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此时正与梅知孚等人坐在评委席上,等待着新的诗词。
而实际上贾政是一直注意着李桂的虽然他对李桂没有一鸣惊人的想法,但是他还是觉得李桂的诗词应该能过的去的
因此李桂默默离开的动作立刻落入了他的眼中,他没想到自己所期待的结果会是这样虽然听李桂说过他不擅于诗词,但这样不战而降,还是让他心里产生了一点失望、失落,甚至有着微微的愤怒,原来平淡中待遇着温和笑意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
当然看到李桂离开并不只是贾政一人,他旁边的人,以及注意着场面动静的人都注意到了李桂的离开。
“毕竟出身仆役,胸无雅气,贾存周这次行事不妥!好名害人。”随后周天演、梅知孚、忠信王、北境王等心中冷冷一哂。
而卫若兰、冯紫英以及花墙后的茗烟等则想到:“毕竟狗肉上不了大席!”
而不知为何想到这里,冯紫英不由自主的想到了李桂院试的高中以及自己的名落孙山勋贵豪绅家的子弟面对等级不如自己的人时,大概都有这样的心里,我出身比你高贵,那么你一切都应该不如我,而如果你某方面超过我,我便不快乐!
贾宝玉现在对待李桂的心里其实就是这样!而冯紫英也是如此!
在这种心里的驱使下,为了补偿院试时的失落,也是想为弥补上一次院试名次对他心灵的打击,好有贬低李桂的东西,或者两者兼而有之,冯紫英把笔一放,疾步赶到李桂前面,张臂大声笑道:“后庭何必来去匆匆,既然有了佳作,让大家共品才是,何必自珍!”
冯紫英这话说的堂而皇之,并且毫无破绽,毕竟诗会写出的诗就是让人来品的,无论好坏!他这样大声说其实是说给贾政听得,是想尽量减少贾政对他所为的成见。
“这人!”
李桂心里恨恨了句,一边抱拳行礼,一边笑道:“冯兄言重了,实在是拙作不足以入大家法眼。”
“这小子倒有自知之明。”
冯紫英闻言心里暗喜,口中笑道:“后庭此言差矣,在座生员所做岂会个个俱是名篇,总是有高低,低者也不必藏拙,经点评,正好可以知己之不足,以后改进,若个个藏拙,这诗会如何能开,开之何益!”
冯紫英这番话其实极有道理,众人闻言纷纷点头,及时贾政心里也认为正该如此,但又怕李桂所作狗屁不如,所以脸色颇为忐忑。
而为将来计,李桂自然不愿拿出来,继续推脱道:“这个,这个,实不相瞒,拙作实在”
李桂越是推辞,冯紫英越是感觉李桂的诗作肯定不堪入目,也越是不想放过李桂,因此不等李桂说完,便猛地一扯李桂的袖子,同时笑道:“后庭何必推辞,大家都在等待。后庭连展示的勇气都没有否,待我助你!”
说话之间,猛力一拉李桂的衣袖。
而李桂的袖子只是棉布做的,也浆洗多次,针脚早已松动,冯子英一拉之下,‘噗拉’一声,袖子从针脚处楼撤了一个大口子,纸章掉了下来,冯紫英急忙捡起。
破袖迎风,李桂顿觉尴尬,随即他一甩袖子,心中念道:“就如你愿了!”大踏步而去。
在李桂袖子破裂的那一刻,贾政忽然有种被侮辱的感觉,脸色一变。
而冯紫英也略觉尴尬,随即掩饰道:“我给大家念一念,嘿嘿,什么样的文章,后庭竟不敢拿出来,嘿嘿”
几下展开宣纸,随即他就大声念道:“夜舟所见,夜黑见渔灯,孤光一点萤”
这名字平常冯紫英的诗词水平其实极低,红楼梦中冯紫英曾经做过一个酒令:女儿喜,头胎养了双生子。女儿乐,私向花园掏蟋蟀。女儿悲,儿夫染病在垂危。女儿愁,大风吹倒梳妆。
这酒令实际上文字寻常之极,可以说完全是拼凑,也不过比薛蟠好上那么一点点,由此可见他的诗词水平!因此当读到开头第两句‘夜黑见渔灯,孤灯一点萤’之时,他根本没产生意境之类的特殊感觉,倒觉得这两句像是顺口溜似的,平常的很。
而实际上这前两句细品起来也是相当不凡,它好似一幅木刻,在漆黑的背景之上,亮出一点灯火,黑白对比,暗亮对比,反差特别鲜明。
因此当冯紫英读完前两句后,众人不由的一怔,同时在心里‘咦’了一声。
而此时冯紫英依然麻木不觉的往下念道:“微微风簇浪,散作满河星。”
这首诗前两句是静态描写,而后面却是由静化动,一个‘簇’字生动传神完成了由静到动的转换,最后一句更是如天外奇峰,劈空而来,却又自然而然,没有一丝匠气!给人的感觉像是眼前一暗,随即满天星斗乱晃
这样的诗句即使冯紫英诗词造诣不高读完之后也隐隐觉得不凡,因此读完之后他不仅一愣,而就在这时,“好诗!”“好诗!绝妙好诗!”震天价的叫好声蓦然次第的在他耳边响起。
冯紫英蓦然环首,灯火摇曳,光与暗的错影里,他看到的却是一双双明亮的眼睛
“难道真的是绝妙好诗”
突然间冯紫英有些风中凌乱。
而在冯紫英凌乱之时,众人却在咀嚼者、回味着
良久,忠信王才叹道:“真真是绝妙好是诗!”说吧,长长吐了口气,又啧吧了一下嘴巴,仿佛回味甘醇。
而梅知孚则突然向贾政深鞠一躬,说道:“存周真是慧眼如炬。”
“知孚兄过奖了。”
贾政一边说着,一边弯腰拱手,但方正锐利的眼角却蓦然叠皱了起来,一点大小如针尖般东西在他眸中央闪烁,意味难言。
而这时周天演也叹道:“黑白分明,动静相宜,清新自然,老夫已经年不见如此好诗矣!”
此时北静王水溶、卫若兰、俞图等人依然再咀嚼着这诗的味道,并因为内心的高傲,将此诗与自己的诗词作对比,周天演此言一出,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北静王水溶心里一叹,放下了手里的笔,然后顺手拿起写好诗的娟纸,握了握,扔在了地上,然后无奈的对忠信王拱了拱手:“有诗崔灏在上头,本王就不献丑了!”
而他这句话像是具有传染性,他话音刚落,卫若兰、俞图等也次第的放下了毛笔。
一诗出而致诸生停笔!
这么大的瓜!周围正在抄录的传递者心里震惊着,却也加快了抄写的速度
“他走了”
这时人群中不知是谁说了句,语气中带着遗憾与倾慕。
而随着那人的话音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贾政。
有名震天下之才却选择自晦!这也是贾政疑惑的地方,而他又是致诚之人,众人的灼灼目光里,他茫然的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