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
曲阜。
孔府。
此刻孔克坚在屋子里急的直打转,这元廷怎么能败了呢?
那么厉害的蒙古铁骑,怎么一个大都都没守住。
得到大都沦陷的消息,孔克坚整个人都呆了!
他是做好打算,预备做大元忠臣的。
可是,这大都不仅被明军攻克下来,就连皇帝也被明军给抓了!
孔克坚从来没有如此担忧过。
虽说他也收到了朱元璋的礼遇,但是,孔克坚始终觉得,朱元璋不过是个泥腿子出身,有什么资格凌驾在他之上。
现在看他是做了皇帝,不过是小人得志罢了!
言谈举止,俱显小家子气,怎能与我孔家相比?
终归有一天,这大元的皇帝会收复失地,然后轻而易举的将他给赶下去的。
而且,大元的蒙古铁骑那么厉害,凭什么会输给他朱元璋?
正是基于此,他才赖在曲阜,死活不去南京,就是想结结实实做一回大元的忠臣,只等这大元的铁骑再度打到山东,那对他孔府如此赤胆忠心,岂能没有回报?
相反,投靠朱元璋有啥好处?
反正到目前为止,孔克坚没看到朱元璋对他有任何礼遇的举措,反反复复,也就送来了俩封书信,诚意实在是欠奉。
怎么说,也得赏个万把亩地意思一下吧?
就连这个都没。
孔克坚叹息一声,道:“皇上,你可坑苦了我啊!”
想想那大都都被明军给打下来,元朝的皇帝都被抓了,连大元的太子都跑到了上都,孔克坚只觉得心中凄苦。
老朱这边,他拖延不去,肯定是得罪了!
不过还好有一些推脱之词,还能遮掩一番。
一念至此,孔克坚也知道,自己应该去南京一趟了,再不去南京,只怕这孔家有祸了!
他别的优点没有,就是识时务。
当然,孔克坚也是做好了打算,这一次去南京,八成要被老朱给刁难一番的。
正想着,一名家丁忽然来报,道:“老爷,门外来了一个将军,带着不少人马过来了!”
“什么?”孔克坚听见这话都惊呆了!
难不成朱元璋要对他下毒手?
不过想想又觉得不可能,自己毕竟是圣人后裔,这朱元璋岂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来对他动刀子?
就不怕天下的读书人对他群起而攻之?
孔克坚佯装镇定之色,淡定道:“大开中门,将他们都请进来。”
自己这边只要不出错,那明军就奈何不得他们,当初徐达来到曲阜的时候,到孔家来的时候不也恭恭敬敬的么?
丝毫不敢放肆,现在来的这个,也是小场面。
孔克坚当即领着一大家子到门口迎接,吴祯此时下马,见为首那人,也是笑了笑。
“这位将军,不知率领诸多人马来孔府有何贵干?”孔克坚望着吴祯,拱手便问了起来。
吴祯也是回了一礼,道:“敢问先生可是故元衍圣公孔克坚先生?”
“正是。”
吴祯听到这句话,也是忙道:“失礼失礼,在下甲胄在身,恕不能行全礼,我的这些兄弟也都是糙人,素来粗野惯了,不知礼节,若是有什么冲撞之处,还望先生莫怪。”
孔克坚朝吴祯身后看了看,心中微惊。
这人还不少!
粗略看过去,起码也有千人吧!
吴祯瞧了孔克坚一眼,淡淡道:“先生,本将此次前来山东,乃是为了公干,来孔府,不过是顺路。先生勿要惊慌。”
听见这话,孔克坚也是挤出一抹笑容,道:“将军这话客气了!”
“将军既然是顺路来此,那我孔家也应当尽地主之谊,为诸位接风。”孔克坚此刻想的是,尽快喂饱了这些人滚蛋,当兵的,最好别纠缠。
这种人,素来是讲道理讲不通的,尤其是不能顶着干,惹毛了说砍你就砍你,谁都拦不住。
还是赶紧送走这帮瘟神为妙!
破费一些就破费一些吧!
