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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库伦首相这若有所指的话,众臣纷纷一凛。
基尔伯特听出弦外之音,不免焦急
“首相大人!”
就在此时,第三个声音加入了讨论。
“事实上,若王国确实没有其他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的话,兴许……”
陌生的声音吸引了绝大多数人的注意。
群臣转向插话人,也是御前会议中,唯一一位没有发言的与会者——落日教会的副主教,斯蒂利亚尼德斯。
只见斯蒂利亚尼德斯微微颔首
“我可以试着说服落日教会出资,解决常备军的扩编难题?”
许多人纷纷皱眉。
“什么?你?”梭铎怀疑道。
议事桌的角落,副主教笑了笑,谦卑点头
“居伊·斯蒂利亚尼德斯,忝为落日教会中央教区副主教,今天代替病休的泽农大主教出席御前会议……”
“我知道你是谁,小子,”梭铎顾问粗暴地打断他
“你说,你能找到我们要的钱?”
名为居伊的副主教微微一笑,然后闭眼做出祈祷式“不敢保证,尽力而为。”
看见对方如此干脆,梭铎顾问一脸狐疑
“若我没记错,王都的中央落日神殿里,迪亚洛主祭可是最反对常备军制度的人,他曾说过常备军为钱作战,贪婪可鄙,征召兵为义务挥剑,神圣可敬?”
居伊语气谦和
“是的,落日神殿的主祭们大多出身高贵,出入城堡宫廷,跟各地贵族诸侯关系密切。”
“但是我们不一样,梭铎大人,”副主教坚定地道
“落日教会,不是落日神殿。”
落日教会。
梭铎沉默了一会儿,他收敛情绪,注视着教士的眼神认真起来
“你刚刚说,你是谁来着?”
另一边,库伦首相神色了然“啊,神殿跟教会,祭祀部跟宣教部,主祭跟主教们的信仰之争?”
副主教转向首相,温暖一笑
“不,这无关信仰,只关政治和立场。”
“神殿亲近诸侯,教会便靠近陛下,就这么简单。”
“若能通过削减征召兵,增设常备军,从而削弱神殿一方的影响力,教会里的主教们一定乐见其成。”
听见这句话,许多人开始思索。
库伦目光微动
“噢,作为落日的信徒,你还真是——毫不掩饰?”
“掩饰?”
居伊毫不在意地摇摇头
“没有信仰能独立于政治存在,没有宗教不关乎权力斗争。”
“若避讳政治空谈信仰,就是抛开人性只问神性,这才是掩饰和伪装,才是对信仰的轻忽与蔑视,是对落日女神的不敬与不诚。”
此话一出,就连长桌尽头的国王也微微抬目。
听了这离经叛道的话,库伦为之一愣,随即挑眉道
“我想我知道为什么基尔伯特推荐你了。跟那些满口神圣教诲的祭祀们比起来,你确实有点意思。”
基尔伯特勉强笑了笑。
居伊副主教叹息道
“谢谢您的赞许,但这个道理不是人人皆通,尤其是神殿那方的祭祀们。”
“因此,教会不方便以直接资助的形式,插手王事。”
最关心这件事的梭铎瞬间冷脸
“那你的意思是?”
