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去了省城,这和在县城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在这边还能去看看,可去了省城怎么看?
只能希望老爷子的病快点好,早点回来。
她们母女俩这次是立了大功,用郑重医生自己的话就是,救了老爷子的命,若非不然,即便他是有个当医生的儿子,碰上脑梗,也无力回天。
丁薇在学校的时间,基本是老师在上面讲,她在下面写,写什么呢?不是写文章,而是写笔记,从小学到高中的知识点,她想利用这些时间,全部整理出来,为此她特意买了质量好的牛皮纸进行装订。
小学阶段还好,中学阶段乃至高中的课程,都需要她回忆加翻书寻找有效的核心题目,这是费时费力的大工程,却也是为了他们家这些孩子的将来,不得不逼自己去完成的系统性教案。
为此,她还特地去废品收购站,找了以前高中阶段的书,这些书非常难找,因为那几年动乱,都毁的差不多了,她几乎跑遍了县城所有大大小小的废品收购站,但是还没凑齐,所以妈妈这次去省城,她还特意嘱咐她有空的时候去废品收购站帮她找找书。
为了不被老师注意,她甚至坐到了教室最后一排的角落里,老师自然注意她经常不认真听讲,可每次他们提问丁薇,她都能准确无误的答出来,因为她现在是一心二用,中间时不时的抬头看看黑板,确定老师的进度后继续埋头写教案。
就这样,即使是在上小学,她也没觉得自己在虚度光阴。
中午跑回家就赶紧做饭,有时候早上走的时候会发上面,到中午差不多就开了,烙饼包包子是她经常选择的食物,基本上是地里长什么,就吃什么,而初春是没有什么菜的,除了萝卜就是白菜,所以白菜粉条豆腐包子,是她经常做的,有时候还蒸南瓜包子,馅料里面放辣椒放大蒜,蒸出来的南瓜包又甜又辣又香糯,老好吃了,他们仨一中午能吃掉一笼屉,连汤都懒得喝了,直接喝白开水就觉得发撑。
小哥每次都拍着肚子说:“妹儿啊,你这手艺真的是没得说,比咱爸做的都好吃,虽然咱妈也比不上你做的,但妈妈是节省惯了,啥都不舍得放,哪像你啊,现在是越发手松了,白面搁的多,连油你也放的多了。”
丁薇嘿嘿一笑,“哥,妹妹我挣了钱,有能力请你们吃好的,现在我们都是长身体的时候,肉不能天天吃,这白面鸡蛋油啊什么,我觉得可以适当的放开,管够!”
丁建树捏了捏自己的脸:“还是我妹有本事啊,可惜不能往外说,你是不知道我有多想显摆显摆我这个能干的大妹子,”
不等丁建树说完,就看到吃货丁香从堂屋跑出来,丁薇一脚踢在丁建树的小腿肚上:“闭嘴!”
等丁香跑后院厕所去了,她才接着叮嘱:“以后不要当丁香面夸我,时间长了小妹会有阴影的。”
神经大条的丁建树捂着自己的小腿肚,扭曲着脸问丁薇:“阴影?啥阴影?”
“你如果有一个从小到大比你强的哥哥,总是被别人比来比去的,你心里啥滋味儿?别人说我管不着,可是咱家谁都不能这么对比,记住没?”
丁建树一脸懵的看着丁薇,似懂非懂,“不是,你啥意思啊,我从小还被拿来和你比呢,还有比你小一岁的小成子,不也天天被说不如你听话,不如你懂事能干?远的不说,就说比你大一岁多的丁兰,谁见了不拿来和你比啊,我们都习惯了好么,怎么你就关注丁香的想法,就不想想我们这些年都是咋过来的?”
“你要是计较,你还会问这么多吗?从小你就神经大条,你才不会想不开呢,至于别人家的孩子,我也管不着,可丁香不一样,她是咱唯一的妹妹不说,性格也比较孤僻,除了对食物感兴趣,你看她平日里对啥有兴趣了?”
“有啊,你拿回来的那些小人书,她都天天抱着看,字还没认识多少呢,天天看图看的津津有味,有时候还拜托我给她讲,有的书我都讲了三四遍了,她还不嫌烦,我觉得这丫头就是少根筋,没你说的那么的不堪一击。”
“不管怎么样,在咱们家,就得考虑她的想法,以后说话给我注意着点儿,听到没?”
丁建树瘪了瘪嘴:“真不知道我是你哥,还是你是我姐,从小到大都没大没小的欺负我,我得听你的,可笑的是,心里面抗拒的很,脑子不受控制的接受你的指挥,你说你到底有啥魔力,能把我指挥的团团转的?”
丁薇抓起刷把朝他挥了挥,直接就把丁建树给吓跑了:“凶闺女,看你以后能嫁给哪个倒霉蛋!”
“我不嫁人,我就在家嚯嚯你!”丁薇插着腰站在灶屋门口朝着丁建树吼出声,丁建树做了个鬼脸跑了出去。
丁香上完茅房洗过手过来,丁薇关心的问:“咋了,吃太辣拉肚子了?”
