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拓跋渴言侯,他是持信物的直勤,相必你已知晓。
秃发家的那一块,也一直在秃发氏手里。
现在易俗后宗支改称源氏,当代直勤应该是源思礼。
拔拔氏的那一块,按理是在北平王长孙道的手里。
还有一块本来保存在永昌王拓跋库仁真手里,
只是文成帝以谋反赐死库仁真,夺了信物,自称直勤。
当时其余四直勤均表示不满,认为直勤信物用以制衡天子,不应由天子掌管,如果文成帝不让出信物,他们将联手弹劾。
于是文成帝退了一步,专门辟了内三郎这样一个职务,选派世家子弟担任,轮流掌管直勤信物。
但是总的来说,这块直勤信物还是被当今皇家一脉控制。
至于最后一块嘛,以前据说曾经由武昌王拓跋库莫提保管。
现在的武昌王嗣子元和出家当了和尚,把爵位扔给弟弟元鉴,弟弟又不肯接,这块信物现在到底在谁手里,倒还真说不准。”
“之前大哥说,如果族中直勤想要干涉皇统,至少需要三位直勤联名逼宫。
现在有一枚信物在皇家,那一定是其他几处出了问题。
拓跋渴言侯自不必说,北平王那边多半也不妙。
百变拔拔的种种异动,并不像似和太子勾结。
那日我见他易容高飞雀去见倭女刺客,刺杀高贵人的主谋多半就是他。
他这是在搅浑水,逼迫各方提前发动,恐怕多半也在响应逼宫,而且尽可能占据主动,想在逼宫后为拔拔氏争得更多利益。
那么另外一个逼宫者,源思礼和武昌王,谁的可能大些?”
“渴言侯拥有平成系的支持,长孙驻军在北平,若是高家也反了,这本来已是必杀之局。
另外一方,希望不是源思礼才好。
源家在漠南握六道兵马,比元英的势力还要大些。
他若反了,西北六道局势就彻底控制不住了。
嗯,走,我们去问问元和那头秃驴。”
庆云望着小龙王光秃秃的顶门,见他骂出秃驴这两个字,也难免忍俊不禁,
“哈?什么?问问元和?现在?”
“是啊,现在。
那个秃驴只会装死,躲进深山隐修。
别人找不到他,难道会难倒我小龙王?
来,体力恢复了吗?跟大哥走!”
“我是早就恢复了,大哥你行吗?
哎,大哥,等等我”
沿着小龙王刚刚赐名的“逍遥谷”一路向南,出了峪口,继续顺东侧的山岭走了四五里的样子。
岭畔溪水渐盛,山势九曲,如卧龙横盘,彩麟熠熠,化作眼前这半坡葱翠,
若是闲来游赏,倒端得是好景致。
绕过一处山坳,看见几片田畦,似乎是常有人打理的样子。
小龙王的脚步忽然慢了下来,仿佛是在记忆中寻路。
“快到了,让我想想,上次是在
哎,秃驴!你,我看到你了,别走!”
他的眼角余光忽然瞥见林中一角衣袂,对方似乎也感觉到自己行藏暴露,转身便跑。
小龙王也不迟疑,拔足追了下去。
庆云早已跟得是气喘吁吁,但见小龙王加速,也只能拼了命地跟上,
否则,否则这荒郊野岭的,他会迷路啊!
这一追又是穿山越岭,也不知过了几道弯,两个光头终是在一座洞龛前停下。
洞就是龛,龛既是洞,
虽然门口也挡着几块柴板,但是寸许的缝隙并遮掩不住其中陈设。
一尊手刻佛像,一蒲团,一草垫,如是而已。
跑在最前的那个光头喘着粗气,指着小龙王埋怨道,
“你,你,怎么又是你!
上次就是你追进浮戏山把我找出来,非要让我去认那贼婆娘生的野种。
这次你又来寻我,准是没什么好事。”
若在平日,小龙王追上眼前这为王爷比丘自然是不是难事,
但眼下他身负重伤,狂奔一路,体力消耗也是不小。
那情形竟也不比对方好多少,
“嗯,哈这次你猜对了,事情比上一次棘手的多。
你在这浮戏山中躲来藏去,想躲的事情,终究还是上门了”
那元和听得脸色大变,转身就要跑,却发现退路早被庆云挡住,只有转回头来冲小龙王一声苦笑,
“小龙王,我眼下是一届出家人,你说你就不能放过我?
有什么事情你可以去找元鉴,他才是现在的武昌王。”
“在我面前就别装了。走,进去说!”
元和无奈地被二人夹持,逼入洞中。
小龙王向洞中一望,那真是窟徒四壁,不由啐道,
“你何苦这么糟践自己,把自己剃了个秃瓢,还住在这种地方,
哎,好歹以前也是个王爷”
“哎,苦行戒律自然讲究些。
即便如此,还不是一样躲不过你这阴魂?”
小龙王在草席上随意坐下,和元和先叙了些旧情。
庆云这才听明白,二人原是发小,自幼相熟。
元和因为身负直勤信物,一直以来就是派系争斗的焦点人物。
他的父辈当年虎踞河西,势力犹在源氏之上。
时乙弗氏强盛,与其宗联姻,嫁了一个剽悍娘子过来。
元和与那乙弗氏素来不和,分房而寝,谁知某日乙弗氏竟然有孕,生了嗣子元显。
元和一怒之下抛妻弃子入山隐修,将烂摊子交给了弟弟元鉴。
他自己剃去须发,乃是大忌,所以哪怕是小龙王因为练功谢顶,也要叱他为秃驴。
那元鉴也是个不喜多事的性子,推脱王位不过,便主动交了六镇兵权,回洛郊做了闲散王爷。
可是诸派系依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拓跋渴言侯极力撮合,将外孙女嫁给元鉴,心存招徕。
元鉴自幼便以聪慧沉稳闻名族内,怎会不知渴言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于是只有整日装疯卖傻,靠演技度日。
讲到这里,元和又叹一口气,
“我当年是怕自己不明不白死在这山里,才将隐修的消息偷偷告诉你。
原以为小龙王为人仗义,断然不会露了口风。
哪知道你听说后便要拉我回去认那孽子,我宁可和你翻脸也不回去。
第二次你就带了外人来,还要拉我跳回火坑,你,你!
小龙王你就是这么对待朋友的?”
小龙王摆手道,
“哎非也,非也。
庆弟不是外人,他是我的结拜义弟。
我既然带他来,那他自然就信得过。
我也并不是想将你卷进纷争,
我只想知道,那信物现在在你手上,还是在元鉴手中。
渴言侯会不会逼元鉴就范。”
元和沉吟了半晌,见小龙王锐利的目光一直逼视着他,终于还是叹了口气,
“我自然不会将这个麻烦留给元鉴。
你放心,当年武昌王脉系的这块直勤信物,不会被用来对今上发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