居伊转向他,认真地道
“若要支持常备军扩编,落日教会必须要有正当的理由。”
理由。
许多人表情微变。
居伊恭敬地看向长桌尽头
“若陛下能变更传统,让我们的教士弟兄们进入王室常备军的话,我会更有把握说服主教团出资。”
梭铎一怔
“但我们已经有随军祭祀了。每有战事,神殿都会派有资格的主祭来主持出征仪式……”
居伊弯起嘴角,平静点头
“驱逐他们。”
“什么?”梭铎难以置信。
“我建议,梭铎大人,驱逐常备军的随军祭祀,让随军教士取代他们,”居伊副主教极有耐心地解释道
“神殿能为常备军做到的,教会一样能做,甚至更多。”
梭铎理解了对方的话,表情在那几秒钟里来回变换。
会议上的其他人面面相觑。
国王的目光依旧遥远而陌生。
库伦首相哼了一声
“落日神殿的主祭们,一定不会喜欢的。”
居伊扭过头,言辞犀利
“神殿不喜欢很多事情。”
“比如王室常备军。”
“但这本来只是政治问题,你这么一搞,它就变成宗教矛盾了,”库伦摇头道“祭祀随军向来是传统,无论……”
居伊淡定回复
“是的,就像领主们定期征召民兵一样,也是传统——直到王室常备军横空出世。”
梭铎眉毛一动。
副主教看向无精打采的财政总管
“而若有了随军教士,落日教会就能从信徒的捐献里拨出常设款项,名正言顺地补贴一部分常备军的成本支出,为财税厅减轻压力。”
“这是高高在上,自诩正统的神殿所不能做到的。”
“嗯……”原本一脸厌烦的裘可顿时精神起来,小眼睛闪闪发光
“倒也不是不能考虑?”
另一边,军事顾问安静了几秒,谨慎问道
“这么说,落日教会可以资助常备军扩编,前提是,陛下要恩准你们的教士进入王室常备军,代替随军祭祀,对么?”
副主教笑了“当然不是。”
可他目光一变
“但若无此筹码,我说服主教团的把握,确实没那么大。”
梭铎冷哼道
“这是要挟,趁火打劫。”
“这更是为了王国。”居伊极快地回击他的话
“神殿祭祀们基本出身高贵,与各地诸侯沾亲带故,天生与常备军离心离德,随军只是虚应故事。”
“而我们教士大多出身贫苦,习惯了教化底层,会比祭祀们更称职,更得力,更热情,也更适合常备军。”
“是啊,这正是我担心的。”梭铎冷笑一声。
听到这里,凯瑟尔王突然哼了一声,意思不明,耐人寻味。
“我说,居伊,你好歹是侍奉神灵的教士。”
另一边的库伦首相眯起眼睛
“满口利益,筹码算计的,不嫌太俗了吗?”
“俗?”
斯蒂利亚尼德斯微微一笑
“复兴王的信仰导师和亲密战友,先知莫哈萨弟兄有句名言神学就是人的学问。”
基尔伯特微微一动。
“神性存于人性,人性自带神性,唯有穷尽了人性的每一个角落,才有希望找到神性的那一点闪光。”
居伊笑道
“谁道世俗不神圣?自有天国在凡间。”
“啊,你不仅仅是有点意思,居伊,”首相大人的语气变了
“你还很可怕。”
副主教再做了一个祈祷式,十分虔诚
“女神降下考验,总让真理之路,显得狰狞崎岖。”
“不。”
几度犹豫之后,梭铎想通了门道,坚决回绝
“王室常备军不需要教士随军。”
他果断道
“常备军更不能受制于陛下以外的势力,尤其是经济来源。”
梭铎说着这话,向凯瑟尔王看了一眼,但令他失望的是,国王依旧无动于衷。
居伊不以为忤,继续讨论
“如果是囿于给付形式,我们可以商量,比如教会将这笔钱捐献给财税厅,再由财税厅把它分配到军务司的预算……”
“可以啊!”
财政总管眼前一亮
“若能成事,你算是救了我一命,居伊!”
斯蒂利亚尼德斯礼貌地颔首
“恩归女神,不敢居功。”
但梭铎态度依旧“那有什么区别?”
“星辰花了整整五百年,牺牲不止,流血不尽,才将宗教和神权赶回神殿。”
“只要我还掌管军务司一天,历史就不会倒退。”
梭铎言之凿凿,毫不妥协。
“那可不一定,”裘可在一旁喃喃道“照你刚刚的架势,谁要是能帮你扩编常备军,你大概愿意奉他做首相。”
梭铎面色一僵。
“那我可谢天谢地了。”库伦首相叹了口气,挪了挪盖住整张椅子的大屁股
“请务必做到,居伊副主教?”
