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长川此刻,犹如旅人在沙漠之中发现了绿洲,卷帘大将在猪圈里抠出了嫦娥,瞬间整个人就像是活过来了一般,他将那堵着角门的轿夫一推,飞奔似的跑了出来。
好似跑得慢了一些,就会被永远困在那个家里。
他跑得太急,撞在棺材的一角上,踉踉跄跄的,险些没有摔个狗啃泥,给池时同周羡拜个大年。
“殿下!你一定要为我阿妹做主啊!他们都疯了,为了所谓的脸面,竟然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马长川说着,直直地跪了下来。
屋子里一个穿着湖兰色棉衫的妇人急匆匆的走了进来,见到周羡先是一愣,随即朝着四周看了看,见今日年初一,街坊四邻尚未出来,微微松了一口气。
她咬了咬嘴唇,顾不得行礼,指挥着那几个轿夫又将棺材给抬了进去,待一切妥了,方才走了出来,“劳烦殿下进屋再细说,长川莫要大呼小叫。”
她说着,叹了口气,跺了跺脚,率先的进了角门。
池时同周羡对视了一眼,遂跟了进去。
马御史府上比池家还要再小一些,同那寻常的民宅并无太大的区别。京城寸土寸金,那高门大户动不动就占了一条巷子的,也不过是少数罢了。
自开了科举之后,每年都有许多,像马御史这般从外乡考来京城的小富之家。
一落座,那马长川便迫不及待的开了口,“昨夜大年三十,母亲十分忙碌,用过饭了之后。我同常睿……常睿便是我阿妹,我们乃是一母双生的。”
他说着,看了一眼停在堂屋里的棺材,瞬间红了眼睛。
“那时候天已经黑了,三十夜里按照我们老家的乡俗是要守岁的。那些丫鬟婆子今夜都歇了。我同常睿无聊得很,便在园子里踢毽子。踢了不一会儿,便听到了角门口有铃铛声。”
“铃铃作响,常睿好奇得很,悄悄地开了角门出去,不一会儿又跑了回来,同我说外头有一个小孩儿,大过年的没有饭吃,叫我去那些果子点心来。”
马长川愤愤的紧了紧手,一拳头锤在了桌子上,“我想着这是在家中,能出什么事?便听了常睿的,去屋子里拿点心了。她心地好,时常会开门给一些乞丐,还有无家可归的老人吃食还有袄子。”
“等我回来之后,发现园子里空空的,角门开着。我忙跑了出去,巷子里也空空的,一个人也没有,常睿她不见了!我当时就傻了,立马出去找,可是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
马长川深吸了一口气,“我跑回来告诉阿爹阿娘,叫他们派人出去找。我出去跑了一圈儿,再回来的时候,就瞧见阿妹坐在那个角门口的雪地里,蜷缩成了一团,我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也不说……”
“后来进了屋,方才知晓……她……她……她……”马长川泣不成声,怎么着也说不出那几个字来。
马夫人听着,也跟着哭了起来。
“家丑不外扬,老臣的家事,叫殿下见笑了。小女被辱,实属难言之隐,她一心求死,就是想要清清白白的来,干干净净地走,还请殿下体谅,圆了她的遗愿。”
“长川同常睿一块儿长大,心中接受不了。可我们这些做父母的,又岂会不伤心?伤心归伤心,这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老臣不是不想知晓,是哪个畜生害了我女儿。”
“只是这事儿,不能明着查,只能偷偷的……正是因为我读过大梁律,知晓这种案子,便是有嫌疑人,也没有办法证明。常睿已经死了,若那人反咬一口,说是她……”
“就算将人正了法,又如何?常睿便是死了,也要被人指指点点。她的那些姐姐妹妹,也会因为这件事,在京城里抬不起头来,影响婚嫁。”
马御史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殿下若是相查,下官也没有办法阻拦,只希望殿下莫要声张,全了我儿最后一丝体面。”
不等周羡说话,那马长川立马炸了,他愤怒的抬起手来,指着马御史骂道,“体面脸面,阿爹你怎么瞧不见,你女儿死在了你前面!”
“阿妹回家之后,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停的洗啊洗,我怎么问她,她都不肯说。我当时气炸了,冲出去要报官,恰好遇到了巡逻的武曦军,我要说,阿娘把我拦住了。”
“于是我又去了京兆府,可因为是年节,京兆府里没有人。我回来之后,常睿让我进了屋子,我问她发生了什么?她说我走了之后,那孩子跟她说,说她阿爹就在巷子口,已经饿晕了……”
“想要常睿同她一道儿去看,常睿心地善良,便同她一起走了,是一个小女孩儿,看上去约莫五六岁的样子,圆圆的脸,一双眼睛,像是黑葡萄一样,生得十分的好。”
“刚走到巷子口,她便被人捂住了口鼻迷晕了去。等再次醒来……已经……”马长川擦了擦眼泪,目光又坚定了几分,他恶狠狠的瞪了马御史同马夫人一眼,又接着说了起来。
“后来,那人将她送了回来,放在了角门口,便走了。我当时十分的愤怒,安慰了她几句,想要再出去告状,可父亲母亲已经叫人把院子门全都锁上了。”
“我出不去,再回来看阿妹睡着了没有,却发现……发现她吊死在了自己的屋子里。是那个混蛋,那个混蛋害死了我阿妹!殿下,我一定要找到那个人,将他碎尸万段。”
池时一直听到现在,眼睛便从未离开那口棺材,她皱了皱眉头,不等周羡开口,便问道,“马常睿有没有看到那采花贼长什么模样?亦或者声音,味道,或者其他的什么细节,她可有同你提过?”
“她被掳走的时间不长,一趟来回,应该出不了城。贼人就在京城之中。”
马长川一愣,见池时同周羡一道儿来的,立马回答道,“没有瞧见,我发现她的时候,她的眼睛上,还蒙着黑色的布。他说那人一直让她蒙着眼睛。”
池时若有所思,又道,“那声音呢?”
“常睿没有细说……我想要找那个混蛋,也问过那人把她带到哪里去了,她不知道。只说听到了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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