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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章 治锅
    王昶的这番表态,让羊斟大为感动,他能想得到的最糟糕的结局,当事人都愿意与他“同甘共苦”,“齐心协力”了,还有什么不能做的呢?

    “不过,阿兄啊!但若成功,你做着你哋王,切不可再任百姓生计于不顾,只为自己敛财致富,民怨民怒,不可不视啊!”

    王昶举着的酒杯没有放下,深意沉沉地加了这一句。

    的确,羊斟这些年的做法,究竟是对是错,民怨之起,是否真的是“百姓错了”;王昶心中是一直怀有怀疑态度的;只不过,是这整件事的受益者之一,再加上亲缘关系,他不可能反过来去替外人讲话,更不知从何劝起,羊斟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到底是“功过几说?”他有时,真不想相信这民间的各种传闻是真的;也不愿意,所有民怨的焦点,都指向了他们自身行为的“不正”。

    要想起事,钱的一方面,军事力量,才是关键一环。

    羊斟请来浑夕师傅,问他手下可控的这些兵力,是否足以完成这场“大事”。

    本以为浑夕训练出来的兵,训练有素,多年一直没有停下“实际操练”,一定是可用之兵,但是浑夕却摇了摇头,叹着气说:

    “汝兵甚弱,不堪真正一战!”

    “顶解呢?师傅训练不够严?还是士气不够振呢?”

    羊斟脱离军士一线多年,只是听一些上级军官的汇报,还以为他手下的这支部队,英勇无畏,所向披糜,绝对忠诚,可以“指哪打哪,百战百胜”。

    “如今之兵,战斗力,尚比不上‘造父’祐队当年之一半!”

    浑夕从来没有想过,他要打造一支用于“造反”的军队,也根本没有再在军事上,有过多干预,直到羊斟新提此事,这才不得不客观地分析给羊斟听:

    “现之官兵,从下至下,腐败之风糜烂:除了虚张声势、公权私用之外,层层放大加码,使底层百姓,明知被欺,却无人敢出声。多年积蓄,早已被盘剥一光,透支之财,已逾明、后年不止。但有想越级上告者,都被暗自以‘逃兵反民’之名除之灭口。

    若遇巡察,则自扮官民,粉饰太平,你欲‘见所见,知所知’,下层官兵皆可扮出相应戏码,俾你认为‘天下太平’、‘百姓欢活’!孰不知,待巡官一过,百姓之苦水,溢出地表,虽粉厚不能掩其墨色!

    如今之官兵,真乃不只一支征战之兵,乃实为一榨民之贪蛇、吸髓之硕鼠!以此蛇鼠起事,只怕你之‘王路’尚未启程,便已坠入兵乱内残之患!你须深思之,此况若一日改变,你所谋之大事则绝无日可成!”

    羊斟听闻师傅这一席话,浑身大汗,被震惊地要瘫坐不起,勉强支撑,再坐直问道:

    “吾真不知竟已至此!请问师傅,吾将如何整顿以新?”

    “治军当治心,治国当施仁政,若你真要自立为一君,则不可再用臣心去谂事;厚德载物,修德行,顺人心,之后才得以理民、整军,持之以诚,持之以恒,方才有一日可能,达成大业。”

    浑夕的建议,倒也不是浑夕自己的见识,当柤离子给他讲了很多听自卫国国师颜阖的治国之见后,他也听心里进去了,这时,便转给了羊斟听。

    “师傅!修德行,吾当如何修法?顺人心,又如何抚顺?究竟要多久才算是德行已修好,人心已归顺?其用时需要几久?吾只惊时间唔够啊!”

    羊斟觉得这些东西,太过抽象了,心很急,就像是老虎吃天,无从下口。

    “具体顶做,你尽可以问多滴你父亲或者柤离子阿叔,佢哋见识都多过吾哋,应该可以教得了你顶做。”

    说实话,这训马容易,训“人”,治“国”,哪里是一个只会驾驭马车的车夫能讲清楚的?羊斟的确是有些为难浑夕了。

    他所能做的,顶多是依据良心,从本能的“对、错”,用直觉,去判断方向而矣。

    听了师傅的话,羊斟去找父亲。

    王丹听他讲述了浑夕给他的建议,也点头表示赞同。

    “既如此,吾当顶做,可以破此局呢?”

    羊斟还是急于求解,焦急地问道。

    “你随吾来。”

    王丹并没有马上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把他带到了后厨,这时正是刚刚吃完午餐,下人们正要收拾打扫,刚刚起手。

    “你哋退下。”

    王丹令所有的下人离开,指着这一堆混乱不堪的厨房,到处都是脏污破损,乱七八糟的场面,对羊斟说道:

    “以嘎,你来拾掇拾掇,然后,俾我重新做一桌好菜,我在厅堂等你。时间多久,由你决定。”

    说完,王丹就扔下了羊斟一人,自己转身回厅堂去了。

    几乎从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羊斟,对于这件“无厘头”的差事,突然要他来做,给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完全不明白他父亲为什么要来厨房里做饭?

    他明明是要请教如何“治国”,现在却让他来“治锅”?

    没办法,让做就做吧,羊斟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沉下心来,撸扎好袖管、裤腿脚一切有可能耽误到他工作的衣服,开始收拾。

    被叫退出的厨房的下人们,远远的凑成了一堆,小声议论着,盯着羊斟的一举一动。

    “真没想到,这里面会这么混乱!”

    要说,这羊斟在朝堂上、战马上、将士前,无不是威风凛凛,举手投足,自信满满;可是一到了这厨房,他却似乎手手脚脚、哪里哪里都不对了:

    不是这里磕着盆,就是那里碰了瓢,挂条腊肉,也能吊下来几次,一条小狗、两只小猫不请自到,也在趁他手慢,偷吃着那些肉饼;更不用说那些不知道是不是下一顿要做菜用的鸡、鸭了,它们竟然在里面悠闲地散步,去啄食那些还没有采摘的青菜。

    没有刷洗的锅、碗、瓢、盆堆放得到处都是,打水的井口,还有一盆刚打了一半的洗菜盆,里面泡着一块豆腐,还没有切开。

    能动的,不能动的,横七竖八,都在他面前混乱着,让羊斟头都要大了!

    锅里还有一半没有吃完的剩下羊肉羹汤,余温还能飘出那份香气,让他不由得发起呆来。

    “不管了,找不到头,就从手下面的第一样东西,当‘头’,干起来吧!”

    羊斟闭了半天眼睛,这才想明白一件事,于是,睁开眼睛,站在水井边,从压着这杠杆打水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