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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谋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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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复兴宫,巴拉德室。

    夕阳透过石窗上,在议事桌上拉出长长的光影,如一柄柄金黑相间的剑刃。

    “还有这么好的事?”

    星辰王国的商贸大臣,康尼子爵放下刚刚送到会议室的《翡翠城替役请愿书》,一脸怀疑。

    “那位鸢尾花的主人。”

    康尼看向御前会议的同侪们

    “凯文迪尔公爵居然主动请求缴税替役,削减翡翠城的征召兵员额,甚至支持王室扩编常备军,填补征召兵留下的国防要务?”

    御前会议的大臣们面面相觑。

    唯有王国秘科那个去而复返,还带回这封《请愿书》的刀疤男子沉静地侍立一旁,不言不语。

    “抛开立场不谈,难道他就不知道这么做的风险?”

    康尼子爵眯着眼睛,表情微妙

    “若翡翠城真的践行信上所言,挑战传统,撼动利益……哈,当每级封地的每个被征召者都以此为由,拒绝为封君劳作服役的时候,凯文迪尔会成为属下封臣,不,是整个王国贵族体系的众矢之的。”

    “不是整个体系,”军事顾问梭铎·雷德神采奕奕,为这封信的到来而兴奋

    “只有那些因循守旧,古板落后,死守着征召民兵不放,不愿接受以税替役的贵族领主们。”

    康尼子爵放下信件,狡黠地道

    “那差不多就是除拥王党之外的……所有人?”

    此言一出,御前会议传来一片笑声。

    “这封信来得正好,替我们发声出头,转移了压力,”梭铎面带笑意

    “无论是璨星私兵的削减,还是常备军的扩编,我们得到了有力的政治声援与外臣支持,还有翡翠城上缴的替役税,裘可,你说的预算问题……”

    但财政总管却转了转眼珠,不置可否。

    另一边,基尔伯特从康尼的手中接过印着鸢尾花火漆的书信,仔细研读,不肯放过一字一句。

    哪怕这已是第三遍。

    终于,有人意识到外交大臣的面色极为难看,与会议上的轻松气氛格格不入。

    “这封信……”

    基尔伯特喃喃道“究竟是……”

    “老朋友,”梭铎注意到了基尔伯特的状态,面露担忧

    “有任何问题吗?”

    会议上少数人的沉默影响了刚刚的气氛,巴拉德室渐渐安静下来。

    基尔伯特没有回答,他只是做了个深呼吸,缓缓抬头,直直望向长桌的尽头。

    仿佛在索求什么答案。

    然而那一边,国王的身影隐没在黑暗中,久久未曾动弹。

    直到另一只胖嘟嘟的手从旁伸来。

    “真巧啊,当我们正计较着怎么削减征召兵才能不惹众怒,发愁着怎么找预算才能扩编常备军……”

    御前会议的主持人,王国首相,东海公爵鲍勃·库伦罕见地沉着脸,接过那封《请愿书》。

    “当我们还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这件事会动摇国本引发内战的时候,这封信就来了?送人送钱还送话柄?”

    库伦首相的话让御前会议上的所有人都陷入沉思。

    库伦的目光离开纸上那一笔漂亮而从容的字迹,狐疑地瞥向另一边,那位从秘科来的疤脸探子。

    但疤脸男人依旧沉静恭谨,充耳不闻,一语不发。

    公爵挪了挪自己肥大的肚子,甩了甩手上的书信,轻哼一声

    “詹恩本人呢?”

    疤脸男子像是刚刚回神,恭谨回话“据悉,南岸公爵本人已经离开王都,回返翡翠城处理急务。”

    “急务?”

