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泥土封锁着植物, 植物的根须插入了泥土……

    泥土隔绝了阳光空气使植物不能生长，但植物也能从泥土中汲取矿物质的养分，倘若没有人将他们分开, 他们将死死纠缠在一起，直至其中一个生命率先死去。

    他们彼此穿插，彼此厮杀，花朵与藤蔓烂漫地点缀在岩石上，形成一株以整座建筑为布局的大型艺术盆栽，盛开在乔尔丹诺植物园的温室。

    某个黑暗中无声的角落, 有人抬起枪射出了一道高压电流。

    蓝色的闪电自枪口精准击中了泥土的表面, 巨大的高压电流形成一个巨大的磁场, 形成如同磨盘的两极, 倒转着碾离一切，瞬间将纠缠在一起的泥块与植物分割开来。

    “啊！”

    毒藤女和泥脸同时跌倒在地发出惨叫。

    来人取出一个中等大小的金属箱，用它连通的吸尘器对准地上的泥脸人重重一吸，被毒藤女吸去了大量水分和矿物质，萎缩到几乎变成粉末的泥脸就像一堆普通的灰尘被“扫”了进去。

    然后他拔掉吸尘器的管道, 拧上盖子，挥手招来一道绿色的无人机, 把箱子放了上去。无人机很快就升上天空飞走了。

    只剩下地上的毒藤女和他无言地对视。

    “……不用躺在那里对我示弱了，毒藤。我知道你能行动，泥脸和刚才的电击远不足以对你造成伤害。”

    就算被隔绝了阳光空气和水, 除非那已经持续了很长时间，植物并不会立即衰弱, 更何况她刚从泥脸那里取得了不少养料, 也没有被喂下致命的盐分。

    如果设计这个陷阱的人选择在炸弹安装的池塘瀑布中加入无机盐, 将海水伪装成淡水, 这件事的结果就会是另一个模样了。

    “神奇小子（boy wonder）。”毒藤女依言站了起来，层层绿色的枝叶叠在她身前宛如她的铠甲，即使如此她依旧身姿曼妙，美艳动人：“你想要为我曾阻拦你向蝙蝠侠求救复仇吗？”

    “……真是令人怀念的称呼，已经很久没人这么叫我了。”杰森平静地说。

    “至于复仇，我刚刚已经做了，你的一些叶片不是枯萎了吗？”

    “即使你有这样的理由，这也是不可饶恕的事。我仍然对你满怀杀意，我认为你也一样。”

    “女士，那你就想多了。”杰森笑了出来。

    天上的绿光落了下来，也如植物的藤蔓托举毒藤女一样将他托举到她面前，杰森彬彬有礼地执起毒藤女的手在上面落下一吻：“你知道哥谭的市民很喜欢你吗，即使你无数次声称憎恨他们？”

    “人类怜爱植物与植物对待人类的态度截然不同。植物沉默地帮助人类生存，但人类却居高临下，不过视它们为宠物，心情不好就要毁坏，心情好了也要摘下来赏玩。”

    毒藤女抬起下巴傲然说，但她的怒气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了。

    “你的胆子很大。”

    “当然，”杰森抽回手，“我这么可爱帅气，我相信你才不舍得用毒药毒死我。”

    “油嘴滑舌，喜欢你的人真可怜。”毒藤女说。

    “那么你不打算杀死我？原因？”

    “关于这一点，我和我的伙伴曾大吵过一架。我们互相往对方头上砸椅子，指责对方脱离实际或者心慈手软。”

    “所以你站在哪一边？”

    杰森没有回答，只是微微一笑：“但在最后我们达成了共识：你是一株植物，人类不该以人类的道德观要求你。他们甚至不应该为你做精神测试，把你锁在一家精神病院中；而你也不该待在城市里，野外才是你的领地。”

    “我并不会因此而容忍人类的暴行。他们仍在污染环境，砍伐树木，破坏植被……”