居伊副主教对他们谦和微笑。
“我理解您的担忧,梭铎大人,但你说的那是古早的教训了神殿的祭祀们堕入自以为是的幼子之道,高高在上贪婪腐朽,任由私欲盖过公心,纵容谎言蒙蔽真理,假神威谋俗利,借信仰争权柄,迷途不返。”
居伊副主教点了点头,温和如故
“而我的先辈们,宣教部的教士们正是因为看到了他们的错误,才从神殿破门自立,秉持女神真诲,自建落日教会,距今已近四个世纪。大主祭与大主教互不统属,祭祀部与宣教部恪守界限,我们并不……”
梭铎不耐烦地挥手打断他
“神殿还是教会,祭祀还是教士,在我看来没什么区别,全是一丘之貉。”
“弱小时有求于人,当然百依百顺。”
“强大后贪心不足,势必得寸进尺。”
他警惕道
“时代变了——落日神殿威权无限,一呼百应,甚至敢与复兴宫叫板,插手王位继承的年代,一去不复返了。”
此言让整个御前会议一凛。
居伊长叹了一口气,毫不掩饰他的失望。
“我明白了,梭铎大人,看来教士弟兄们为国效力的心愿,只能日后再实现了。”
长桌尽头,国王的冷冽目光再次被夕阳掩盖。
“这么说,面对如此困境,还想强推兵制改革,是不太可能了。”作为御前会议的主持人,库伦首相叹息道。
听了这话,梭铎再次怒视裘可。
“别看我啊,你要钱嘛,居伊和教会那儿有啊!”
裘可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丝毫不以为意
“至于要不要,你自己看着办……”
“不止是钱的问题。”出人意料,库伦首相再次发声,打断了这场眼见要再次爆发的军财之争。
这倒是让群臣纷纷注目。
“事实上,刚刚说到王子的宴会,我还想到了一点。”
库伦公爵目光灼灼
“昨晚那个西荒小贵族大闹王室宴会,但却被泰尔斯公爵保下来了。”
基尔伯特狠狠蹙眉。
“这不免让人想起,殿下正是在西荒军队的保护下归国的,还有法肯豪兹的那把剑,这容易给人们错误的期待,甚至被解读为王室的立场,事情就麻烦了,尤其在这个当口……”
库伦边说边摇头,似乎无比惋惜。
“首相大人!”基尔伯特厉声提醒道。
库伦微微一颤,像是才明白过来,歉意一笑。
但听了首相的话,许多人纷纷点头,若有所思。
“对了,当事的多伊尔家族,”一整天都没怎么说话的农牧大臣克拉彭勋爵罕见发声
“他们的镜湖地区这几年是产粮大区,也是璨星私兵和中央常备军的重要兵源,而且他们份属璨星七侍,可能影响其他家族的态度。”
“这会连带影响兵制改革的进程。”
他谨慎地望了一眼大家
“我想,我们需要尽快把案子定性,理出头绪,作出判决……”
“确实如此,王室宴会上的事情给我们带来了很大的麻烦,无论是接下来的兵制改革,还是这封信。”
凯瑟尔王的身影在王座上微微一动。
康尼子爵瞥了一眼国王的方向,看见他没什么反应,便清了清嗓子
“恕我直言,但我听闻,闵迪思厅已经变成了王都里人人趋之若鹜的新去处,看看多伊尔家,捅了天大的篓子却仍然被殿下舍命保了下来……我不是要指责泰尔斯公爵,但他在宴会上的姿态,有时候容易让人误解……”
“康尼!”
基尔伯特感觉到会议的走向,又惊又怒。
“殿下在王室宴会上的处置没有任何问题!他仁慈宽厚,不偏不倚!”
裘可总管耸了耸肩
“可是现在,看看这封信,我们最要不得的就是仁慈宽厚。”
康尼子爵同意地点点头,补充道
“以及不偏不倚。”
基尔伯特焦急不已
“抛开后果,殿下手腕高超地救下了两条性命和两个家族,避免了更糟的局面!”
