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马车转向城西，有些马车转向城东，有些马车早早在城南就走了。陈家在县城买了铺也有两进宅院住着，赵家就住的城西原来叶子皓和叶青凰住的院子。徐家人回徐家，叶重义和叶青柏一家在县城没住处，徐家福早就邀了他们回自家去住。周家人还回周家粮行，周子康的爹娘和爷爷奶奶也在，因而叶重信他们都不过去粮行住，住不下。李家则是马不停蹄回镇上去了。李氏要回娘家，路上央求叶青枫，叶青枫便带着铭儿和煊儿同她去李家。张家直接回张家村，因而是和叶重信、叶张氏一起走。叶家人包括叶正诚家、叶华英家也都直接回村去，也将叶子皓和叶青凰回来的消息带回去，同时也要先安抚住族里人。不管如今身份如何，子皓还是那个子皓、凰丫头还是那个凰丫头，莫要吓到，以前怎么对待，如今还怎么对待。而叶子皓和叶青凰，因为带的护卫多，行李多，加之如今的身份不便，早已公开的身份又怕给叶青凰和孩子们带来危险。因而，他们没急着回村去，也没有去谁家里住，也根本住不下，早就将靖阳县城的所有客栈都包下来了。不管住不住得满，全部包下来，每家客栈都分配了护卫。而使团却还在后面，并没有赶他们这么快，大约过两天会到靖阳，再直接去府城等着，等他们出发时，再一起到北关汇合。方承祖就是府城人，到府城就是回家，因而使团暂由他带着。乔楠和许靖言他们也早已脱队，混在叶大哥的队伍里，明天一早继续北上，回青华州省亲，之后将小媳妇留在家中，他们往北关走。是夜，靖阳街头依然很热闹，行人都涌往叶子皓和叶青凰他们入住的客栈，靖阳最大的客栈在城东。只不过客栈外头有护卫守门，何县令得知消息后也急急带着捕快衙差们赶来，一个是求见长公主和长兴侯，一个是忙着护卫客栈安全。就连车马进城后，四方守城卫也急急关闭了城门，呈戒备姿态。只不过叶子皓以奔波劳累、事务繁忙为由，一如既往地拒见了何县令。何县令知道当年恩怨，此时心里苦，却不敢吱声儿埋怨。当年叶子皓为案首时就不惧衙门威风，后来成了解元，依然不理会衙门示好，再后来……一路高歌成状元，衙门在哪儿？衙门是谁？再也没有哪家衙门可以给他叶状元示威或示好，想要结交也无门啊。何县令在客栈外头亲自维护秩序，百姓们见了心里都是同情不已。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只不过他们靖阳出了个侯爷，还出了个公主，虽然知道与自家无关，但每个人心里还是很自豪，与有荣焉！叶子皓和叶青凰带着小的们都安置在客栈里，叶青喜不想去徐家，叶子晨说一起回村，小妹不肯离开二姐。每个人都有理由，最后只有其他人都走了，他们熟门熟路自己找房间住下。这一路都是住客栈，大家早习惯了，一点儿也不觉得累，忙着收拾房间，小吉祥带着几个弟弟坐在罗汉床上，正吃着糕点。不久，先赶过来的是离得最近的锦风阁的周掌柜。周掌柜进门就要行礼，被叶子皓摆摆手阻止了，让他别这样，都是乡里乡亲的。周掌柜来时心里也是有些不安的，见到叶子皓和叶青凰果然一如既往的样子，一颗心也就放下了。放下带来的礼，又看了长大的小吉祥和已经快两岁的二宝，一副老怀甚慰的样子感慨不已。当年初见时，一个还是案首，一个还是新媳妇，牵着的小妹也才那么点儿大，如今那小丫头也快长成大姑娘了。