    “这就是人类与自然的复杂关系。直到今天自然的反扑仍在试图惩罚人类，全球气候变暖，海平面上升，南极冰川释放的病毒……自然孕育了人类，人类需要自然，自然报复人类，但人类唯一不该憎恨的就是自然。”

    “……所以我得到了一张赦免状？”

    杰森皱了皱眉，然后展开：“我们并没有资格赦免你。你每一次试图伤害人类都被蝙蝠侠阻止了，其实我们本来也不能拿你怎么样。”

    “我的那位是这样说的：‘毁灭你的感觉就像去毁灭一座亚马逊雨林一样。’”

    “那么就让我也帮你们一个小忙吧，男孩。”毒藤女轻启红唇：“带我到哈莉·奎因所在的地方去，我们需要救她。”

    杰森转过蓝色如冰山一般的眼睛。

    毒藤女露出了了然的神情：“她在名单上，对吗？那你就当作是交易好了——为了真正结束这个夜晚。”

    …………

    “这就是你想给我看的‘好事’？”

    小丑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然后掉头就跑。

    士郎和蝙蝠侠正要追击，却发现四周围不知何时布满了各类缝合小丑的幻影。

    他们交换一个眼神，士郎飞起来直接追了过去，而蝙蝠侠几乎瞬间甩出身上的全部武器，理所当然地接过了负责解决所有小丑幻影的职责。

    虽然他只有一个人而幻影有一群，打起来却像蝙蝠侠一个人包围了对面的全部。

    但小丑的招数似乎仍然没有用完。

    “你们是不是忘了鬼牌有两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来放个最后的大烟花吧！”他打了一个响指。

    “危险！”

    蝙蝠侠连忙抬起护手和披风遮住头面部，士郎同时用灯戒支起了两道防护罩。

    砰砰，砰砰砰！

    紫色的烟尘直接炸裂开来遮挡了他们的视野，不知为何响起的爆炸声只有零星的数声。

    “不对——”蝙蝠侠抬头，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待到烟雾散去，原本数量超过十个的小丑幻影竟然已经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成为了宛如垃圾的尸体。

    ※※※※

    三十三分钟前。

    “伊万，看，那些绿光消失了！”

    “什么？！”

    骑着高头大马，身材熊一样健壮的警探打马回头，只见一个巨大的紫色云团在他们的头顶上炸开，天空中那些奇怪的绿色光线像被磁石吸引的指南针扑了上去。

    伊万不仅没有惊恐地逃跑，竟然还大着胆子用鼻子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我没闻到奇怪的气味，这就说明了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诸位，继续冲刺，南区还没有巡逻过！”

    “我得提醒你，”费尔曼冷静的声音从对讲机中传来，“那些无人机的消失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我们终于脱离了妈妈的奶嘴的兆头吗？安迪，如果我们把自己当成了婴儿，那就真的是婴儿了。”

    “只有总局那些饭桶才是婴儿！”费尔曼挂掉了通讯。

    这时，他忽然看见一队穿着t恤和衬衫的黑人正向这边冲来，背后活像有千军万马追在他们屁股后头似的。

    作为一个白人警察，伊万条件反射抬起了电击枪，但看到他们脑袋上那条鲜艳的红色花头巾，又把枪口圧了下去，只是把手虚虚放在腰间装着手枪的枪套上。

    “你们跑什么？”他驱动缰绳，屁股下的马匹身躯一横挡在了他们的路上。

    “一大票那种长得像小丑的怪物去围攻你们那局子了，我们在那附近碰巧有几个陷阱！”

    “什么？”伊万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又看了一眼面前的这些人：“这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为首的黑人往地下啐了一口：“屁的关系都没有，你以为我们很喜欢帮条子吗？”

    伊万屁股下的马踢了踢蹄子，他严肃地说：“你们的精神值得嘉许，但这不是平民的职责。”

    “那你就去啊，白佬！”

    “行吧，告诉我陷阱的位置。”

    几名黑人面面相觑。

    得到了想要的消息，伊万掉头就走：“记住，欺负你们祖宗的是盎撒人！我是俄罗斯民族的后裔，不是他们的后代！”