“却是以血腥决斗的野蛮之法,”另一个声音传来
“愿落日宽恕他。”
基尔伯特难以置信地转过头来,望着他的至交好友。
“居伊?”
斯蒂利亚尼德斯副主教歉意地点头
“在我进宫之前,主教们就此事议论纷纷。”
众臣们交换眼神,彼此意会。
副主教做了个赎罪的礼节
“落日见证,星湖公爵亲身决斗,诉诸荒蛮异端的古礼,那真是糟糕的信号和示范。”
“不,那是晚上发生的事情,”库伦首相讽刺哼声
“应该说北极星见证。”
御前众臣纷纷低头。
基尔伯特深吸一口气,向好友解释
“居伊,我的朋友,据我所知,决斗是由对方无理提出,而泰尔斯王子秉承怜悯之心,应允决斗,以身赴险,只是权宜之计。”
居伊理解地点点头
“当然,我理解王子的苦衷,也感佩他的仁慈与宽厚,聪慧与英明。”
“可你们觉得,在这个故事传遍王国之后,”倒是库伦公爵啧声摇头
“人们提起决斗,第一个想起来的会是王子的仁慈宽厚,还是璨星的暴力决斗?”
基尔伯特皱起眉头。
副主教同样笑了
“库伦大人说得不无道理,就像教会的主教们也很担忧在北地,埃克斯特战士们固然传给了殿下战斗到底的精神勇气,可却也在暴力血腥中麻木了殿下的思想,让他对荒蛮落后的古礼不加排斥。”
基尔伯特深深地看着好友,难掩失望之情。
而国王依旧纹丝不动。
“长此以往,王子殿下身为王国继承人,却一次次不避异端信仰与礼节……”
居伊的语气变得忧心
“这会深远影响人们的处事态度和方式,让年轻人热血上头,绝望者铤而走险,效法者前赴后继,将大大不利于王国既有的统治……而且,若看见信徒们为野蛮的决斗而流血,女神不会高兴的,她的信徒也是一样。”
克拉彭伯爵看着大家的样子,也兴致勃勃插了一嘴
“那个,我也觉得……”
“够了!”
外交大臣一声罕见的失态怒喝,将七嘴八舌的众人喝止。
“诸位!”
“陛下将我们召来此室,不是为了让我们评断是非,追根究责!”
基尔伯特呼吸急促,他站起身来,愤懑地扫视着每一个同僚
“梭铎,我知道,常备军西荒之行劳师动众,却未竟全功,你有苦难言,为之耿耿于怀。”
军事顾问抿起嘴。
“裘可总管,我也明白,宴会上的意外害财税厅失去了可观的罚没金,让你们措手不及。”
财政总管不爽地抱臂。
“而首相大人,您则想竭力避免复兴宫和封臣之间不必要的冲突,便把殿下当作了转移焦点的目标。”
老胖公爵毫不在意地嘿嘿一笑。
“康尼子爵,您则请放心,殿下再受人拥戴也好,再招贤纳士也罢,亦绝不会影响您在拥王党中的中坚地位。”
商贸大臣闻言,面色有点不好看。
“至于居伊,老朋友,我向你发誓,你没能成为王子的神学课老师,绝对不是殿下的责任,也不代表殿下与神殿一方走得更近。”
副主教闭目低头。
“还有克拉彭勋爵,您沉默了整整一天,已经够聪明了,在最后人云亦云地起哄,不会显得您更聪明!”
农牧大臣不好意思地咳嗽一声。
将御前群臣们一个个说得住口不言之后,基尔伯特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
他忍住不去看长桌尽头的身影。
“没错,我感觉得到,我知道,诸位都有这样那样的理由,或有或无的心思,如此那般的怨气……”
外交大臣严肃地道
“但是,诸位,我恳请你们设身处地,理解王子的处境。”
“那你们就会明白,为了王国,泰尔斯殿下很多时候没有选择,很多事情不得不做,很多遭遇超出预料。”
“而那些该他完成的任务,他都已经做到了自己的极致。”
基尔伯特放慢语速,不知不觉带上了一丝慨叹。
“从国是会议到龙霄城,从大荒漠到闵迪思厅,面对虎视眈眈的北地诸侯、暗流涌动的国内政治,换了我们任何一个人,哪怕是陛下,哪怕是当年的米迪尔殿下,都不可能比他做得更好!”
