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b> 陈慢迟必须重要起来,否则的话,陆林北一转身的工夫,她就有可能丢掉性命。
她自己还没有明白其中的道理,一脸困惑地看着身边人。
陆林北等三叔追问,三叔却不是那种能被牵住鼻子的人,缓缓起身,做出请先行的手势,送两人往门口去。
“你们两个现在仍然是死人。”他说,走路姿势更显拖沓,好像每迈出一步,脑子里都会冒出一个念头,“要死多久,我不知道,你们别指望说得天花乱坠就能改变什么,更别指望我能扭转乾坤,一切取决于事态发展。”
在门口,三叔没有立刻开门,止步道“而事态发展取决于你我都缺少了解的力量,所以——相信命运吧。”
三叔第一次直视陈慢迟,很快挪开目光,打开房门,将房间内的两人交给房间外的两人。
枚千重从三叔那里得到暗示,郑重地点下头。
在另一处空荡荡的房间里,枚千重道“抱歉,两位今晚的装扮太过醒目,我得给你们重新化妆。所以,躺下吧。”
陆林北拉着陈慢迟躺在地板上,枚千重道“松手吧,老北,你快要将陈小姐的手骨捏碎了。”
两人握得太久、太紧,手掌不听使唤,费了一点劲儿才松开,每个人的手掌上都有多半圈白色印迹,很久才完全消散。
枚千重拿出工具,熟练地在两人头上各画出一处枪伤,洒上一些血迹,退步观看,“还行,我给自己打八十分,至少能瞒住不太专业的目光。叶子。”
“收到。”陆叶舟开门出去叫人。
“你俩现在的状态就是所谓的死不瞑目。”枚千重微笑道。
“我不知该说些什么。”陆林北低声道。
“那就别说,闭眼。”
陆林北闭上眼睛,人平躺在地上,心却又悬起来,他用语言构建的根基实在太浅,一多半是推论,只有信息司崔家的行贿记录与他身边的陈慢迟是真实的。
想到陈慢迟,他差点又要伸出手去确认她仍在身边。
房门打开,脚步声显示至少有三个人进来,陆林北感觉到一块布盖住全身,然后被送到担架上往外抬行。
他默默地计算时间以及每一下轻微震动,猜测这是在前往地下室。
他被放下,担架撤走,心突地一跳,陈慢迟似乎没有一块被抬过来,他正要偷偷睁眼观察,就觉得脖子上微微一痛,甚至来不及生出恐惧,就已陷入真正的黑暗中。
陆林北睁眼时,思绪仍然停留在昏迷之前那一刻,强烈的恐惧猛地蹿出来,他也必须跟着坐起身,经历几秒钟的眩晕之后,才重新找回时间感。
他躺在床上,穿着柔软舒适的睡衣,没有受到束缚,这是个好迹象,可身边没有陈慢迟,没有任何人。
房间不算很大,但是比陆林北住过的任何一间卧室都要宽敞,除去床以外,还有一桌一椅一柜,简洁而又干净,地板上一尘不染,墙上挂着许多画,全是心旷神怡的风景与毛绒绒的可爱动物。
这像是一家医院的病房。
陆林北下床,赤足踩在地上,拉开窗帘向外面望去。
明艳的阳光直射进来,他遮住眼睛等了一会才逐渐适应。
外面是一片广大的草坪,远处是茂密的森林与巍峨的群山,草坪上,三三两两的人在漫步,其中一些人明显是护士。
这像是一家疗养性质的医院。
“你终于醒了。”
陆林北转身,看到站在门口的枚忘真。
“多久了?”陆林北的嗓子有些沙哑。
“快要一年了。”
“什么?”陆林北大吃一惊。
“哈哈,逗你玩的,还不到十个小时。”
陆林北回以苦笑,“陈慢迟呢?”
“在女性疗养区,待会你能看到她。”
“疗养区?这是什么地方。”
“一家……精神病院。”
“嗯?”
“这可不是我的主意,是三叔指定的,他跟这里的院长好像认识。而且此地的正式名称是‘明光市林中疗养中心’,专门收治恢复期的精神病人。”
“咱们到了明光市?”
“对啊,乘坐三个小时的飞机,跑到几千公里以外,可惜你不能出门,要不然可以回学校逛一逛。”
明光市是西北联合大学所在地,陆林北曾在这里度过三年岁月,但是从没来过或是听说过这家疗养中心。
“我要在这里住多久?”
“这个我可不知道,得听三叔的。老北,昨晚那些事情,真是你做出来的?”
“哪些事情?”
枚忘真露出压抑不住的笑容,“当然是外交大厦餐厅里的事情,轰动全球,不,轰动七大行星。”
“有这么夸张?”
“只要是茹红裳,就有这么夸张,视频、音频全有,怎么删都删不干净,反而越来越多。茹红裳一开始亲的那个人是你吗?”
陆林北十分尴尬,“这个也有视频?”