    库伦重新打量起詹恩的手书,时不时望向长桌的尽头,冒出令人不安的笑声

    “确实,太急了,太急了啊……”

    明明是利好的消息,但首相和外交大臣的反常态度让御前会议的精英们惊疑不定,纷纷看向此间的主人。

    然而凯瑟尔王却安坐原位,纹丝不动。

    唯有他身后的夕阳,透过窗户垂下无数金色光柱,将他笼罩其间,远远看去,就像保卫王座的剑刃。

    或者囚栏。

    “首相,大人?”康尼子爵试探地问道

    然而库伦只是轻轻举起手指,表情有趣。

    “梭铎,我起先以为……”

    库伦首相的话语如修道院的晚钟,音调沉郁,意味深长

    “你今天钜细靡遗地汇报北方战况,极言埃克斯特的教训,只是想向泰尔斯王子示好,顺带夸夸他那位龙霄城小情人……”

    军事顾问,梭铎·雷德顿时一愣。

    “而你夸张渲染刃牙营地的意外,一味贬损征召兵,力主扩编常备军,也只是故作姿态,顶多漫天要价,落地还钱……”

    财政总管,裘可·曼翘起嘴巴。

    “可现在,看看这封信……”

    库伦首相瞥了一眼信纸上的鸢尾花纹章,却转向国王的方向,啧声摇头

    “今天的会议,陛下,您是有备而来啊。”

    凯瑟尔五世的眉头微微一动。

    首相大人将《请愿书》合起来,慢悠悠地笑了

    “就像之前,王室常备军去西荒,清扫大荒漠,迎接王子殿下,也是有备而去?”

    此言意有所指,御前群臣纷纷蹙眉,

    众人之中,基尔伯特微微一颤。

    他远远注目国王,目光苦涩。

    然而首相大人的下一句话却莫名其妙

    “是‘沙王’?还是‘低语’?抑或两者合一?”

    沙王?

    低语?

    那一刻,御前会议的群臣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长桌之外,疤脸男子的衣袖不为人知地一动。

    但大臣们很快注意到,长桌尽头,国王的目光钉死在库伦公爵的身上,不作他顾。

    “不必惊讶,陛下,米迪尔当初还征询过我的意见。”

    库伦首相似乎不在意有没有人回答,他只是长叹一声,自言自语。

    “那时,我虽然已经发福,但至少还是个年富力强的胖子。”

    老公爵的话既有感慨,也有落寞。

    “现在么,我再低下头,已经看不见自己的脚尖了。”

    库伦公爵抬起头

    “您呢?”

    在一片不解中,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望向长桌尽头,望向那个如石像般纹丝不动、沉默寡言的威严身影。

    “鲍勃。”

    数秒的沉默后,铁腕之王面无表情地开口。

    “你不只胖了。”

    那一刻,夕阳的光照汇成无数金黄色的剑刃,横亘两人之间。

    首相大人却似毫无所觉,依旧平静。

    “老了。”

    铁腕王的声音一改之前的厚重雄浑,竟有一股利刃铡冰般的锋利感

    “还累了。”

    凯瑟尔王与库伦公爵的目光越过长桌,在空中交汇。

    群臣齐齐皱眉。

    “是啊,我累了。”

    数秒后,库伦避开凯瑟尔王的眼神,慢条斯理

    “不比王国蒸蒸日上,车轮滚滚向前。”

    东海公爵缓慢低头,无所谓地轻哼一声,看上去就像一个年至耄耋,释然无憾的普通老人。

    “不是这匹,就是那匹,反正,总得挑匹马拉车,对吧?”

    凯瑟尔王目光清冷,并不作答。

    “但你不是他。”库伦说完最后一句话,疲惫闭目

    “不是他。”

    凯瑟尔王依旧不语。

    那一瞬间,巴拉德室里的气氛轻松不再,面对国王与公爵之间隐晦的交锋,众人疑惑非常,却未敢多言。

    唯一人除外。

    “陛下。”

    基尔伯特目光复杂地抬起头,成为了下一个打破沉默的人

    “请恕我僭越。”

    他稳稳地举起詹恩的手书,亮出上面的鸢尾花纹章

    “但这封请愿书,究竟是何时写成的呢?”

