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年代的农村,树有很多,都是生产队栽种的,每年春天还会补种,其中又以杨树居多,所以在春天杨絮乱飞的季节,真的困扰了很多人的健康。
酷暑当下,就是寻找一片阴凉地,如果他们晚上不去河边洗澡的话,妈妈会在一大早就晒几盆水,等到傍晚的时候,在院子里给她和小哥洗个澡,因为他们俩年龄最小,不适合带到河边去。
其他哥哥们跟着叔叔去河里洗澡,妈妈则和婶婶去,这边男女洗澡的地方也不一样,她去过一次,周围有芦苇荡遮挡,私密性还是挺强的,尤其河水经过一天的暴晒,上层是热的,越往下越凉,倒是不影响他们的体感温度。
在没有什么化妆品的年代,即使是用草木灰洗出来的头发,也依然乌黑发亮有光泽,甚至很少有人脱发掉发,除非是家族遗传的那种谢顶,一般人的头发都特别好,就连头皮屑都没有,真的很神奇。
不像后世,这氨基酸,那黑芝麻,姜液的,结果呢,头发是越洗毛病越多,掉头发就不说了,头屑、干枯、发黄等症状,就好像被化学品浸染过于严重似的让人无语。
丁薇两岁多了,平时的活动范围就是家和地里、学校,她不喜欢跟同龄人玩儿,所以大多数情况都是自己在地头和那些老头老太太玩儿,老人缘尤其的好,但因为这个举动,却让她的父母备受指责,因为那些人都是戴罪之身。
读过历史的都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来到这里进行改造,丁薇喜欢跟着他们,也是因为他们有学识,有教养,人还特别的善良,就连将故事也比书上的更精彩。
可这被村里人看到,就说她的妈妈:“小孩子不懂事,你怎么能不懂事呢?以后少和那些人牵扯,别平白无故的连累了你们,咱这祖上可都是贫民,根苗正红着呢!”
妈妈没有上来就指责她,反而问她:“为什么不和其他孩子玩儿,却偏偏和那些人亲近呢?”
“妈,爷爷奶奶他们很好,很辛苦,身体不好,干最脏最累的活,吃的最差,却天天都挂着笑容,我去给他们帮忙,他们就给我讲故事,好多好多故事,可好听了呢!”
“哦?那么好啊,薇薇很喜欢和他们在一起吗?”丁薇认真的歪头思索后,朝赵青青点了点头:“喜欢。”
“既然薇薇喜欢,那你不想跟着妈妈的时候,就跑过去耍吧,别自己去,叫上你小哥,你俩一起,还能做个伴,妈妈还放心。”
这是妈妈怕她说不清楚,所以派小哥来当卧底的吗?
丁薇一脸天真,笑呵呵的点了头。
第二天在食堂吃过早饭,她直接拉着小哥就去了苹果园,这里距离村子有一定的距离,苹果园周围种满了带刺的荆棘,里面有四五间茅屋,园子里种了菜养了鸡鸭鹅,有三口井,百十亩地,六个老人在这里每天起早贪黑的浇水、除草、喂鸡鸭鹅、挑粪施肥,从早干到晚。
其实他们生产队还算好的了,最起码让他们有一个独立的生活和工作的环境,不至于遭受村里人的非议。
还没有沦落到住棚子的地步,虽然是茅屋,但是结实啊,不漏雨,他们距离远,甚至都不用到生产队食堂吃饭,每天都有人给他们送过来,果树下种植的蔬菜也都是送回生产队的,和个人利益无关,只不过要求他们将这百十亩地伺候好了。
丁薇喜欢这里,尤其喜欢跟着蔡奶奶去将鸡鸭鹅赶出圈,看着小鸭子跟着老鸭子,大白鹅进果园里的小池塘时还会高兴的鼓掌。
然而小哥就没那么幸运了,他非要去招惹大白鹅,结果被大白追着叼,吓得他哇哇大哭,还是曹爷爷把他抱起来,才拯救了他。
要不说,童年要是没被大鹅追,那就不算真正的童年呢?
