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顿晚饭吃的……筷子还没下几下呢,倒把胃口都噎回去了。
但好在陈建国非同一般男人,皮厚心黑,此刻竟也能硬着头皮干干笑了两声
“哈哈,爸,妈,这么多年来不能陪大红在二老面前尽孝,是我不对,我先自罚一杯!”
说罢,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这一口下去,陈建国的脸色都古怪了起来——万万没想到,就这普普通通的老白干,怎么一股子水味儿呢?
可是不应该呀!
就算自己这个女婿不重要,可邻居家好歹是个大官儿,他们牛家就这么不会维持人脉吗?
再一看,敢情人家邻居那一家压根就不喝酒,面前盛了一碗满满的酒酿圆子汤!
瞧那慢条斯理喝汤的样子,倒衬着他这个正经知青跟个乡下打秋风似的。
陈建国的表情就四分五裂了。
他心头涌出不妙的感觉,因为这种态度,压根不是对待女婿的。
再看一旁神思不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陈文娟,还有一直沉默低头的牛红,他心头不由一跳——
该不会,他和文娟露出马脚了吧?
但是不应该呀!
今天上午一下火车急急忙忙往这边赶,他跟文娟还什么都没做呢,就在房间里商量了一会儿。
可那声音压的低低的,屋里屋外也确实没别人啊!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陈知青,就连上工都是满肚子的自怨自艾,哪里晓得勤劳的农民们是根本不能闲下来放松的。
但凡有点时间,屋前屋后,哪里不被收拾的妥妥当当?
这天气干活正合适,牛老爹要不是看孙女睡着了,也不会拎着锄头又去刨后园沟。
自然也就不会隔着窗子看到这对兄妹俩,当妹子的坐在哥哥的大腿上,两手还搂着他的脖子……
就算什么话都没听见,可看这姿势也不对劲!
他也不是没见识的,可在城里,兄妹间也没有这样黏糊的吧?
不说别的,就隔壁小楚还有她哥,甭看时军官管的细,吃饭喝水洗手都恨不得操心两下子。
可人家根本不黏糊,就饭前那会儿,石军官把他妹子摁水盆里洗手,也是摁在胳膊肘厚厚的衣服上。
哪有什么直接的肢体接触?
牛老爹年纪大了,可眼睛没瞎。
这会儿看陈建国表情怪异,也呵呵笑了起来“建国啊,这酒你喝不惯吗?”
陈建国能怎么说?
通知书没到,不一定大学是个什么情况呢,他现在只能把大后方稳好。
这会儿赶紧撑起生活的笑脸
“没没没,我们在乡下,什么都没有,酒是根本碰不到的。还是爸心疼我,舍得拿好酒!”
说完实在害怕跟牛家一群人再打交道——一群土老帽,半点交际都不会,说起话来一个个跟枪子似的,不崩到人也得噎死人。
于是赶紧将目标转移到年龄最小的楚阳身上——
牛家都是长辈,不好多说。
隔壁邻居这个大侄子,总能打开话题吧?
“楚阳啊,听说这回高考,你们兄妹几个都参加了?了不起啊。”
面对比自己更小更没威胁的人,陈建国仿佛就有了站在高处指点的资本,这会儿姿态轻松又随意。
……
“还行吧。”
大蛋眉头不动“我们就是命好,刚好毕业就赶上了高考。不然要都像有些原先只晓得搞p斗交白卷的人,这回高考算是没戏。”
只晓得p斗交白卷的陈建国……
踏马的这个词他已说倦了。
倘若手中有刀,在座所有人他都想砍一砍。
此刻,陈建国一口气噎在嗓子眼,好险拦住了他破口大骂的冲动——
这一桌子上坐的人,是都不会说人话吗?
做人难道不应该跟牛红一样,老老实实,任劳任怨吗?
然而大蛋出手,当然不会一句话就算了事。
他甚至很有点“小少年不会看脸色”的样子。
“叔,你脸色怎么那么难看?该不会我说到你头上了吧?”
“哎呀。”
他挺惭愧。
“我也没想到,原来您真的没学到文化。”
“大红姐,不是我说,你又能吃苦,又能给人安全感,实在没想到会找这样的丈夫。”
突然被c的牛红???