吴祯脸上也是挂着笑意,别看这孔克坚此刻看上去和善,可是这背地里,手黑着呢!
吴祯在来这孔府之前,可是做足了功课。
他可是知道,如今这孔府之中,豢养的家丁就有七八百人,每个人都是有那么一些本事的。
包括这些人的装备和平日里的伙食,说实话,比起明军,也差不了多少,甚至来说,明军不一定比他们强。
除此以外,这孔府四周的院墙上,还有着射击孔以及一些防御措施,显然是准备周全。
当然,两方真打起来就不一定了!
吴祯有把握,同等的人数之下,一刻钟内就能让这些家丁都躺在地上。
和现如今的明军相比,这孔家手里掌握的这点武装力量自然不值一提,可是,对付地方百姓和山上的流寇土匪,这就绰绰有余了。
这到了收租的日子,有些佃户交不上来,就是这些豢养的家丁下乡去催收,没钱,简单,卖儿卖女卖自己,卖了还不够,那不管,你不给钱给粮就抓起来吊着打。
就算打死,那也是常事儿。
这叫立规矩,你不交粮,他也不交粮,这孔圣的供奉谁来维持?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
今年黄河发大水冲了山东,这一般的地主,都知道遭了灾了,要略微施以恩德,减免一些田租,可这孔家,却说这租税是给孔圣人的,是半分都减不得。
你交不出租子来,那不管,只要到了日子你不交,有的是法子炮制你。
这孔府里面的刑堂和刑具是摆设的?
除此以外,这有些地方,还加租了!
在山东曲阜这块地面上,他孔家就是天,就是地,就是王法,就是说一不二的土皇帝,就连天王老子也管不到他这里。
加租不加租,那是他孔家说的算的。
而且,这发了大水,冲垮了农田,好事啊!
至少在孔家人来看,是好事。这要不发大水,他孔家怎么能用极低的价格就能将上好的农田盘到手?
这府里的奴仆丫鬟,又从哪儿得到补充?
在这等年岁给你一口饱饭吃,那是咱孔家开恩好吧!
你还想什么?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儿,你要在外面,你得饿死了!
是孔家赏了你一口饭吃,你们这些做奴婢的要懂得知恩图报,要感恩戴德。
望着孔克坚,吴祯话语之中带着一抹疑惑问道:“先生,本将军在京师听说先生病了,卧床不起,身子很是沉重,现在看来,先生身体好得很呐!”
说起这个,孔克坚心中“咯噔”一下,不过还是很快反应道:“将军,有所不知,这两日老朽这身子才好了一些,前些时候,确确实实是病了。”
“自从接到皇上的圣旨之后,臣是早也盼着病好起来,晚也盼着,可这病终不见有什么起色,臣这心里是忧惧如焚,终于,在前两天才好了!”
“将军今日若是不来,老朽这两日也打算启程前往京师,拜见皇上,一睹皇上天颜呢!”
“先生有这份心意,皇上若是知道了,定会很开心的。”
“将军,还请入府一叙,吃一些饭食。”孔克坚笑着延请。
“好啊!”吴祯爽快的答应了下来,进入孔府之后,也是扫了扫周围,假山假水,雕廊画栋,应有尽有,半晌,吴祯笑道:“先生,你这孔府建的还真是气派,就算是在京师,只怕也唯有皇上的皇宫能与你这相提并论了!”
“将军玩笑了!”孔克坚也是在一旁赔笑,道:“此等府邸,乃是为了光大圣人的荣光,并非是为了我等私欲所建造,我等子孙,不过是在旁边沾一些光罢了!”
一席话,孔克坚说的是滴水不漏。
吴祯笑了笑,并未多说什么。
“将军,这膳食都已经准备好了,还请将军来此用餐。”说着,孔克坚就在前方领着吴祯来到厅堂之中。
“先生客气了!”吴祯道谢一声,旋即入座,看到桌子上的菜肴,那真是万分的精致,且每一道都是匠心之作,别出心裁。
到此刻,吴祯才算是稍稍体验了一番这孔家是何等的奢靡。
不说别的,这一桌的菜肴,够普通的百姓吃个一年半载的应该不是什么难事,所有的食材用料都是相当的考究,自然,这银子的花费也是海里去了!
