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月泠回到眠月楼,立刻召集了大家,将她的发现细细同他们说来,
“……这种术法属于咒术的一种,也并非什么高深的术法,但难就难在它虽简单,却并不好破解。”
“怎么说?”檀华问道,他未曾见过这般的术法。
月泠向他解释道,
“这种术法在施行之时几乎都是同受害者面对面,受害者在其催眠下顺从对方的要求。但可怕的是,对方可对受害者提出任何要求,例如我们现在遇到的丢了孩子后家人或近邻会忘记或不记得,而在孩子回来后却能自动记起续联记忆,中间可以没有任何的间隔。
这样一来,施术者很轻松地就阻断了他人的追查。
受害者不记得前因后果,只在孩子回来后才有反应,而如果孩子没有回来……那他们这一生,也就这么用这被催眠过的‘习以为常’的方式,过下去了。
他们自己,不会发现有任何不对。”
而那些被带走的孩子,或许至死都不会被他们最亲的人记起来。一条条鲜活的生命,便被无声无息地收割了。
这一解释,在座的众人听罢皆是心惊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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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份心机手段,委实厉害!”青墨叹道。
“却原来我们在这忙活半天,人老早就想着后招了,那这样的话,究竟还有多少孩子被秘密带走!?这背后之人究竟想做什么!”沙九有些抓狂。
“就目前而言,我们无从得知。”檀华摇摇头,“且,宫里的事同孩童失踪的事是否同一人所策划,我们亦不得知。”
月泠叹口气,
“恐怕咱们真无法确定。目前看来,搅翻皇宫与朝堂的目的和抓走这些孩童的目的没有必然的联系。可我总觉得,这背后有某种关系。”
确实如此,大家心里都觉得这事不简单,可究竟问题在何处,目前咱们没有头绪。这背后的大皇子和他身后的魔族,究竟所图为何。
仅仅是一把龙椅,需要这么大费周章么?
众人陷入沉思。
而这时,晚桑忽道,
“那为何阿姐要提示我们有异人要童男童女?”
呀,经她一提醒,月泠发现他们竟忽略了这点,这便问着晚桑他们,
“今日你们要去西郊么?”
“要的。”她点头。
月泠细细想了想,
“行,那我同你们一起去。”
青墨在旁静静听着月泠说话,眼神微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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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郊别苑
“月姑娘,你来得正好!朕正有事须寻姑娘帮忙。”皇帝见月泠同青墨他们一道来,高兴的前来迎接。
月泠正好客随主便。
待坐下,宫人奉了茶。月泠便向皇帝问道,
“皇上有何事需我分忧?”
皇帝见月泠客气,也客客气气道,
“近来京城有些不太平,再加上太子同皇后的事,朕怀疑这些事情的背后,是同一双手在策划,只是目前尚无有力的证据。
如今我在明,此人在暗,或许还有阴谋尚未使出,朕不得不防。
且,此人手段颇有些神鬼莫测,朕想着,或许需要姑娘相助!”
月泠瞧了瞧这皇帝,并没有直接回答,拿了一杯茶来,慢慢啜两口……
皇帝见月泠这般,有些踌躇,
“怎么,可是有何不便?”
月泠放下茶杯,
“皇上所指的不太平,是为何事?”
他一听,解释道,
“噢,不知姑娘是否知晓,近来有不少孩童莫名失踪。朕派出暗卫查探,却一无所获。”
一听这个,月泠看向他,等待下文。
他说着这事,一时有些懊恼,
“种种迹象显示,孩子失踪得很是蹊跷。可再往下,我们却无从追查。因此朕思量着,此事手段诡秘,或非人力能及,因而想向姑娘求助。”
说罢,皇帝有些殷殷地望着月泠。
他如此一说,月泠倒有些玩味,想了想,直言不讳,
“皇上如何认为这些事背后都与同一人有关?”
“这……”皇帝说着说着忘了,这会儿忽然发现,这件事没有直接的逻辑。
正当他想着如何圆话,此时,青墨起来告罪一声,
“皇上,内子思念长姐,可否我二人先行去见皇后……”
被这话一岔,皇帝心下感激青墨的这一下缓冲,欣然应允。
青墨便携晚桑随宫人往皇后寝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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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二人走后,皇帝这才正色。只是这正色中,又略带些许尴尬,
“不瞒姑娘,想必你也猜出来了,此幕后之人恐怕是朕那不成器的大儿子。”
月泠听这话,没着急否认,只好暇以整地看着他,送了一个梯子,
“那么,他的目的为何?”