丁薇每天最欢乐的事情就是拎着个筐子跟着爷爷奶奶在鸡鸭鹅活动的范围里捡蛋,这是个非常治愈的活,为此生产队的人在知道他们俩在这儿干活之后,连饭也一并送过来了,也省的这么小的孩子再两头奔波着跑了。
所以说,还是好人多呐,而且送过来的饭菜质量也都和他们吃的一样,没有因为他们身份特殊,就欺压他们。
这让她对红旗生产队上上下下的人,也有了一个新的认知。
就好像说归说,在大事大非上,他们还是很能拎得清的。大风小说
这六位老人是三对夫妻,有老师,教授,有医生护士,有军人留学高材生,总之,曾经的他们,可都是风光无限好的,现如今,也只是暂时性的,只要熬过了这些日子,总会有拨开浓雾见彩虹的时候。
他们嘴风很严,从来不说以前的事儿和工作,对他们虽然和蔼可亲,但是有距离感。
不过却是会给他们讲一些童话故事,逗他们俩玩儿。
他们如今有多谨慎,就证明吃的亏有多多,所以很能理解他们不愿和人交心的原因,毕竟连自己的亲人都选择了断绝关系,更何况是这些外人?
六个人无论如何也做不完一百亩的活,所以队长也会在农忙的时候,给这边安排人,并非全都指望他们六人。
等同于日常果园的护理,家禽和蔬菜的供应,需要保障到位。
捡来的蛋,每天都会进行清算然后由生产队统一运送到公社,由公社再送往各个菜站和供销社。
当然,这也算是生产队的收益项目,都需要有批条,并登记入账的。
就这么夏去秋来,一下又到了农忙的季节。
秋收工作能持续一百天,玉米、红薯、芝麻、大豆、果子,还要播种冬小麦,差不多从9月份,能忙到阳历11月初,不管是青壮劳力、妇女、能劳动的老年人、休假的学生,全都投入到秋收的队伍里。
掰玉米掰的腿酸腰疼,被玉米叶子划伤,前面的人掰,后面的人砍掉玉米杆子拉走喂牛羊等牲畜,还有一茬人在后面钭掉玉米根,这东西锋利的很,不趁早解决掉,会划伤更多的人。
还有人专门去捡掰掉的玉米,再一袋子一袋子的扛出去,总之一块地至少分三四波人进行扫荡式的清理,而清理后的地面,基本上算干净了,接下来就是施肥犁地坝地种冬小麦了。
芝麻要赶在绿杆子的时候砍掉,等全都变黄了,就会炸开落到地里,那样一来,大半年的辛苦可能就白费了。
大豆也同样如此,收获的时候不能等它枝叶全都变黄,到了那个时候就晚了。
即使如此,收大豆的时候,也会有老人和孩子在他们收过的地里面进行挑拣,免得遗漏更多的豆子在地里。
除此之外,旱地里还种了谷子、高粱、荞麦等杂粮,红薯要等霜降之前收获,多长一天,能多增大一点。
红薯叶子是不论何时都很旺盛,即使他们刷了一遍又一遍它的叶子,也照旧影响不了它根系的增长。
土豆早在端午前后就收获了。
不管是土豆,还是红薯,都算是他们生产队产量高的品种,他们生产队每年的副食品里,还有粉条和粉子这两种收益,至于过滤后的红薯渣,都做成饼子给大家伙吃了,那是一点没浪费。
大秋忙了地里忙场院,到家还要整理晾晒分到的粮柴,真是从早忙到晚,地里家里不休闲。
遇到抢收时,社员们干脆吃在地里,家人用篮子送饭,一个窝窝头,一块熟地瓜,一块咸萝卜就是一顿饭。
好不容易抢收完了,本以为可以松口气了,怎料,今年又开始修河堤了,修河堤都是选在非农忙的时候,正好这边的冬天没有什么活,就很好的利用到了这个时间。
修河堤很辛苦,挖土,拉土,一层又一层的叠加,夯实,那可是需要成百上千人,尤其这还不是一个村子能完成的量,而是一个生产队连着一个生产队,沿着整个河岸线,垒出来的防护堤坝。
做农民不容易啊,丁薇见证了他们一年从早到晚,从春天到冬天的忙碌,修河填坡,积肥备耕,这年代他们提出的口号是,“年忙三百六十天,吃过年饭接着干,把大寨精神运用到全国,运用到生产队。”