    “昨夜?凌晨?”

    基尔伯特的眼神直射王座。

    那一刻,素来温和的星辰狡狐目光凌厉,甚至有些咄咄逼人。

    库伦首相轻哼一声,有意无意地补了一句

    “还是刚刚?”

    群臣间响起低低的耳语声。

    几秒后,国王缓缓扭头,视线的焦点转移到他曾经最信任的外交大臣。

    他的目光刺破夕阳,如坚冰覆顶,瞬间驱散温暖。

    凯瑟尔王紧紧盯着基尔伯特,却不言不语。

    御前会议的气氛越发凝重沉郁,令人窒息,直到有人耐受不住,出言打断。

    “是不是,因为王室宴会?”

    另一边,王国的财政总管,裘可·曼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问道。

    他知晓事关重大,不复之前的无赖模样

    “宴会上我走得早,但我后来听闻,星湖公爵与南岸公爵,在席间闹了些小小的……不愉快?”

    星湖公爵,南岸公爵,王室宴会。

    这些字眼一出,议事桌周围再次迎来一片私语。

    不愉快。

    是啊,如果携剑赴会,协助刺客,绑架宾客,威胁王子,也算是“小小的不愉快”。

    国王冷哼一声,打断了御前的私语。

    “一点小误会。”

    凯瑟尔王的话如一锤定音,铿锵有力。

    “已经解决了。”

    解决了。

    基尔伯特听得心中一沉。

    议事桌上,没人蠢到去问“怎么解决的”。

    康尼子爵和农牧大臣克拉彭勋爵对视一眼,插话打断当前的尴尬“很好,那么南岸公爵还是希望与我们修补关系,不像崖地的独眼龙……”

    “就这样?”

    但基尔伯特的声音再度响起,打破了他们的努力。

    “就因为他在幕后对泰尔斯王子动手,被您拿住了筹码?”

    基尔伯特一反常态,追问不依不饶,语气严厉急促

    “所以才有了这封信?”

    所有人都感觉到,国王与外交大臣之间的紧张气氛已经不容忽视,更胜前者与首相的交锋。

    基尔伯特历来人缘甚好,军事顾问梭铎悄悄给他打眼色,斯蒂利亚尼德斯副主教不动声色地轻敲桌面,就连财政总管裘可也装模作样地咳嗽缓颊。

    “詹恩是个聪明的孩子,”终于,铁腕王缓缓开口,从容不迫“一点就通。”

    “每当做错了事情,他懂得怎样弥补。”

    不少人都望向基尔伯特手中的那纸《请愿书》,若有所思。

    “弥补?”

    那一刻,基尔伯特幽幽望着国王,个中滋味实难言喻。

    “是么,”星辰狡狐语气疲惫

    “六年前,泰尔斯殿下北上的使团,在桦树林遭遇吸血鬼的袭击之后,您和他也是这样‘解决’和‘弥补’的吧。”

    不知道这段故事的臣属们顿时一惊。

    六年前。

    吸血鬼。

    “即便您知道,凯文迪尔公爵与袭击者有关?”基尔伯特的语气近乎逼问。

    无人敢于开口。

    这一次,长桌尽头的星辰国王沉默了很久。

    “政治的精髓,我的朋友,”凯瑟尔王缓缓道

    “是利益的捆绑。”

    听见这个名字,库伦公爵轻蹙眉头。

    基尔伯特的表情越发苦涩

    “是啊,我记得,这是米迪尔殿下的原话。”

    听见这个名字,所有人纷纷一凛。

    “所以,基尔伯特,我的朋友,若你想要快意恩仇,以直报怨……”

    铁腕王冷哼一声,语气急转直下。

    “不妨多读骑士小说。”

    面对国王不留情面的话,基尔伯特的表情黯淡下去。

    “很好,很对,陛下。”

    外交大臣垂下手中的信件,闭上眼睛。

    “但是。”

    基尔伯特的声音弱如蚊蝇

    “泰尔斯殿下,他知道吗?”