丁香红着脸说:“可能吃太多了,姐,你做的包子实在是太好吃了,我都控制不住,要不是撑得没办法了,我还能再吃一个。”
“你呀,看你脸上的肉都长出来,可千万别再吃那么多了,当心胖起来不好看,咦?下雨了,快,快将院子里的衣裳给收了,咱哥跑出去耍了,这个傻子,”
刚骂完,人可就跑回来了:“丁薇,你又骂人,你才是傻子呢,呀,下大了,你们愣着干啥,赶紧收东西啊!”
十几分钟以后,兄妹仨坐在堂屋门口的房檐下看着淅淅沥沥的雨发了愁:“姐,这么大雨,咱怎么上学啊?”
“是啊妹儿,咱家的大蓑衣太沉了,只有一把老油伞,怎么去?这么大的雨,还怪冷的,往里面坐坐,你们看地下起的这层水雾!”
“看看,一会儿还这么大,就不去了,咱在家学,快进屋,看看有没有漏雨的地方,春雨都是润如酥的,怎么还下起了夏天才会下起来的暴雨?这么大的雨,要是一直下,爸应该是不回来了……,”
丁薇说着说着进了屋,无意间扫了眼挂在墙上的日历,一九七五年的字样,让她脑子里突然警铃大作。
1975年8月,他们豫南省可是发生了特大暴雨洪水灾难,殃及省内21个市不说,为了泄洪,让本没有洪灾的隔壁兄弟省承担了无妄之灾,她记得小时候妈妈曾描述过这场灾难,即使不是受灾最严重的Z市,可他们这边的洪水依然越过河堤淹没了村庄,他们在房子上面等了好几天才被人救下来。
虽然现在才3月份,距离灾难的发生还有五个月,可丁薇看着淅淅沥沥下个没完的雨,考虑着要怎么样才能规避掉这次的灾难,比起上次洪灾,这次明显更严重,而且会直接冲垮房屋,不会像上次那样,还能给他们留下房屋的框架。
很快她就意识到,自己知道没一点用,因为她即使往外说,也没有人会相信,这年代又没有网络,她连警示后人的机会都没有,这次洪水之后,他们整个河道周边的房屋将全部被淹被冲毁,灾后重建工作,怕是要滞后一两年才能缓过来劲儿。
相对于周边的农村,县城就好很多了,因为县城的房子多为砖瓦房,不是乡下的土坯房,虽然也被洪水造访,但受灾并不算很严重,有些地势高的房子甚至都没有被淹。
没有空间意味着不能随时随地的转移物资,也不能随便救人,更加不能囤粮,她甚至连往外说都得斟酌再三,生怕别人把她当神经病咯,尤其说出去后,如果真的发生了这样的灾难,她又该怎么解释?
这件事一天不得到解决,就跟石头一样坠在她心头,压抑的她喘不过气儿。
又一个周五到了,吃过中午饭,小哥带着小妹去上学,她和他们半路分开打算去搭公交车去县城。
结果,她又碰上了那个让她整个人都不舒服的周庆山,因为公交车不走村里,她需要步行到镇子上才能从国道坐公交车,这个时间在三四十分钟左右,上下学的时间点一过,路上就没多少人了,周庆山拉着架子车从她旁边过的时候,就招呼她坐上架子车,“我也去镇子上,顺便给你拉过去。”
丁薇对这个人有天生的恶感,也可以说她对所有的老光棍都存在防备心理,所以她拒绝了。
“谢谢周大爷,我中午吃的有点饱,想走走呢,你先忙,我不好耽误你的时间,再说,我也不着急赶时间。”
丁薇拒绝了那人的好意,本以为他会像上次那样直接走人了,没想到他居然和她并排走着,言语中看似关心,实则是打听他们家的情况,比如……
“最近怎么没见赵主任啊,听说她去亲戚家照顾老人了?什么老人啊,能用得着你.妈去?他们家没有子女吗?”
丁薇怎么可能会告诉他:“这个我也不清楚呢,我爸妈没跟我们说。”
“你们家不是有两辆自行车呢,你怎么不骑一辆?”
丁薇憨厚的摇头:“那车那么高,我怎么可能够得着?”
“你爸现在厉害了啊,一个月不少拿钱吧?”
“我也不知道拿多少,没听我爸妈他们说过……”
反正不管他打探什么,她都能糊弄过去,以前她从来不觉得这几十分钟走的累或者过得慢,因为沿途有不少风景,看看这个,观察观察那个,不大一会儿就到地方了,可是身边多了这么个碍眼的人,她真的很烦躁,偏偏这种人你还不能得罪,谁知道这伪善的面容下,包藏着怎样的祸心?
毕竟,白洁的案子到现在还没什么进展呢,她第一怀疑的对象就是这个人,可惜她没有证据。
反正对于这种一把年纪还不结婚的人,总觉得是他们心理方面有问题,而不完全是因为家里条件差。
这年代谁的家庭条件好啊,大部分人的条件都很一般,不也照样结婚生子了?然而这个人……166小说
就在丁薇想方设法的给自己找理由离开这个人,不和他同行的时候,周庆山居然自己开口了。
“那行,你要是不让我送你,我就不管你了,这不,还要到前面种子店看看,你有事你先走吧!”