光阴如梭，岁月如水啊。这时掌柜来问摆饭的事儿，叶子皓请了周掌柜留下一起吃饭，周掌柜受宠若惊，但也没有拒绝。一行人刚下楼，就见老院长领着一群师长们进来了，掌柜事先得了叶子皓的叮嘱，私塾和县学的不要拦。便是周掌柜，也是经过了通报才进来的。看到老院长和杨先生他们进来要下跪，叶子皓连忙上前拦住。“老院长，能不能别为难学生哦？”叶子皓搀住了老院子，还埋怨了一句。大家一听便都笑了起来，他们自然是早就接到了叶子皓来信的，知道他们就这两天回来。因而今天一听到消息，立刻就赶过来了。叶子皓也不多问，直接请他们入席，边吃边聊，当然，拿上来的酒是从京城带回来的去冬梅花酒。知道师长们好酒，叶子皓也给他们备了酒做礼。这趟回来，也从京城盛扬书局买了几车笔墨，一路拖回来就是打算送给县学的。这里毕竟是他读过书的地方，与其他结交的士学不同。刚入席，袁先生他们一行也赶到了，他们到是没有要下跪，只是抱拳作了大揖，就算见过礼了。叶青凰带着小的们吃饭，没有参与过去，叶子皓便在那边招待大家喝酒，说着京城里的事儿，还有皇上登基的事儿。对自家身份问题，到是几句带过了，大家有心想问他家媳妇怎么就变成了公主呢？叶子皓也只是简单一句。“这话说来长了，也是当年我大伯和大伯娘受人之托吧，我早就知道了，想要配得上我媳妇儿，当然一直很努力。”故意模糊了时间概念和出处，大家本就不知情，到也没有深想，只是嘘唏不已。最后袁先生突然压低了声音：“当年你被夺功名时，朝廷一定不知道你们的身份。”这事儿本也无法隐瞒，毕竟当年叶子皓抗旨辞官、被夺功名一事，在东黎天下都传得沸沸扬扬的。“嗯，确实如此，北苍为了藏好这个公主也是煞费苦心，却没想到受这委屈，当下我舅兄就递了国书到东黎，那时我正好回靖阳。”“后来朝廷就派了祁王世子出使北苍问明情况，经过靖阳，传了旨意恢复我功名，想让我回京做官，我拒绝了。”“后来在南华州，老皇上再下旨让我选，我就选了御史。”叶子皓笑道，“老皇上为之前的事情，一直挺惯着我的。”“哈哈，听说啦，不爱上朝的叶御史，上朝就怼人的叶御史嘛。”几个师长都笑了起来，这名头也随着考生们回乡而传遍了东黎天下。叶子皓有些不好意思，却也没有辩解，更没有拿朝堂上那些事儿当茶余饭后谈资。毕竟他在京一年余，能说的话题也多了。当晚叶子皓亲自送大家出了客栈，叫了马车送大家回去。第二天早饭之后，长长的车马队伍才自东门出，穿过镇上直奔叶家村。正赶着驴车往镇上走的王野大叔看到这么壮观的队伍过来，连忙将驴车停在路边就喊了起来。叶子皓立刻推开车门出去，笑着打了招呼，叶青凰也出来寒暄了几句，毫无架子。之后王野大叔继续往镇上去，车马继续往叶家村而行。跟在车马后面还有长长的队伍，都是跑来叶家村看热闹的。叶子皓和叶青凰不是第一次回乡祭祖，但这一次意义又不是考上状元那回能比的了，这可是长兴侯和长公主回乡祭祖，一辈子也不会遇到几次的盛况，大家赶得上的都想来瞧瞧。十里八村早得了消息的当然也往叶家村涌去。叶家村这两年除了种葡萄收入，每到年关也都会收到一万两银票，尽管族里并不同意叶子皓一直拿钱，但这是给族里统一安置的，还是收下了。而叶重义回来，仍然会给祠堂香油钱，又是另说了。早在秋天知道消息后，老族长一声令下，修整祠堂，另建一座大院。修整祠堂也没有大建，不过是与家庙一起，将院落、地坪、村道都拓宽敞了些，方便今年祭祖所用。