“光线太暗,所以不很清晰,你又穿成那样,只有熟人才能大致认出是谁。放心,网上关注的全是茹红裳,已经有至少十万人在网上请愿,要给她再颁发一座最佳女主角奖杯,参与者最后估计能破百万。”
陆林北最初做计划的时候,可没想到过这些,越发尴尬,用手指掐挤额头,“我惹出大麻烦了。”
“大极了,大到联委会都派人来应急司调查。你不用担心,三叔能顶一阵。等他顶不住的时候,你最好另有准备。”
“我会做好准备。”陆林北根本没有备用计划,可是不想与外人讨论此事。
“柜子里有衣服,休息区在一楼,在那里你或许能找到想见的人。”枚忘真又露出笑容,“我得走了,希望能很快再见到你,应急司现在最需要你这样的人。”
“恐怕不是很多人这样认为。”
“他们早晚要被淘汰。”枚忘真挥下手,“再见。”
陆林北发了一会呆,打开柜子,换一身衣服,走出房间。
这里的看管极为宽松,陆林北没受到任何阻拦,护士与病人从他身边经过,没给予任何特别的关注。
跟随几名病人,陆林北进入一楼休息区,几乎是第一眼就看到陈慢迟蓬蓬松松的头发,她正坐在一张小圆桌前,低头……摆弄纸牌。
“你一直带在身上?”陆林北好奇地问。
陈慢迟抬起头,脸上逐渐浮现故友重逢似的笑容,又慢慢消失,“是啊。”
“我可以坐吗?”
“请。”
“你在给自己算命?”
“我没给任何人算命,只是在练习。”
“不用向命运之神交税。”
“你从来不相信这种事情?”
“相信,至少在我身上很准。”
陈慢迟缓缓摇头。
“好吧,其实我是不信的,但我也不反对,对我来说,这是另一种生活方式,我不了解它,正像许多人不会了解我的生活方式。”
“那你相信什么?”
“我相信——每个人在原点周围都有自己的位置,可能是自己选的,可能是被别人挤过来的,但是总有一个位置。”
“我从来就没弄明白‘原点’是什么。”
“原点是指……”
陈慢迟难得一次抢话,“不明白‘原点’,影响我的位置吗?”
“不影响。”
“那就没必要告诉我啦,我最怕听这种东西,想当年,我就是因为厌学,才从孤儿所逃走的。你笑什么?”
“我在笑吗?”
“嗯。”
“好吧,我告诉你,但你不要生气。”
“你得说了我才知道。”
陆林北想了一会,决定说出实情,“为了重新找到你,我在网上搜集到你的一些早年资料。”
“关组长说我的信息已经删得一干二净。”陈慢迟露出明显的惊讶神情。
“是删除了,但是留下一些碎片,我找到一位高手,重新拼凑出你的部分资料。然后,我看到一些有意思的内容。”陆林北忍不住又要笑。
“你看到什么了?”陈慢迟的神情由惊讶变为警惕。
“孤儿所在报警记录里说,你是因为与所里的男生打架,将人打伤才出走的,还说你是一个‘刺头’,在孤儿们中间有个外号,叫女侠。”
“天哪。”陈慢迟微微低头,试图用长发将脸遮住,“这段居然没删干净?”
“那上面还有你十多岁时的照片,可惜不够完整。”
陈慢迟干脆用手捂住脸,“我这么多年的命术功底,全要被你破坏啦。”
陆林北轻声问“这么多年,‘女侠’去哪了?”
陈慢迟这回思考的时间特别长,良久之后才将双手从脸上挪开,脸色还剩几分红晕,神情却已恢复冷漠,“我不知道原点是什么,但我知道一点我的位置不是我自己选的,我是被挤过来的,应该说是扔过来的,原点将我抓到手里的时候,看这里有一个空位,随手就是一扔,然后再被周围的人挤来挤去。从来没有什么‘女侠’,我那时胆子就小,一心以为强横能给我壮胆,结果逃跑的是我,不是被打的同学,更不是孤儿所。”
陈慢迟深吸一口气,好像很久没有这样畅快过,“我走过许多地方,见过许多人,仔细想来,大概就是为了躲避这种受到挤迫的感觉吧,结果只是徒劳。然后我遇到了你,别人只是挤迫,你跟原点一样,非要将我握在手里,不知要将我扔到哪里去。”
“我不会扔,也不会松手。你算过命,说咱们注定会在一起。”
“哦,那张牌……是我提前准备好的,不是随机抽出来的。”
“瞧,你已经懂得如何掌握命运,而不是被动地等候命运安排。”
陈慢迟露出忍俊不禁的微笑,马上收回,“在那个你叫‘三叔’的怪老人面前,你说我很重要,是真心的吗?”
“真心,而且三叔明白我的意思。”
“我可是一头雾水。”
“抱歉,我现在说不了太多,因为我不知道三叔会如何利用这件事。”
陈慢迟将右手放在桌上,她的那些戒指没有随身携带,所以手上很干净,“你什么都不必说,也不必做出保证,有时候两个人被挤迫在一起,也不错,对吗?”
陆林北轻轻握住那只手,“嗯,非常不错。”
“你想问我关组长的事情?”
“我……你怎么看出来的?”
“因为……反正我知道,而且我会告诉你,一点都不隐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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