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午,乌丸酒良出门购买食物。
失忆的第一天,他在厨房里看到了塞满大冰柜的食材,因为酒吧有时也为客人提供小吃、简餐、下酒菜。
也多亏了这些食材,让乌丸酒良在没有营业额的那段时间里不会被饿死。
不过开业到现在的客人谁也没点过食物,乌丸酒良愣是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吃完了那些食材。
也就是从上周开始,乌丸酒良开始走出酒吧,前往附近的一个超市购置食材。
不知为何,一旦走出酒吧,他就有种不安和恐惧感,仿佛潜入了深海一般,让乌丸酒良怀疑失忆前的自己大概患有某种会在户外环境触发的恐惧症。这大概也解释了为什么厨房里储备着够吃一个月的食材。
但现在乌丸酒良的恐惧症状很轻,他将购置食材的频率调整到了一周购置一次,毕竟在冰柜里储存了一个月的食材口感其实有够糟糕。
今天也是出门购置食材的日子,只是在乌丸酒良走在回酒吧的路上时,下雨了。
被雨水打湿的瞬间,乌丸酒良顿时涌起无尽的厌恶感,他立刻跳到了旁边一家店铺的雨棚下避雨。
“这下麻烦了……”乌丸酒良完全不知道要下雨的事,他对肩膀上的莲子说道:“我们恐怕要在这里等到雨停了。”
他把莲子也带出来了。
准确来说,在他上周第一次要出门的时候,莲子就突然从鹦鹉架上跃起,然后飞到了他的肩头站在上面。
莲子落下的那一瞬间,乌丸酒良相信当时自己身上一定拉满了邪恶组织超级大反派的气势。
今天也是一样,一听到乌丸酒良在卧室里穿外套的声音,莲子就从酒吧前厅飞到后门等着他,然后飞到了他的肩膀上。
乌丸酒良从衣柜里只找到两件适合出门的外套,其中一套是宽松的深棕休闲西装;因为现在已经是深秋,乌丸酒良选择了另一套:加了披肩的棕黄色呢子大衣,和一顶与大衣同色的方格花纹猎鹿帽。
猎鹿帽最早是英国人打猎时佩戴的帽子,前后有都有帽舌,而两侧有一对护耳,护耳不用时可以绑在头顶。
也多亏了这件厚实的呢子大衣,乌丸酒良站在雨幕前看着夜色降临也并未感觉到寒冷。
身后供乌丸酒良躲雨的店铺是一家花店,乌丸酒良完全不感兴趣。店主是一位成熟的女士,借给乌丸酒良两张凳子歇息和放东西,但没有多余的雨伞可以卖给乌丸酒良。
实际上就算有雨伞,乌丸酒良也不想打着雨伞走在雨中。
店主就把凳子放在了门外,对乌丸酒良点点头就回到了店里,似乎有些害怕这个肩膀上站着乌鸦的青年,不想与其交流。
等到雨停的时候,已经超过了乌丸酒良平时营业的时间。
罢了,反正这种天气酒吧里也不会有客人,乌丸酒良不紧不慢的走了回去,从酒吧的后门回家。
一回到家,莲子立刻展翅回到前厅,乌丸酒良忍不住揣测,如果这个时候唰的转身出门,莲子会不会直接傻眼。
把食材分门别类放在厨房的冰柜里,然后回卧室里换了里里外外一整套衣服,乌丸酒良才准备将酒吧开张。
然而踏入前厅的时候,乌丸酒良发现居然已经有人坐在吧台前的椅子上。
啊,大意了。乌丸酒良想起自己没锁门。
因为他一直就住在酒吧,酒吧又在夜间营业,他从来没锁过酒吧的正门,就连这两次出门都忘了还有锁门这件事。
都怪自己失忆了。
好在没有小偷光顾,眼前这位不速之客似乎只是一个等不及开业就推门走了进来的老饕而已。
“这位客人,我的酒吧今天可还没开始营业呢?”
乌丸酒良迅速调整好状态,拿出营业式微笑与客人说道。
“额……”然而他很快发现,这位客人是一位有些过于年轻的少女。
大概只有十三、四岁的初中生,黑色长发及腰,整个人的湿漉漉的,看来雨下的最大的那段时间她淋着雨在街上走。
身上的白色衬衫即便被雨打的湿透贴在身上,也能看出衬衫的尺码比她的身材大很多,因为湿透了变得半透明,还能看到里面的一件粉色的衣物快要掉到腰上了。
目光向下移动,因为衬衫大了很多,挡住了半条大腿,下面是两条纤细的白皙小短腿悬在半空,不仅没穿裤子,连小脚丫上也没有穿鞋子,这点从酒吧门口一直延伸到吧台前,拖拖拉拉混合着泥与血水的脚印上也可以得到印证。
意识到非礼勿视这个词,乌丸酒良立刻回避了自己的目光。
她身上怎么看都不像带了钱的样子。
如果现在乌丸酒良只把她判断为一个在大雨倾盆时走进未营业的酒吧避雨的普通客人,未免就太蠢了。
还未等乌丸酒良想好该怎么关心她,这位小客人就抬起了头,看向了乌丸酒良:
“请问,以前我来过这里吗?”