丁薇面上笑的感激,心里面却是松了口气,礼貌的和那人说再见了,转过身的时候,总觉得后面有道视线盯着她,却也不敢回头去看,直到转过弯的时候,飞快贴着墙悄悄的探着头往那边看,正巧看到周庆山回过头离开的视线,她盯着他,总觉得这个人居心不.良,不像好人,这是她这么多世积攒下来的看人经验,虽然自己都说不出来为什么不喜,为什么戒备,但她知道,自己这么防着,绝对没有错。
等她坐公交到电台,想把钥匙给雷烽时,没想到他却说。
“给你你就拿着,我妈那儿有呀,他们走的时候专门送过去一把,这把是给你的,还不是为了方便你晚上过去住?”
丁薇顿悟,忍不住郑家和对门的关系,雷叔叔一听,赶紧道。
“哎呀,他们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儿给忘了?”
“我跟你说,别理对门那个老太婆,那就是个事儿精,一辈子都在算计别人,最喜欢占便宜,还喜欢强买强卖,可不论理了,周围就没人喜欢她的,院子里的菜得亏郑婶儿交代我妈去刨出来,你是不知道,我妈去的时候,那老太太正拿着筐子在那儿扒拉埋在土里面的白菜和萝卜呢,旁边的大葱和香菜已经被她剜出来了。我妈懒得跟她吵,直接把派出所的人叫了过去,这才避免东西被她拿回家。”
丁薇嘴角抽搐一下,“那老太太,还想让我把家里的钥匙给她呢,看她尖嘴猴腮的那个样子,都不像好人。没想到人这么坏呀,真是家有恶邻,鸡犬不宁,也不知道他们这些年怎么过来的。”
“可不是咋地,这老太太已经把她老头子给气死了,她的子女都不跟她来往,靠着她那点儿退休金,每个月过的也是紧巴巴的,可惜她已经把能得罪的人都得罪完了,没人想去帮她。”
因为雷烽这边给她打了预防针,所以丁薇晚上被雷烽送到家属院门口的时候,不忘叮嘱她。
“小点声回去,别惊动她,要不然又该找茬了!”
丁薇点了点头,告别雷烽,来到郑家,小心的开了外面的铁门,等她去开里面的木门时,对面的门突然间打开了。
那小老太太呲溜一下就窜了出来,抓住她的手就开始喊:“来人啊,抓小偷啊,抓小偷啊!”
说着,就要去抢她手里的钥匙,她的手劲儿特别大,几乎要把她的手给捏碎,从来没被这么欺负过的丁薇,一脚就踹向她的小腿肚:“滚你吗的,神经病吧,你抢我钥匙干什么?”
丁薇不是好惹的,下脚也有轻重,那老太太一看就是个欺软怕硬的孬种,以为她是个孩子好欺负,谁想到丁薇这么强势,上去就把她踹翻在地,她不仅没把钥匙抢回来,还被踢得浑身疼,如今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大多数人家都闭门回家准备休息了,这老太太就在楼道里嚎。
“来人啊,快来人啊,这个小东西要杀人啊,她居然踹我,小小年纪不懂得尊老爱幼,大家快来看看啊!”
她的喊声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动被楼道的人给屏蔽了,还是对于这样的恶邻早就烦不胜烦,她嚎了半天也没人搭理她,丁薇一把揪住她胸.前的衣领就把她给拽了起来,然后拉开她家的铁门,直接就把她推了进去,之后满脸厌恶的说。
“想要别人尊老爱幼,首先你得爱幼,上次你明明知道郑奶奶把他们家钥匙交给了我,郑家也已经在居委会报备过了,和郑奶奶关系很好的雷奶奶也都知道,结果你上来就喊我是小偷,究竟谁是小偷?前些天也不知道是哪个老王八偷人家东西被抓现行,连警察都来了,怎么,还不长记性?不长记性我会让你好好长长记性,老东西,别招惹我,否则我让你好看,看到没,你喊半天都没人搭理你,你这人缘混成这样,啧啧,真是活该!”
说完,用力甩上他们家的铁门,站在门缝里死死的盯着那个已经被吓傻了的怂老太。
“好好过你的日子,别整天咋咋呼呼的惹人厌!”
随后丁薇开了木门直接推门进去,锁上了门,再不去搭理她,没多大一会儿,她就听到对门的老太太又哭又骂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丁薇懒得理她,先是将郑家所有窗户打开,然后去打水拿抹布开始打扫,最后是清扫加拖地。
妈妈走的时候带走了自己的被褥,不过郑奶奶给她找了一床不打算要的被褥,套上妈妈做的被罩和床单,将屋里简单收拾之后,就美滋滋的躺到床上准备睡觉。
因为家里是用煤球做饭的,不太方便生火,所以干脆不开火,她一日三餐打算去电台食堂吃,渐渐的,她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