他的声音高亢激昂,震动巴拉德室。
“更别提我们都欠着他一分情——无论是阻止北地人南下,还是稳住璨星王室和星辰政局。”
王座之上,凯瑟尔王重新靠上椅背,却目光幽幽,不知所想。
“至于泰尔斯的所作所为引发的其他不测后果,无论是西荒的乱局还是多伊尔的案子,决斗也好争议也罢,还是这封该死的信和它带来的困局,事实上都是我们虑事不周谋事不成的结果,这是我等臣仆的失职与不力,是我们自己应当负起的责任。”
基尔伯特呼出一口气,顿了一下,望向每一个人。
众人纷纷扭头,避免与他视线相对。
基尔伯特说到这里,痛心疾首
“卸责归咎于殿下?这样既不会掩盖我们的无能,也不会解决更多的问题,而那孩子也不该为自己不曾知晓的失误负责。”
正在此时,库伦公爵却突然出声
“即使他是璨星?”
基尔伯特面色一变,遽然回首,毫不示弱
“正因他是璨星!”
库伦首相皱起眉头。
略停几秒后,首相叹息道
“我知道,卡索伯爵,你是他的老师……”
可是基尔伯特极快地打断他
“我有此言,绝不仅仅因为他是我的学生!”
基尔伯特转过头,面向其他同僚们,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更因为泰尔斯殿下本身。”
“无论是他北上为质的勇气功绩,还是千里归国的旅途经历,抑或是宴会救人时的手段魄力,都证明他无愧为璨星之后,无愧为星湖公爵,无愧为王国血脉。”
说到这里,基尔伯特的嗓音微微颤抖
“有这样的一位王子,我们都应当感到荣幸和自豪。”
“我们理应成为他手中的长剑,而不是靴里的石头。”
“我们该帮助他!”
“不是阻碍他!”
话音落下,基尔伯特举起手按住眼睛,连续深呼吸。
御前会议沉默着,国王的目光仍然如雪中锋刃,放射寒光。
居伊副主教叹了口气,拍了拍基尔伯特的手臂,示意他坐下
“基尔伯特。”
基尔伯特挥开朋友的手臂,深吸一口气。
“请原谅,诸君,”他努力调试自己的情绪,竭力平复语气
“一如陛下所言,我也累了,老了。”
巴拉德室里一片沉静。
“至少你不胖。”
库伦首相接过话头,有些颓废和感慨
“不会碍某些人的眼。”
这句话意蕴深远,同样无人敢接。
直到星辰之王轻叩手指,打破沉闷的气氛。
“基尔伯特,”凯瑟尔五世的目光直直袭来,难掩他语气里的复杂微妙
“老朋友。”
但基尔伯特却突然抬头。
“而您,陛下!”
外交大臣的音量倏然抬高!
许多人都被吓了一跳。
基尔伯特直直盯着国王那充满压力的双眼,胸膛起伏
“恕我僭越,但是……”
“但是……”
基尔伯特举起右臂,似乎要指向什么,却在举到一半时放弃了。
他咬了咬牙,脸颊纠结
“但是到今天为止,在星辰国内,在永星城内,甚至是在这张桌子上,泰尔斯殿下回国后所受到的,一切不公平的审视、指责、批评、为难……”
面对着凯瑟尔王的锋利眼神,基尔伯特下定决心,咬字出声
“全因您对他的态度。”
此言一出,御前群臣尽皆变色!
“基尔伯特!”