    “俄罗斯……那是什么地方？”其中一个人摸着脑袋傻乎乎地问。

    一路冲向动静最大的方向，三条街外gcd的警察们正举着防爆盾叠成人墙，装满了钢珠的榴弹时不时轰击着对面的街区。小丑的幻影没有想象中那么多，但那些毒粉、雨伞、冰冻脉冲枪和鳄鱼简直仿佛端来了一整个阿卡姆。

    “难看得就像我第一次帮妈妈包饺子。”

    伊万从马腹边抽出那把雷明顿霰弹枪，朝着小丑群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砰！

    “停下，警官！有线报称那些不完全是幻影，里面有被小丑蛊惑的平民！”

    “都什么时候了还平民？他们甚至不是恐怖分子绑架的人质！”

    “他们或许不是自愿的，只是被小丑控制……”

    “‘或许’？你没看过档案吗，小丑帮的成员里就没有不是自愿的！”

    没理会那个举着喇叭喊话的学院派年轻人，伊万在马上优哉游哉地换弹，给每个冒头的小丑开了一枪，直接驾着马掉头狂奔。

    “呜呼！”

    开着一长串小丑火车的感觉实在无与伦比的刺激，伊万策马飞奔，有好奇的居民从高楼的窗户探出头，用手机拍下这一幕壮观的奇景。

    “你知道吗安迪，明天我就会成为哥谭城最出名的警察了！”

    如同驾驶着战斗机在高空中回旋的醉汉，伊万直到跑过了某个位置才想起来那些混混说的陷阱，抬手一枪打中了安装在电线杆上的开关，一秒之后，一声爆炸的巨响如预期一般在他身后炸响。

    “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狂笑着接通通讯：“你们快告诉我哪里还有其他的小丑？再多来点！”

    “我以为你知道街上的摄像头都坏了。”

    “噢，诚实是一项可贵的品质，费尔曼先生。”

    “好吧……从刚刚起就有一堆多管闲事的混混打电话过来，我都快变成接线员了……哦，大致的位置是在……”

    伊万策马狂奔，手雷的火花、狼牙棒的冲击、载着毒烟的扑克牌壮观地追随在他身后。

    他又用掉了一个陷阱。

    “再多来点！”

    “伊万，只剩下一个陷阱了！”

    马蹄一个跄踉，一道急冻光线极为不巧地击中了马尾，将它冻成一坨巨大的冰块，随着奔跑一击一击沉重地敲击在马的后腿上。

    伊万反身将马尾砍断，这一下却差点让马儿失去了平衡，直接将他摔在地上。

    他手忙脚乱地稳住马身：“没事，再多来点！”

    “库兹涅佐夫先生，你确定你没有喝多吧？我以为现在你思考的应该不是怎么消灭敌人，而是你自己该如何逃命的问题了。”

    “好吧……”马儿跑得跌跌撞撞，左右摇摆，伊万骑着它跑了一阵，终于不得不翻身跳下，一巴掌拍在它的屁股上将它放走。

    “你知道吗，安迪，哦还有贝罗尼，布罗迪，来到这个国家，在和你们一起共事的日子我都觉得很自由……它是我过去从未体会过的那种自由……我很高兴我能见识到另一种完全不同的社会形态……”

    “…………伊万？”通讯里的声音迟疑着问。

    “但我并没有获得我想象的快乐……我发现它并不是我想要的那种东西……甚至在一些方面，更加糟糕……”

    他迈动双腿跑向最后的陷阱处，几个小丑的幻影不屈不挠地追在他的身后。

    “伊万，别犯傻了，那个时代已经过去了！你的国家抛弃了你！你们的主义已经证明了它在这个世界上是行不通的！站在胜利的一边难道不对吗？！”布罗迪突然插话进来。

    伊万没有回答他。

    他想，其实理想从来不会背叛人，只有自以为是的人一次又一次地抛弃它。

    走错路的是像他一样的人类，并不意味着目标也错了。也许之后会有走对的人呢？

    “伊万，坚持住，别做傻事！也许下一秒就会有支援了，我们可以呼叫蝙蝠呼叫总局……”费尔曼也在劝说。

    “安迪，你们不明白的。直到今天，我才第一次感受到我想要的那种自由……”