为此还拆了两三家屋院，给这几家人另外建了新院子，还补了银两。另建一座四进大院，则是离叶家二房不远，用了一块田，剩下的地方还留着种了一小片荷田，没有种在院子里，而是围在院子外侧种着。大家去过青华州、南华州的都知道，叶子皓和叶青凰每一个住处，都有一片荷池，因而，就着田地便利，便围了一小圈儿。荷田在低，屋院在高，都垫起来了再铺上了麻石地面，前院仍然以竹篱圈着，院角种了几棵桃树、桔树、枣树，还有两株桂花树。此时正是三月初，桃花盛开时。车马进村，早有村里娃子看见喊了起来，立刻涌出来许多人。鞭炮声慌忙响起，依照经验，大家先把车马停下，等鞭炮声后再进去。而叶子皓也抱着小吉祥，叶青凰抱了二宝，一起下了马车走进村去。不论是当年考了状元，放官城守，还是丢了功名，每一次回村祭祖，族里人都一如既往地迎接了他们，善待了他们。而他们也一如既往地走进村去，不以身份压人。看到他们模样并未改变多少，就仿佛还是那年回村来小住的小俩口，大家都笑了起来，再看他们抱着的孩子，又是惊叹不已。这一转眼，小吉祥已经这么大了，二宝这个出生在外头的孩子，也这么大了……鞭炮烟雾过后，就只看到人围人、人挤人，全村都听着鞭炮声赶来了，热闹的寒暄声、议论声、说笑声嗡嗡地形成声浪，都要听不清谁在说话了。小吉祥和二宝都乖乖窝在爹娘怀里，趴在肩膀好奇地转着眼睛打量着这四周奇奇怪怪的人，没一个认识的。他们也不哭不闹，这乖巧的小模样看在大家眼里，都夸孩子懂事可爱。直到从京城同回的一行人赶到，小吉祥和二宝才开心了，竟朝他们挥起了小手。叶华霜和小铃儿都是昨晚回的村，这时候也跑过来了，小吉祥就要下地找她们，叶子皓便将人放了下来，岳飞花和欧阳湛立刻跟了上去。二宝却又被叶子皓抱着了，他还太小，这里人也太多，不让他下地去乱跑。一行人被族人拥着走向祠堂。叶重信和叶张氏是昨晚就回了家的，虽说族里建了大院子，但他们依然住的是自家，这时候已到了祠堂那边帮着张罗。叶正诚和叶华英他们则是带着人去检查大院子安置情况。今天叶子皓和叶青凰回来，以他们带着的人手来看，只能住大院子了，原来不管是大房还是二房的屋子，都是住不下的。翠婶子也带着几个族里妇人帮着张罗被褥细软。晴嫂子在京城又生了个儿子叫叶长苏，这趟回来，家里也打算过两天办个酒，请亲朋来做客，这时候还忙着带孩子，到是没有得空出来干活，但家里嫂子、婶娘们却是出来帮忙了。祠堂前，族长爷爷和几个族老还有族里其他老头们，正笑容满面地等着，看到叶子皓他们过来了，连忙上前要作揖。叶子皓无奈，只得又赶紧喊大家忙着搀住了。“族长爷爷，族里长辈！”叶子皓也扫了人群一眼，大声道。“不管我和凰儿在外头如何，回来叶家村，我们也只是叶氏族里的孩子！与以前没什么不同，你们也和以前一样就行了！”其实看到族长他们要行礼时，刚才从村口一路迎接并且同行的族里众人还有村里外姓人，都是吓了一跳。因为他们只顾着欢喜好奇了，却是忘记了行礼这回事儿！眼下听叶子皓这么说，这才齐齐松了口气。既然正主儿都到了，叶家族人也到齐了，就连叶青霞和叶子玉都带着自家夫婿和孩子也来了。就连叶重华也带着一家人回来了，叶老太太知道自己被两房儿孙们嫌弃着，一脸别扭地没有凑上前，只不过在等着祭祖。而叶子皓和叶青凰也没有上前和她打招呼，只有叶重华、叶吴氏带着两个孩子上前见了面。