    不少人眼神一动。

    凯瑟尔王沉默了一霎。

    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瞥过秘科的疤脸探子

    “他现在知道了。”

    基尔伯特颓然后仰,不再言语。

    黄昏已至,阳光的色泽渐次加重,从金黄变成黯红。

    那一刻,沐浴在夕阳中的至高国王甚至显得有些腥红。

    唯有他的面孔,依旧在逆光下晦暗不明。

    御前会议一片沉寂。

    “够了,诸位。”

    就在与会者们不知所措的时候,另一个声音适时响起,它坚决果断,打破沉闷

    “无论这封信是怎么来的,既然它都已经在这里了,我们就不能让它白白浪费。”

    军事顾问,梭铎·雷德怒目圆睁

    “无论是自愿还是非自愿,无论是弥补还是交易,既然凯文迪尔公爵‘好心’牺牲自己的名望和利益,不惜成千夫所指,也要上书陛下,缴税替役,替我们分担政治压力,为复兴宫摇旗呐喊……”

    “他没有。”

    梭铎·雷德愕然扭头,只基尔伯特依旧闭着眼,揉搓着自己的前额。

    “抱歉?”

    基尔伯特深吸一口气。

    “据我所知,早在先王艾迪统治末期,在前任南岸守护公爵,也就是伦斯特·凯文迪尔的治下,翡翠城的定期兵役制度,就已破坏松散,乃至名存实亡。”

    御前会议上,不了解南岸领的大臣们齐齐一愣。

    倒是库伦首相眉头一动。

    “原来如此,后生可畏啊。”

    “南岸,终究不是西荒。”王国首相哑然失笑。

    其他人依旧不解,直到基尔伯特叹了口气。

    “血色之年后,因领地萧条,也为修补创伤,老伦斯特公爵更是恩准他的部分封臣不必响应强制征召,不贡献壮龄兵员,而改缴代役金,好让他雇佣职业雇佣兵,以应付剿匪等规模战事。”

    基尔伯特耐心地解释着,慢慢回到为国王建言献策的谋臣角色

    “直到今日,翡翠城下辖的兵役制度已经不再完整健全——特例渐成惯例,层层下延,甚至征兵令到来时,每个家庭只要贿赂足数就能免役,征召制度反而变成了征兵官们靠着征兵册搜刮百姓,中饱私囊的律法空子。”

    军事顾问梭铎·雷德若有所思。

    在座众人的表情慢慢变了。

    凯瑟尔王静静地听着外交大臣的讲解,未知所想。

    “我想起来了,六年前的国是会议,当大家在合计出兵的时候……”

    库伦首相摇头晃脑,似乎略有所得

    “看来当时,詹恩也不全然是说谎啊。”

    基尔伯特点点头,心事重重。

    “换言之,这份看似代价不小的请愿书,不过是顺水人情。”

    “南岸公爵把翡翠城的既定现况,揽述成自己的牺牲与忠诚,把心照不宣的惯例提到台面,变成白纸黑字的法令,还声称这是国王和常备军的需要。”

    “他什么都不用付出。”

    基尔伯特把那封《替役请愿书》推到议事桌中央

    “纵然此令得到陛下允准,凯文迪尔也没有实际损失,兴许还可以顺便肃清和低效的吏治,规范缴税替役的乱象,让苦代役金久矣的百姓拍手称快,赞美一心为民的鸢尾花公爵。”

    另一边,“钱袋子”裘可轻哼一声,补充道

    “还能把下面的人征兵时搜刮来的脏钱,全数吞了自肥——当然,是以凯瑟尔陛下和王室常备军的名义。”

    财政总管眼红地搓着手

    “凯文迪尔多年来富甲一方,真的有一套。”

    基尔伯特冷着脸

    “还有,正如库伦大人所言,下一次再要打仗,南岸领就能在国是会议上理据十足地反驳他们得了国王恩准,缴税替役,不用出兵。”