    而当我明白这一切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这是一个牵拉式机关，没有代步工具的话，恐怕来不及在引信烧光之前逃离爆炸范围。

    但伊万仍然快乐地奔向它，他感到因为负罪而沉重的身体从未像此刻一样轻盈。

    “轰——！”

    通讯中传来巨大的爆炸声，然后是一片忙音。

    “该死！”

    费尔曼愤怒地扔掉话筒，一把推开凑上来的布罗迪跑了出去。

    “你疯了，外面很危险！”贝罗尼在他后面喊道。

    最后一个陷阱的距离12分局大约有两公里，警用摩托到不了那个位置，但这里的人除了伊万又谁都不会骑马。

    费尔曼气跑得喘吁吁——他想自己确实在办公室坐太久了，该多锻炼了——一路上，他没有见到一个活着的小丑幻影或者小丑帮的暴徒，有一些形似他们的尸体正零零碎碎地躺在路上。

    但那显然不是伊万干的。

    所以他很快就顺利找到了他的同事兼朋友，他像熊一样雄壮的小山似的躯体现在缩水了很多。

    “你这个蠢货！”费尔曼拽着领子把那颗脑袋拎起来：“你以为自己很英雄？逞什么能呢？！你看，没有你那些幻影也会自己消失，你的超级英雄式牺牲屁用没有！”

    那张血肉模糊的脸竟然还露出了一个笑容。

    “我早该……死了的……也许早在那一天，我就该和她一起死了……”要凑得很近才能听清他在说什么。

    “你到底在想什么？！你这个……”一向斯文的费尔曼竟然破口大骂：“是你自己主动离开了那个国家，你说它已经不是你的理想，你现在反倒后悔了？那么到了最后你这个人到底算什么？”

    伊万摇摇头，他们是不会理解他的，只有一个人会理解他，也知道他的选择。他释然而轻松地闭上了眼睛，仿佛回到了1991年的冬天。

    “……二十年来我一直等待这一天……”

    ……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你是什么东西！给我去死——”

    小丑逃入的某条漆黑的巷子里传出了凄惨的惨叫。

    听声音那竟然是属于他自己的。

    “我绝不承认你——绝不承认——”

    “简直烦死人了！”士郎跺脚，化成一道绿光直接追了过去。

    “等等，可能是陷阱——”蝙蝠侠追了上去，却看见士郎已经止住了脚步。

    不只是他，蝙蝠侠也不由自主地驻足在原地，为眼前的一幕所震慑。

    在那个漆黑的，仿佛很多年前让一切开始的某个巷子的暗巷中，横七竖八地躺着无数缝合小丑的尸体。仿佛整个哥谭城的幻影都集中到了这里，他们惨白的尸体如同柴薪层层堆积，仿佛拱立着中央王座一般环绕站在最高处的那个人——

    站在尸堆的制高点，他的手里抓着瓦拉齐亚之夜幻化出的小丑正体，然后咔擦一声，拧断了他的脖子。

    一阵大风吹来，那些层层堆积的尸体消失了，只剩下一堆黑灰随风飘散，在原地残留的唯一真实的事物只有一个破碎的血袋。

    所有人都能看见，杀死小丑的是蝙蝠侠。

    ——不，那不是蝙蝠侠。

    从暗巷中走出的身影与蝙蝠侠如此相似，却又截然不同。

    他的装备与蝙蝠侠一模一样，只是双眼上佩戴着长满铁锥的金属护目，却有着的惨白肌肤和蜡黄的牙齿，以及裂到颊边的嘴唇。

    “你还记得你在众目睽睽之下打败过小丑的幻影吗，另一个‘我’？恐惧大赛的胜出者很早以前就被决定了——不论是这些愚蠢得无药可救的哥谭人，还是在你心中真正恐惧的事物，最后都殊途同归，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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