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王·天射皱起眉头。

    “玛雅人，有何资格僭称帝国？”

    双肝答道“据我所知，所谓的玛雅潘联盟，在数百年前曾是东去的羽蛇神所建，可视为我们的臣属。

    “羽蛇，正是神国托尔特克之主，数百年来玛雅人从未停止僭称羽蛇后裔，攀附托尔特克正统。

    “我们阿兹特克三城同盟虽有着真正的托尔特克血脉，然则如今只是初扬威名，玛雅人相距遥远，未知正统所在。”

    怒王·天射叹了口气，随后冷静地分析道

    “我早已听闻玛雅乃是文化繁盛之地，商旅络绎，建筑、雕塑、服饰、书册无不精美。

    “他们掌握着数不尽的可可、翡翠、彩羽，足以令他们富甲一方，我们的商人向东奔走，求得宝货，这才有我们在此地能享受到的锦衣玉食。

    “由此可见，玛雅人并非蛮夷，敢攀附羽蛇，僭越称帝，事必有因。”

    双肝难得地露出一丝微笑，“我的弟弟，你的双眼含着能识破一切的如火双眸。

    “没错，这正是我要提醒你的地方。

    “玛雅人并非蛮夷，其文化远超桃民，乃至于羽蛇大神竟愿抛弃蒲城，前去玛雅栖息。”

    所谓蒲城（托兰），乃是传说中托尔特克王朝宏伟的都城。

    双肝继续说道“所幸我亲自培养的商谍得力，给我们带回了诸多细节，让我们得以了解原委。

    “三年前，我们曾庆幸于玛雅潘联盟一朝崩塌，休家的舒潘，竟将掌权的科科姆家族屠勠殆尽。

    “当时我曾为你分析过，玛雅潘联盟的各大家族必将离开玛雅潘城，前往各地分疆裂土，互相攻伐，羽蛇带去的光荣与繁盛，在历经数百年以后也必将走向终结。

    “未曾想，科科姆家竟有遗孤在外，那个名为萧尔的年轻人，以一己之力，勇猛地力挽狂澜，南征北战，智慧地纵横捭阖，发明创造，乃至于最终彻底击溃了舒潘，将玛雅潘联盟从濒死的边缘拯救过来，再度实现了统一。

    “早在一年前，这个萧尔便在奇琴伊察加冕为所谓的‘至高领主’，但这加冕却并非笑话，他的确掌握了大权，击溃了死敌。

    “而今僭称帝国，必有所图，不得不防。”

    怒王·天射眉头紧锁，特斯科科湖的粼粼波光与远方三座神山的雪色仿佛映照进了他的双眼，轻轻飘荡的光芒宛若他心中的疑惑。

    “若是如此，萧尔其人必是既有智慧，又掌武力，玛雅人恐怕不再是我们印象中那样仅仅掌握了财富与文化。

    “他们原本就在财富与文化上远超桃民，而今又武力渐强，方敢僭称帝国。

    “我同意您的意见，我的兄长，我的蛇姬，既然玛雅人有这样重大的举动，必有所图。

    “只是，我们与他们依然相距遥远，他们掌握着财富与珍宝，我们如今却未成大业，我们与他们之间接触甚少，未有任何矛盾。

    “您却认为玛雅人‘不得不防’，不知是出于何等考虑？”

    双肝稍稍抬头，望向清蓝的天，又转过头，给怒王·天射投以一个深邃的眼神。

    这个眼神似乎令怒王·天射顿时明白了什么。

    双肝缓缓说道“我已经指引你们多年时间，陛下，你是否认可这一点？”

    怒王·天射当即答道“自然，先王在时，他就评价过您有着超出凡人的智慧，仿佛并非是我们现世之人，因此您拥有着穿透时间的双眼，明悟万物的心灵。

    “大概，您是来自于先前的四个纪元，因而拥有着超出现世的智慧，抑或是创造日月与人类的千神会后，烟雾镜与羽蛇两尊大神派来指引我们的神之化身。”

    双肝罕见地笑了笑，“说笑了，我亲爱的弟弟，尊贵的陛下。我可不敢自认为是神明的化身。”

    实际上，怒王·天射总有种不真切的感受——他记忆中的幼时，似乎并不存在一位同父异母的兄长，但他却有着一些记忆片段，像是他与双肝尚且年少之时一同玩耍、一同学习、一同练武的一些画面。

    因此他有时会怀疑，这究竟是自己的问题还是兄长双肝的问题？双肝这一号人，到底是否真实存在的人？

    当时他听见叔叔曜蛇评价双肝“仿佛并非现世之人”，这才知道原来并非只有自己有这样的感受。

    从此之后，他一直相信，双肝必是千神会指派前来带领墨西卡人成就大业的引路人。

    双肝回过头，再度望向远方，却仿佛看穿了怒王·天射的心思。

    “之所以我会问起这个问题，乃是因为，萧尔，是一个比我更称得上是‘引路人’的王者。

    “刚刚我说过，他除了南征北战、纵横捭阖以外，他还以自己的智慧发明创造。

    “他已经发明出了印刷术与车子，并且给军队配备了青铜武器，如今又似乎大力资助可以跨越海洋的舰船的创造。

    “我可以感觉到，他不属于这个时代。

    “如果我与别人说起我的这一想法，只怕绝大多数人，都认为我是在缪赞萧尔。

    “唯有你，我的弟弟，我的陛下，仙石城乃至于月心谷地最具智慧之人，能够明白我想说的意思。”

    怒王·天射蓦然一惊，不真实的感受再度掠过心头。

    “的确，什么印…印刷术，还有那个‘车子’，都是我闻所未闻的事物。”这位中年话事人说道，“尽管您的话令人难以置信，但我相信您。”

    双肝满意地点了点头。

    或许终有一天，他们兄弟二人会与萧尔走向对立，阿兹特克三城同盟与新生的玛雅帝国终有一战；甚至，萧尔其人，可能正是五纪元神话中第五个纪元——也就是现在所处的纪元——真正的“末日”的化身。

    那或许是一个会带来世界级的“震动”（oll）的人。

    这便是他们对萧尔“不得不防”的原因。

    许多的谜题，怒王·天射一时半会无法解答，或许唯有时间能带着他明白一切。

    这么想着，怒王·天射便稍稍释怀了一些。

    “那么，大概我们必须要有所准备了，”他说道，“我的兄长，既然萧尔与他的帝国必有所图，我们需要做好对他的防备，便是要提前保护好他所图谋之物。”

    “这正是我的计划，”双肝转过身，似乎准备离去了，“根据另一方向的商谍所报，我们有不少可以利用的对象。

    “除了‘八狮之地’的纳瓦人外，佩滕伊察，以及基切，我会找到办法联系上他们。

    “当然，当前我们最重要的目标，仍然是桃民的银梢之地。目前，我们要保持专注，我的陛下。”

    双肝侧着身，简单行礼，便以稳健的脚步一步步地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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