乌丸酒良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恍惚和迷茫,结合她的话语和他自己的经验,他顿时明白了一件事。
这个孩子,失忆了。
“找不到家了吗?”乌丸酒良走进吧台,打开小型电磁炉和一盒牛奶,准备用牛奶给她冲一杯热可可。
孩子点点头:“我不知道我是谁,也不知道我该去哪里,走到这间酒吧的时候,突然产生了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所以我走了进来。”
如果不是这个原因,她会在大雨下继续前行吗?乌丸酒良皱了皱眉,这个孩子的失忆症状似乎比他还严重,连常识都缺失很多。
某个同样缺失了很多常识的酒吧老板毫无自觉。
“很抱歉,我也无法回答你曾经是否来过这间酒吧。”乌丸酒良遗憾的说道:“你找到这间酒吧让你熟悉的那个事物了吗?是我?还是这里的某件东西?”
失忆的少女缓慢的摇摇头,任由水珠从她的发根流下,躺到她的脸上。
“就好像是气息,这里有一种特别的气息让我非常熟悉。”
气息?这种过于感性的问题,乌丸酒良可回答不上来。
也许是出于对失忆者的同病相怜,乌丸酒良做出了一个决定。
“在你回到家之前,可以停留在这里。”乌丸酒良冲好了牛奶热可可,放在她的面前:“让你熟悉的气息也许是你的爸爸妈妈常来这里喝酒,呆在这里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遇到他们。”
尽管这是乌丸酒良的一个善意谎言。
她身上的衣服明显不属于她,披着这样的衣服在雨中行走,这让乌丸酒良直接脑补出了一个‘没有亲情的畸形家庭、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少女、在一个雨夜偷了母亲的衣服逃跑’的故事,而且他还有其他证据支持他的猜测。
尽管对于自己为什么会失忆毫无头绪,但他对别人的病情分析起来非常专业。
逆向健忘的病因,除了脑出血和脑损伤以外,还有可能源于巨大的精神刺激、或者强烈的心理执念。
乌丸酒良就曾怀疑过,自己之所以失忆,也许就是因为酒吧完全没生意、客人只有白嫖怪、黑社会打手时不时收保护费等因素所导致的。
而少女的头部没有明显外伤,从年龄上看也不像是脑溢血、慢性酒精中毒或海尔默茨,所以精神刺激或心理执念的可能性比较大。
而如果他对少女来历的猜测成立,那少女失忆的理由很有可能是在成功逃出家庭之后,产生了‘忘掉过去,开启新一段人生’的强烈愿望。
在这样的猜测下,乌丸酒良并不认为少女和父母团聚会是一件好事,又或许团聚的那天自己应该顺手报个警。
少女喝完了热可可之后,乌丸酒良从仓库里拿出了一条新的白毛巾,指了指卫生间的门。
“那扇没有玻璃的木门是卫生间和洗漱间,我这里的条件不能洗澡,你可以用热水洗一洗头,然后浸湿毛巾擦一擦身体。这些你都会吧?”
少女稍作思考便点点头,接过毛巾走进了卫生间。
看着她的背影乌丸酒良也点点头,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心理因素导致的健忘通常表现为解离性失忆,即患者失去了关于自己的身份、经历等一些记忆,但对于知识、语言、资讯、生活技能等记忆都完好无损。
少女擦洗的时候,乌丸酒良也不能闲着,他看着地板上一排带血的泥脚印叹了口气。
避免自己踩到脚印的同时走到酒吧大门前,悄悄打开门向外张望了一下,大雨刚刚停下没多久,似乎还没有人注意这间小小的酒吧。
低下头,马路经过雨水的冲刷没有看到少女的脚印,只有酒吧门前的三级台阶上有四个小小的血脚印。
用沙土可以最大程度清除未凝固的血迹,不会蹭到周围的地面上。
强氧化性的漂白剂可以用来干扰鲁米诺试剂。
这样的想法突然浮现在乌丸酒良心头,而且他没有发现任何不妥。
椰子的猫砂是现成的沙土替代品,乌丸酒良又从厨房里找到了同样为强氧化原理的消毒水,优先将门外的血迹清洗干净之后,再将稀释的消毒水均匀的泼洒了整个台阶和台阶前的地面。
不仅是干扰鲁米诺试剂,强氧化剂本身也很方面清洗血迹,酒吧内都是瓷砖,就不需要折腾猫砂了。
用稀释的消毒水沾湿拖把,将酒吧地面拖干净之后,乌丸酒良又拿出一根新的牙刷,重点刷洗了地砖之间的水泥接缝。
处理血迹的猫砂清洗干净后和椰子用过的猫砂拌在一起,等到垃圾处理日一并丢弃;拖布浸泡过稀释的消毒水所以不用管;最后将刚刚刷洗了地砖缝的塑料牙刷拆开掰碎,在厨房打开抽油烟机最大功率,用火焰喷枪在油烟机下令其全部燃烧,屏住呼吸待燃烧产生的微毒气体完全排出。
“诶呀,身为一个洁癖就是这点不好,每次清理卫生都非常麻烦。”乌丸酒良自言自语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