祭祖仪式很快开始了。叶氏族人按各房按辈份在祠堂里排起了队伍，排不下的就排到了院子里，叶子皓和叶青凰、小吉祥、二宝自然是在祠堂大殿中的。叶重义和叶重信也在前头，他们这三房排在一个队伍里，叶重华一家、叶青枫一家、叶青柏一家、叶青喜、叶子晨都排在他们后头。因为叶子皓和叶青凰如今的身份，他们已经自成一家，仅站在族长后头。在族长祝祷时，大家默立聆听，心思却是感慨万千的。和无数靖阳人一样，谁也没想到叶家村里竟然出了个长公主，当年那个被嫌弃的野丫头，竟然是藏身于此的尊贵人儿。而这也是叶重义昨晚不回村的原因，怕大家围着他骂，骂他知晓这么重要的事情却只字不提、半点风声不露。他心里也苦啊，他死去的婆娘至今都不知道真相呢，哪来的受人之托替人养公主呢，这么说不过是为了凰儿好啊。叶重信自然也知道了真相，为了简单而表示毫不知情，叶张氏自然被摒弃在外了，她知道的，就是大家知道的一样。族长祝祷之后，叶子皓也代他和叶青凰禀报了近况，祈求祖宗庇佑。之后跪拜，上香。族长上香之后，叶子皓、叶青凰上香，也替两个孩子上了香，之后才是六大族老以及各房队伍依次上香。叶氏族里每年都有小祭祖，族人一直团结和睦，对这样的阵仗也已习惯。只不过外来看热闹的亲朋、乡领，镇上和县城赶来的人，就真的只是瞧个热闹罢了。今天叶家村早有准备，摆的是流水席。从县城大早赶回，这时候已是上午，祭祖之后，将近中午。仪式结束后，大家还围在祠堂外头说话，叶子皓和叶青凰也不急着回去看族里为他们安置的新住处，只是和大家寒暄。小吉祥很快就习惯了村里生活，毕竟在他的记忆里也有这样相似的经历，这时候就已经在小铃儿的带领下，与一群叶氏族里几岁大的娃子们玩儿到一块了。二宝一直被爹爹抱着，只能可怜巴巴地寻找着哥哥的身影，精神头就不太好了。看来看去都是人，有啥好看的？这时，叶子晨过来把二宝抱了过去，让小家伙总算松了一口气，又露出了笑容。叶子皓让武明扬和陈菲菲也带着自家儿子跟上去，一边溜娃一边守着二宝。玉华夫人带着秦李氏母女和夏刘氏母女去住处安置，欧阳不忌和庄明宇继续跟着叶子皓和叶青凰。好一通寒暄之后，族长发话了。“大家不要围着子皓和凰丫头了，让他们回去歇歇，他们还要在村里住，想说话以后都可以。”大家这才散去，叶子皓这才牵着叶青凰的手匆匆离开，却并不是回去安歇，而是与家人一起要去上坟。同回的叶家两房，还有赵家人都要上山去，其他族人到是不同。这清明前后，上坟的人家多了，各有早晚罢了。香烛纸钱祭品，都是从县城准备好的，除了祠堂祭祖所用，剩下的就拿上山了。小吉祥和二宝也被找了回来，一行人依然浩浩荡荡地上山去。路上，叶青凰想到当初清明时，大房里都不回，只有爹和她带着小弟小妹上山，也是皓哥一路在帮衬着，心里便感慨不已。转眼已是几年过去，如今她不但嫁给了皓哥，还有了两个儿子，儿子都满地跑了。娘在九泉之下，总算是能放心她了吧……鞭炮声久久不歇，赵家人先去赵氏坟头，叶家人和陈家人则要先去叶老爷子坟头。叶老太太自随幼子去府城后，也是没有再回过村的。这时候看着老头子的墓碑，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悲从中来，忍不住啕嚎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