什么?
这是我的很了不起的优点吗?
大蛋还是个孩子呢,肯定不会说谎,她……她真有这么优秀?
牛红于是咬牙看了一眼陈建国,心中想的却是——当初复习的时候,他看书确实没自己快啊……
……
“楚阳。”
时岁丰不轻不重的说他一声。
大蛋赶紧捂住嘴“唉,牛红姐,不好意思啊,我这个人就是心直口快,没有要拆散你们的意思。”
“惭愧惭愧。”
大蛋嘴上说惭愧,脸上也确实挺惭愧,可但凡要真惭愧,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陈建国气的险些呕出一口老血。
再被牛红一看,好险恼羞成怒——你牛红一个长得粗糙,人也粗糙,还生不出男孩的老女人,用这种眼神看我是几个意思?
再一看身边木头人一样的陈文娟,心头又是一阵闷气。
关键时候,女人是半点事儿都顶不上。
可瞧着对方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那位时军官呢。
陈建国心中一股子怒气涌上心头,只觉得头顶都有些发绿了。
陈文娟在他家住好几年了,这才一来到帝都,眼神就往人家年轻有为的军官身上跑,这是什么意思?
他陈建国,当初也是很多人爱重的!
要不是场合不对,他这会儿就要好好质问对方了,但是转念一想——
这个时军官似乎也没有结婚,可能出手买得起这样一个小院,就连侄子手上都还戴着一块手表,这是什么家庭?
他心头一动,就对大蛋又笑了笑,竟颇有些唾面自干的风度“没事没事,你还小,童言无忌。”
又把话题扯向时岁丰
“时长官看着好年轻啊,怎么还没成家呢?”
“不瞒你说,我这妹妹20多岁了,也没找到个合适的,我这心里也发愁啊!”
他倒不是真要把陈文娟介绍给对方,但是能有个拉近关系的机会,总不能错过呀!
而且,假如对方跟陈文娟真的有可能,那就让陈文娟嫁过去嘛!
一个军官丈夫,两个人什么前途奔不来?
他们俩计划好,未来还用发愁吗?
陈建国幻想着这样的未来,再看文娟难以置信的眼神,此刻,顿生一股枭雄“成大事不拘小节”的心态来!
还挺得意!
……
楚河可不干。
拉倒吧!
什么人都往时岁丰身边堆,他哪怕是个垃圾桶也得分分类呢。更别提,他还那么优秀!
而且,实话说,今晚的饭菜也没必要多吃。
牛婶的手艺确实一般,再加上今天心里有气,发挥更是半点没突出。
也就是油大一点,乍一吃还挺香的,但是对于楚河来讲,他们家如今的饮食水平已经不仅仅满足于油大一点了。
这会儿慢吞吞夹了颗花生米,十分不能容忍陈建国看着时岁丰的眼神。
“你发愁什么?又不是你亲妹妹,你俩自产自销呗。”
陈建国脸上一片空白。
牛婶一家人也挺惊讶。
——这怎么还没开始就直接捅破了呢?都没都没找到决定性的证据啊!
也没有诈出点什么来,待会儿闹腾起来,万一人家不承认怎么办?
而对于擅长打直球的楚河来讲,那些个手段除了拖延时间和恶心自己之外,根本没有半点用处。
对付这种没脸没皮的,一击必中才最好。
她的记忆力本就不差,更何况恢复记忆之后,还记得文娟是这个世界的女主之一,如今一眼看到立刻就认出来了。
可惜时岁丰实在太能稳得住了,明明也认出来了,就是不说。
她本来想看好戏的,如今陈建国一说恶心话,没忍住就只能自己上了。
……
只见陈建国忽然站起,将筷子狠狠磕在饭桌上。
“你,你凭什么这么污蔑我们?”
“难不成非要我们拿户籍证明吗?”
“你拿啊。”
楚河也理直气壮。
“拿完之后我们向上举报,看看究竟谁给你办的这些个文件。你的亲表妹18岁以前跟我是同一个村子长大了,她没跟你讲吗?”