“将军来我孔府做客,老朽先敬将军一杯酒,为将军接风洗尘。”孔克坚举起酒杯,对吴祯敬了一樽。
吴祯见状,也是忙举起酒杯回礼。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孔克坚见时机差不多了,道:“将军,听说你此次来山东公干,不知将军能否讲一讲,我孔家说不定也能略尽绵薄之力。”
吴祯一听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了,是想来套话的,毕竟孔克坚对于京城是何等局势都不清不楚,对于皇上的喜好更是一无所知,这一头扎进了京城,岂不是要遭?
这万一要出了什么事,连去拜哪座庙门的菩萨都不知道,岂不是闹笑话?
虽然说他的儿子孔希学已经派到了南京,可是,这孔希学和他毕竟相隔甚远,这信中,要说清原委,也是不容易的。
反倒是吴祯刚从京师那边过来,说不定可以打探得到一些情况。
“本将军此次来山东,也没什么不好讲的。”吴祯笑了一笑,道:“这第一件事嘛,就是黄河水患爆发,绵延数个州县,灾民无数,本将此次前来,就是防止灾民之中有人故意搅扰事端,负责维持秩序的。”
孔克坚有些明悟,而此时他也很快想到,这吴祯来山东,定然不只是这一件事,当即问道:“那不知将军这第二件事是?”
“本将军受太子所托,特来看望先生的。”吴祯笑道:“殿下听说先生病重,久治不愈,甚为担忧,所以,此次前来,还特地让我带了两名太医过来,为先生诊治。”
“如今看来,先生气色大为好转,想来是不必了!”
一听吴祯这么说,孔克坚当即挪开凳子,对着南京所在的方向,跪地长拜道:“太子念及微臣,臣实在是感激涕零,难报太子之万一”
孔克坚一边说着,一边还哭了起来。
吴祯也是被孔克坚突如其来的煽情搞的有些不知所措,你过了吧?你这戏演的也太假了!
吴祯在心中默默吐槽,不过,表面上,吴祯还是将孔克坚扶起,道:“先生之赤胆忠心,天地可鉴,想来皇上和太子都能感受到的。”
“此外,先生,你还是要尽早进京,见过皇上,也好让皇上能够及早明白先生对我大明之心意。”
“将军,待明日老朽就启程进京面见皇上。”
这会儿倒是积极起来了,你早干嘛去了?
吴祯暗自撇了撇嘴,显然对孔克坚这种做派,不大瞧得上眼。
吴祯点了点头,道:“先生,本将军此次前来孔府,除了是受太子所托,来看先生,还有一事,是令公子在京许下了一些东西,本将军特来接收的。”
说着,吴祯从怀中拿出了一份信件,递到了孔克坚手中。
孔克坚也是楞了一下,当即看了看信件,的确是孔希学的笔迹,连忙看起了其中的内容。
而吴祯好整以暇,在一旁幽幽说道:“孔家对于新朝果真是赤胆忠心,这黄河水患爆发,无数百姓流离失所,令公子在京师听闻之后,就主动找到了太子,说愿意捐献出二十万亩良田和三十万两银子,用作安抚百姓之用,实在是大气。”
“这个”孔克坚此刻满脑门子的汗。
二十万亩良田?
三十万两银子?
孔克坚想想心口都抽着疼,自己儿子是不是傻了?咋能说出这种话呢?
“这样吧,这二十万亩良田和三十万两银子也不是一个小数目,本将军给先生三日的时间凑齐这些,三日之后,本将军派人前来接受账簿粮册田契和银两。”
“将将军,且慢”孔克坚此刻话都有些说不利索。
“难道先生是打算反悔?”吴祯故意露出吃惊的神情,道:“先生,恕本将军直言,此事在京城之中已经有无数人知晓,都在夸赞孔家识大体,懂得大局,此刻先生反悔,只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