居伊厉声警告道。
库伦首相紧绷着脸,陷入沉思。
但国王陛下只是幽幽地回望着基尔伯特,并不作声。
唯有基尔伯特咽了咽喉咙,闭目叹息
“说真的,陛下,无论作为臣子还是父亲,我都不怎么称职,更没有资格教训您。”
“但是作为朋友,”基尔伯特睁开眼睛,真诚而严肃
“凯,殿下,第五王子。”
这几个称呼让所有人心思一动。
凯瑟尔王没有说话。
但就在那一瞬间,他轻叩桌面的手指停住了。
“您真的该为有这样一个儿子,为他的觉悟与能力,为他的品性和聪慧,为他的坚强和乐观,更为他没有在整个王国沉重的负担下崩溃……而感到骄傲和欣慰。”
基尔伯特远远地望着他
“我相信,而且不止我一个人,我们都发自内心相信。”
“泰尔斯王子,他会是我们所共同期待的未来。”
这一刻,御前会议上没有人说话。
沉默持续了整整十秒。
“你天天给他上课,基尔伯特,”国王厚重的嗓音传来,不辨情绪
“你离他太近了。”
基尔伯特先是一顿,旋即一笑。
“不,是您离他太远了。”
“就像先王一样。”
那一瞬间,铁腕王的眼眶倏然一动。
就像无暇的铁壁上,有了第一丝缝隙。
“但那时候,您还有闵迪思厅。”
基尔伯特幽幽地看着王座,却似看着别的东西。
“而现在,他什么都没有。”
凯瑟尔王像是定在了椅子上,连目光也未曾稍动。
“靠近他,陛下,至少试着靠近他。”
“至少,跟他谈谈。”
基尔伯特深吸一口气,颤巍巍地坐了下来,他按了按自己的眼睛,对周围露出惭愧的微笑
“抱歉,各位。”
巴拉德室像是沉入了冰窖。
一众君臣尽皆沉默无言,或低头不语,或面面相觑。
唯有呼吸声依旧。
很久很久之后。
“诸位。”
众人微微一颤。
凯瑟尔王的声音像是破开坚冰的第一缕阳光,打破沉闷。
“不必担心我的儿子,我已经跟他谈过了。”
长桌尽头,铁腕王缓缓抬头,目光却没有望向任何一人。
“他不会成为麻烦。”
他闭上眼睛,轻轻呼气
“一切,尽在掌握。”
话音落下。
库伦首相翘了翘嘴唇。
基尔伯特露出一个艰难的笑容。
其他人反应不一,心有戚戚。
库伦公爵端起茶杯,坐正身体,行使他的职责
“好吧诸位,现在,回到我们方才……”
但首相的话头戛然而止。
众人疑惑望去,这才发现,库伦的面色变了。
东海公爵此刻死死注视着手上的茶杯。
那里,正荡漾着微小的水波。
几乎与此同时,巴拉德室内的群臣感觉有异,齐齐回头。
“踏!踏!踏!”
成队成群的脚步声从室外传来,引发明显的震动。
这是罕见的情况,御前众臣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这脚步,至少有三十人,”作为曾服役多年的军事顾问,梭铎警惕地抬头
“发生什么了?”
但没有人回答他。
相反,不同的号令声穿透门缝,从门外若有若无地传来。
“先锋翼集合增援……跑,跑,跑,跑起来!”
“情况不明……”
“护卫翼就地布防……”
情况不对,群臣惊疑不定。
国王也蹙起了眉头。
“奇怪,”基尔伯特皱眉道
“王室卫队今天有演习吗?在巴拉德室附近?”
下一秒,一阵急促而刺耳的铃声穿透墙壁,在众人耳边响起!
“叮——”
许多人都被吓了一跳,惊惶四望。
“这是,这是王室卫队的……”
梭铎顾问愣住了。
他眨了眨眼,看着黑压压的石门,难以相信自己的推论
“紧急警报?”
国王依旧镇定,只是眉头越发紧锁。
秘科的疤脸探子第一个有所动作,伸手探向大门。
但他还没来得及碰到门把,巴拉德室的大门就被猛地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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