陈建国豁然转头,将目光看向一脸煞白的陈文娟。
——该死,他被这贱人坑惨了!
认是不可能认的,认的话以后的路就难走多了。
只见陈建国强笑道
“不可能吧,这确实是我姨家表妹啊,小时候我们常在一起玩儿。不过天下之大,人有相似,说不定跟你老乡还真长得挺像的呢。”
陈建国不愧是能哄的牛红团团转的,这会儿竟然还笑起来。
“真有那个缘分的话,楚河同志,你也可以找文娟多聊聊啊。”
“就当是遇上个老乡了。”
楚河笑出声来。
想想那个靠着文豪系统一举成名的苏天阔,此刻,她对于男人又有了一些新的认知。
于是也笑着点点头“是挺有缘分的,你亲表妹没告诉你吗?她连名字都懒得改。”
“我那个同乡啊,是村长的女儿,已经不知踪影好多年了,恰恰好,也叫文娟。”
这下子,无可辩驳。
文娟坐在椅子上,此刻身子都慢慢颤抖起来,双手拧成一团。
她在想,究竟要怎么样,才能从这个局面脱身。
但陈建国已经迅速做了决定!
“什么?!”
他豁然转头看着文娟
“你不是我表妹?!那你告诉我,你怎么拿到她的户籍信息,又怎么顶替她住到我们家来的?”
“你把我表妹怎么了?”
文娟……
她知道陈建国狗,可没想到男人能狗成这个样子。
只要自己承认了跟对方没有关系,那接下来户籍什么的一把抓,在这个大学还要看成分的年代,她究竟能不能上学,结局是显而易见。
此刻,豆大的泪珠从她眼眶里涌出,只见文娟脸上的鸭蛋粉都被冲出了一道道浅浅的沟壑。
整个人凄凄惨惨,柔弱又无助。
她一把抓住了身边牛红的手。
“红姐,你打我吧,你骂我吧!”
她哽咽着“我做了错事我知道,我根本不是陈建国的表妹,可是……可是,我家里非要让我嫁人,我只能逃出来。”
“没有户籍,陈建国他就拿这个威胁我,说,我如果不听他的话,他就把我送到公安那里……”
她哭得如此凄惨,仿佛一个被封建制度压迫的小可怜。
牛红下意识神情放缓,这会儿再看陈建国,俨然已经有些相信了。
毕竟现在失去爱情和孩子爹的滤镜,她瞧着陈建国好像并没有什么突出的优点。
那,文娟这样一个清秀的姑娘跟着对方,何苦呢?
这家里还得她来当顶梁柱呢!
如果不是被拿捏住了,陈文娟干嘛不来跟着自己?
她于是也生气地瞪着陈建国“你无耻!”
陈建国也破口大骂“我无耻个屁!”
“明明是她户籍有问题,哭着求着要跟在我身边!”
“你胡说!”
牛红叉腰瞪着他,粗壮的身板十分有威慑力。
“你又不能挣钱,还没有文化,长得也一般,她凭啥跟着你?”
啥?
陈建国傻眼了。
文娟也有点恍惚。
——是啊。
能帮自己搞户籍的那么些个人,总有些位高权重的吧,她为什么一门心思要跟着陈建国?
想到这里,文娟也傻眼了。
此刻,她没发现思路被带偏的自己,已经忘记了当年刻不容缓的处境,只沉浸在自己眼光不行的痛苦当中。
她可是穿书的未来大学生!
为什么,为什么要傻乎乎跟着这个男人!
而陈建国也大叫道“你放屁!我这么优秀的男人,当初当知青时就有不少人围在我身边,她看上我不是很正常吗?”
牛红也把嗓门抬得更高。
“你别瞎扯了,那是村里说有个男知青干活像个大姑娘,姑娘们不服气,说肯定比你强,这才去你旁边干活的!”
众人……
——真相总是这么残酷。
陈建国想起自己被大姑娘小媳妇儿围绕关注的记忆,感觉自己已经千疮百孔,万箭穿心。
他努力挣扎出最后一点自尊——
“哼!”
“你这不过是女人的嫉妒!”
“如果我真的没有优点,你又为什么会嫁给我?”
<scrpt></scrp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