    胖首相慈祥地点点头。

    基尔伯特转向一脸惊讶的梭铎顾问

    “至于你所说的,梭铎,鸢尾花为复兴宫站队,政治支持和声援……”

    基尔伯特顿了一下。

    “别忘了,詹恩是在宴会上,被泰尔斯殿下当众指责为幕后黑手之后,才向陛下上呈的《请愿书》。”

    库伦首相接过基尔伯特的话头,摇头晃脑,看上去心情不错

    “若消息传出,只要运作得当,这就不会是鸢尾花站队王室的象征,而仅仅是凯文迪尔迫于复兴宫压力,不得不尔的无奈之举。翡翠城非但不会被怪责,反而能收到麾下封臣乃至国内广大领主的同情——‘一定是国王逼他做的’。”

    首相耐人寻味地眨眨眼

    “是吗?”

    没有人回答他。

    “反倒是复兴宫。”

    基尔伯特的声音响起,重新变得不紧不慢,温和绵长

    “此事本就敏感,若背上‘逼迫封臣’的骂名,无论是削减征召兵,还是扩编常备军,我们面对的压力唯有更大……”

    他没说下去,但御前会议上的气氛又沉重了一些。

    “可惜。”

    财政总管裘可懊恼地一拍大腿

    “要是泰尔斯殿下在找到真相后,没对凯文迪尔嚎那一嗓子,而是压住脾气,悄悄来禀报陛下就好了。”

    “所以说,”库伦有意无意地道望向长桌尽头

    “年轻人,做事不能太急。”

    基尔伯特的一番剖析,将御前会议因此信而得的振奋赶得干干净净,不留半分。

    众人本就疲惫,至此更是失望。

    “但是,诸位。”

    军事顾问深吸一口气,重新振作起来,举手吸引御前会议的注意

    “也许鸢尾花自有算盘,但这不影响我们的选择。”

    梭铎竭力说服大家

    “最重要的是,此信所言若成,我们就有了凯文迪尔将上缴的替役税金,扩编常备军……”

    但他被打断了。

    “我可不是泼冷水,大兵。”

    财政总管那熟悉的嘲讽语调再次传来,让梭铎狠狠皱眉

    “但是,免除每级领主征兵助战的义务,改以特设的税目代替,拿收上来的钱扩编常备军,再反过来填补征召兵解散的防务,维护治安,听上去是很不错……”

    裘可总管皮笑肉不笑地歪了歪脸颊,道

    “然而,我跟那群翡翠城的奸商领主们每个季度都要打交道,相信我,他们别的不行,每次收税的时候……”

    梭铎怒哼一声

    “他们敢偷税?”

    “更糟。”

    裘可眯起眼

    “他们会做账。”

    梭铎一愣

    “什么?”

    许多人皱起眉头,库伦首相向基尔伯特看了一眼,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

    裘可不屑地摇头

    “我说,他们手下会计的本事丝毫不亚于康玛斯人,缴税账目可谓清清楚楚,一笔隐瞒都没有,但是无论税率的计算,税目的选择,税金的流动都异常复杂……”

    “你能相信吗,明明翡翠城富得流油,海陆贸易的生意连年增长,流动的总资金足够买下好几个小公国,但他们的账面数字依旧是亏损!而我们的税吏翻遍他们的账本都找不出一个错数,没地方刮钱不说,指不定还要倒退税费……”

    财政总管翻开《请愿书》,嫌恶地盯了一眼复又扔下

    “至于这里所说的,缴税替役,告诉我,梭铎,你觉得他们这次会良心发现,凭空给你送一大笔钱?”

