的回响，而是货真价实的杰森所说出的真实的语言。
这一愣神反而造成了一个恍惚。
“哈维！”
没有注意到射来的子弹不知何时在脚下击毁了一整块材料敷面的连接处，双面人一个跄踉掉了下去，不知为何，蝙蝠侠竟然没能及时拉住他。
这一个空隙很快就被弥补，蝙蝠侠立刻回身去抓他，但是探出头的瞬间，他却看见了埋藏在仓库中数个定时炸弹上鲜红的倒计时。
“是个意外，对吧？”耳畔仿佛传来了某个冰冷的笑声。
——轰！
张开的披风如降落伞一般直接被巨大的气流吹飞到了两公里外。
火药库爆炸发出的惊天动地的动静让即使是熟睡中的哥谭市民也感到了脚下大地的震动。
胆大的人纷纷揭开木板或百叶窗，从窗户的角落窥见了城市一边通红的天空。
……杰森从地上缓缓地爬起来，吐出了一口血。
他没有蝙蝠披风那样的减震装备，但在体内流淌的魔力保护了他。
他本该双耳失聪、内脏粉碎、脑震荡到呕吐不止，可他现在什么事情都没有。
他停下来给自己打了一支止痛针和一支肾上腺素。
“t至u区域的人受到攻击？正好，t-1到t-12小队按照预定计划再制造一点动静，把蝙蝠侠弄到那里去。”
他开始行动，起先脚步有些跄踉，然后他跑了起来，越跑越快。
——正如他所料，一切都是有条件的，不是吗？
所有的友善、拥抱、笑容和回忆全部是建立杰森·托德的转变之上。
当他显露真容，暴露出一个不是他们预想中的杰森·托德，这些东西也都随之翻转了。
它们是假的，从头到尾都虚假得可笑。
他在夏日的夜风里撕下头盔，只留下下半的面罩，在钢铁的牢笼里积蓄的一汪清水沿着夹克灌入衣领。
既然感到炎热又为何要佩戴头罩？
或许面具的作用本就是遮掩眼泪。
“一切按照计划进行。”
他调整了一下声音，接通了另一个通讯。
“了解。有受伤吗？”
“一点小伤，不影响行动。”
杰森没有说谎，手臂上的大口子只需要做个简易处理，缝两针再拍个止血包就能解决问题。普通人也许会为此自怜自哀躺上三周收获一大堆问候，但对于他们来说，忍受不了这种程度的创伤就别妄想成为义警。
“很好，看来你处理好了自己的问题。如果你不能行动就发信号，我会把你剩下的份继续做完。”
通讯中像薄冰一般一如既往冷静的声音让杰森的心跳紧跟着平复下来。
它就像狂风中屹立的松树，钉在大海中央的石柱，永恒不变的道标。
“我们说好了让我自己解决的对吧？你应该相信我。”
通讯里似乎停顿了一下。
“如果你被抓回去，最后发展到要我把你再从你家里弄出来的地步，我也会很困扰的。”
杰森闭上眼睛，无声地笑了一下。
……
士郎切段了通讯。
他深吸一口气，既然杰森做出了决断，那么“罗马”计划就没有必要再进行了。
根据绿灯戒的分析提示，先前劫持了全城的电台信号就来自面前这个地方：西恩尼斯钢铁厂。
正如它的名字所示，它曾经是黑面具的产业，但尽管它的产权已经易主，高炉却不会因此而停止运转。
三分钟之前，守护者甘瑟还在通讯中跟他喋喋不休：“你刚刚的行动已经超出了军团戒律的范畴……”
“军团没有说不允许使用致命武力吧？”
甘瑟沉默下来。
原本这条训诫是有的，可是在哈尔和塞尼斯托的事件之后，它koi被更改了。
“但日历人还没有向你主动攻击……”
“我知道，所以我没有用绿灯戒。”
甘瑟无话可说：“至少别让其他守护者知道……”
他的反应很有些古怪，然而士郎现在顾不上探究这里面的细节，因为他已经看到了西恩尼斯钢铁厂的外轮廓。
等待着他的这个地方很像一个陷阱。它让士郎想起了上一次小丑为他打造的陷阱……它也是这个模样，他制造出一些事件，吸引他的注意力，然后“玩一个游戏”……
只是站在他面前迎接他的人并不是小丑。
那里只有披着一席黑色的披风宛如死神的稻草人，他的背后是整整三排储存高压气体的巨型铁罐。
“你来得正好，绿灯先生……”
稻草人没有一句多余的寒碜，转身即按下了身边的一个按钮，士郎谨慎地后跳了三尺摆出防御架势，却看到伴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一颗云爆弹在建筑物的后半区升起于哥谭城市的上空炸开，滚滚的紫色毒烟以此为中心向整座城市蔓延。
“……你到底想干什么吗？！”士郎难以置信地说。
“你知道那里面是什么的……”稻草人发出低沉的笑声：“噢，绿灯，这样的夜晚，配上恐惧毒气……会发生什么呢？恐惧制造恐惧，无限的恐惧，简直是天才般的组合和想法……”
下一秒，一道绿色的流光从他的眼前消失，径直扑向了半空中的云层。
“挣扎吧，恐惧吧……看看这次是你赢……还是我赢？”他伸出了被五根注射器的细长的手爪，紧紧攥成一个拳头。
……
注视着原本铺满于城市上空的绿色浮标一道又一道奔向天空中炸开的深紫色云团，小丑志得意满地张开双臂。
“现在……正是时候！作为天才，我们的想法看来惊人一致……这样的夜晚，万物皆虚，万事皆允！什么事都被允许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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