唯一的好处是,朴实的年代里,人们没有什么竞争压力,在生产队里劳动,说说笑笑,既减轻了劳累,又增加了欢乐,还调节了心情,家中心中的烦心事,说给知心的兄弟姐妹,郁闷的心情得到舒解,快乐自然而来。
当然,生产队时期的利弊也是非常鲜明的。
大家伙天天到地里劳动,说说笑笑快乐多,社员们的人际关系也好,畅言无阻,无话不谈,大家伙心情也畅快。
弊端是出工与出力有反差,劳动效率低,无果劳动也多,如春天的砸坷垃劳动,现在看来完全是多余和无效的,勤快的人多干,懒惰的人少干,但吃的一样,工分也一样多,久而久之,再勤快的人,也会有怨言。
不过,这不是她一个小孩子能管的了的,大环境如此,你只能去遵循。
当第一场雪到来的时候,也进入腊月了,这是她来到这里的第三年,比起前两年,今年的收益明显不如,就连结余粮和分到的钱,也少了很多,夫妻俩一年到头干下来,也只攒了二百来块钱。
妈妈重重的叹了口气:“这日子啊,是越来越,”
不等话说完,就被爸爸打断了:“行了,咱家好歹还有我挣工资呢,虽然不是月月发,但农忙时候一个月也能发到三十多块钱呢,”
妈妈心疼的看着他:“那还不是你用自己的汗水换来的,那段时间,你一天才睡几个小时?连个搭班的人都找不到,可着你一个人干呐!”
“瞧你说的,那工资不是发给我一个人了?还是双倍的呢,这不是用不着一台机器养活两个人?再说所有拖拉机手都是这样,又不是我一人,那段时间我吃的还好,补助也多,我修车的时候还能赚点口粮回来给孩子们和你贴补下,我已经很满足了,”
“死人,我那是心疼你,”
“我媳妇心疼我,我能看不出来?我就是说当前这形势,咱们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已经很不错了,咱就不要去抱怨了,你看儿子孝顺,闺女可人,咱还有啥不满意的?”
还真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时候,比起村子里的人,他们家的情况是真的很不错,但如果对比城里的商品粮,还是觉得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你说咱们当初咋就没赶上进城的好机会呢!”
爸爸翻了个身,叹口气:“咋又说这事儿了呢?那时候咱不都还小嘛,况且一家只能选一个进城,你当这个人是好的啊,那可是担负着整个家族的重担,别想着在城里面就享福了,其实还不如咱乡下人呢,以后别提这事儿了,咱就等着享子女的福气就行了,与其指望咱们自己,还不如看看这几个小的有没有那个运气呢!”
曾经有那么个时期,城里缺少劳动力,给了乡下进城的名额,这个人怎么挑选,非常严格,还必须是有一技之长的才能进城谋得机会,但也只是以临时工的身份在城里混着,有本事的人能转正成正式工,没本事的人不仅自己是个临时工,连带着自己家里人去了,也是个临时工。
如果所料不错的话,就是这几年的事儿,大量农村人都要被精简回农村了,这些人大多都是被淘汰下来没啥本事,又拖家带口过多的人。
一个人进城,老婆孩子过的其实并不如意,因为每个月都要往家里寄钱,她可是过过这样的年代,深知这些人有多难,这还是勤劳有本事的,如果在家里的老人又是个混不吝的,那结果可想而知有多难了。
所以爸爸在这件事的态度上,还算是明智的人,这个家,她也相信有她在,早晚能过上城里人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