    梭铎瞪大了眼睛,似乎难以置信世上还有这样的事情。

    裘可转向国王,语气变得恭敬许多。

    “如果这就是你们在等的‘预算’,陛下,梭铎。”

    “恕我直言,它没能成功。”

    “扩编常备军的事情,看看下个季度的收入再说吧。”

    国王没有说话。

    梭铎则狠狠攥紧了拳头。

    财政总管的话语,让整个御前会议清醒过来,陷入失望的沉默。

    “所以,翡翠城这封信只是空口吆喝?我是说,如果我们的真的通过了,那他们既没损失什么,还显得通情达理,更赚得盆满钵满。”

    农牧大臣,克拉彭勋爵颤巍巍地开口

    “反倒是我们,看似得了便宜,却做了恶人,亏得内裤都没了?”

    “狡猾的南方佬。”康尼子爵扔下桌上的《请愿书》,不快地骂了一句

    “你们说,鸢尾花是事到临头见招拆招,还是老早准备好这一手,就等着这个时机?”

    众臣面面相觑,没有答案。

    直到国王的声音响起,

    “这当然不是最优解。”

    凯瑟尔王的语气很平静,把话题拉回他想要的方向“但已经是翡翠城能给出的最大让步了。”

    铁腕王幽幽地望着那封信。

    “光凭宴会上的那把剑,份量还不够。”

    基尔伯特只得在内心叹息。

    “该死的,那个宴会上的西荒公子哥儿,怎么就只是绑架宾客呢?”

    军事顾问狠狠地捶击桌面

    “他要是犯的罪再大一点就好了,比如说刺杀王子……”

    基尔伯特反应过来,怒斥道

    “梭铎!”

    可梭铎只是毫不在意地摆摆手

    “没关系,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梭铎回过头,看着桌上的信函,叹息道

    “基尔伯特,你再想想,真的没有办法了吗?这封信,它好不容易同时解决了我们政治和预算的问题……”

    不等外交大臣开口,裘可就在旁边先冷冷地刺他一句

    “你上课没听讲吗,大兵?它什么都解决不了。”

    基尔伯特疲倦地点点头。

    “如果陛下允准这封请愿书的提议,从翡翠城开始改革兵制,先跨出这充满争议的第一步……”

    他看了一眼国王的方向,情绪复杂

    “那复兴宫就必须吞下以上所言的所有苦果,除了南岸公爵虚伪的声援,和不晓得有无着落的税金之外,好处实在有限。”

    “甚至轮不到我们允准它,”库伦公爵看上去心情甚好

    “跟改编璨星私兵这样的小打小闹不同,只要这封请愿书通过公文或手令等形式公开,兵制改革一事面世,就必然引发王国从上到下的轩然大波,我们将站在风口浪尖,退无可退。”

    长桌暗处,国王的瞳孔渐渐缩紧。

    “毕竟,漫天要价只是手段,”库伦望着失魂落魄的梭铎,啧声道

    “落地还钱就行了,可不能真指望卖出天价吧。”

    此言让军事顾问越发消沉。

    裘可总管低调地打了个哈欠,左右张望了一圈,带着结束会议的口吻试探道

    “那这封信……”

    “无视它吧,”基尔伯特的语气既有无奈,也有果断

    “把它埋进复兴宫每天的无数公文书信里,不生波澜,就此淹没。”

    御前会议上,回答他的是一片难堪的沉默。

    直到国王的声音再次响起。

    “所以,”凯瑟尔王低笑连连,却殊无笑意,令人不由一颤,“我们在这里枯坐了一天……”

    “而我的儿子在宴会上遭遇刺客,还差点死于决斗……”

    那一刻,铁腕王的面孔从夕阳下露出,有股莫名的诡异

    “就换来了……这些?”

    御前众臣齐齐低下头颅,没有人敢回答这个问题。

    唯有库伦神态安稳地啜了一口茶,目光投向议事桌的尽头

    “很可惜,陛下,但这封信给不了您想要的。”

    “没错,车轮滚滚向前。”

    东海公爵放下茶杯,正了正自己歪斜的腰带,心满意足

    “但绝非以蛮力推动。”

    长桌的尽头,夕阳下的凯瑟尔王沉默不语。

    唯有一双眸子,在黑暗中微微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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