他一哂,说实话让他将自己的过去朝一个陌生人坦出,还是有些不适应,
“姑娘可能对朕之前的事不甚了。”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
“朕…因自身之故,犹爱嫡子。却,对这庶长子疏于关爱。
待朕发觉时,这孩子已同朕……生疏了。
原以为,他离了京是寻自己的道去了,哪知……
朕已得到一些消息,这孩子图谋甚广,恐想要废了朕同他嫡母、兄弟。
谋朝篡位。”
月泠对此没有惊讶,只觉着贵圈是真乱……
皇帝一看,便明白以“月泠”为代表,这几位早已是明白人。
月泠想起那日见到太子时他的命势和身上的气运,便知晓这位太子是名至实归的下一任君主,于是直言道,
“那么,皇上待如何。”
“朕想将计就计,将他引出来,方才能解了这个局。就是……不知姑娘能否配合,请君入瓮。”皇帝如是说道。
月泠有些好奇,
“请君入瓮……皇上想怎么请?如今那些孩子身在何方尚未可知,皇上是想用那些孩子的性命将计就计么?”
“自然不是!”他立刻道。
随即,面上又带上些沉痛,有些恨恨道,
“此子狂悖无德,做下如此勾当,是朕教导无方!虽目前不知他要这些孩童作何用,朕却不可让他得逞。”
听罢,月泠垂眸,
“那么,皇上有何计划?”
那皇帝恳切地看着她说道,
“据朕所知,如今还有孩童尚在失踪。
自得知道有此事起,朕便派出探子四处探查,如今朕的探子已查探到大部分失踪孩童的原家。朕欲继续隐秘探查、守株待兔,看是否能查出这些孩子被哪些人带走,带往何方。
只是,我们尚不知,他的图谋究竟为何,是否还有其他的后手,所以,朕便想着,或许需假意着急失败,让他放松警惕、进而得意忘形、显出身形,如此才能抓住此子。”
月泠细细听来,琢磨出了几分意味。
不过,这对父子……确实没有几分情谊在内。这皇帝话里话外,想的都是如何解决这个儿子。
听着他的话外之音,月泠不禁叹息,究竟姜还是老的辣。
只是不知最后,这对父子会是如何的结局。
没有去深究他要对这位大皇子做什么,她只问道,
“皇上倒是深明大义。只是,不知你需要我做什么?”
皇帝便对月泠道,
“此子自幼沉迷修炼神鬼之术,后来因缘下拜得师傅,朕原想太子已定,他若喜欢,便随他去了,今后封个逍遥王爷。待朕百年后,以太子的秉性,也将善待于他。
如今看来,怕是朕想早了。这孩子学了几分手段,便如此妄为,实在大逆不道!朕自责之外,也只能想法将其绳之於法。
届时,或恐还需姑娘出手相助。”
月泠品着这话,这皇帝盘算得倒是妙。不过,她此番而来只为解决分内之事,关于人间皇朝里权利相争的这些阴私事,确实不愿掺和。
“皇上,我等前来,只因好友所邀,前来探望其家姐,旁的事……我等从未想要过多插手。人间事,当人间了。”
这句话一说明白,便见皇帝脸色一变。
这厢,皇帝见说服不成,便另外换了说辞,
“据朕所知,姑娘似乎也在追查失踪孩童的事……如此一来,朕同姑娘的目的应当算是相同。如姑娘不弃,朕或许能帮上一二。”
这就有些胁迫的意味了。
一听这话,月泠倒有些笑了,抬眼看他,一手指天——
“皇帝,天道贵生。”
真是,都快作死了,还是为自己留点阴德吧。
月泠这一句带着气,身上收敛的气势有些外泄,皇帝一时这一眼震住,半晌不得言语。
月泠不愿再呆,便要离开。待见她要走,皇帝慌忙喊住,
“月姑娘,朕可将户部籍册奉上,探子消息也一并送与姑娘。”
月泠转身瞧他。
他又说,
“月姑娘,其实说了这么多,朕,朕只是这几日被这百般的事乱了心神,不知如何为好。”
“姑娘但有所需,只要朕能做到,必不推辞。”
他起身一拱手,诚恳许诺。
“哦?”这就有些意思了,这皇帝的执着来自哪里。
“皇上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
他面上挣扎会儿,终于放下面子,坦言道,
“实不相瞒,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可这些时日的所闻所见,朕深深明白有些事人力万般所不能及。
心中,其实是有恐惧。恰逢又见你们惊才绝艳的手段,这才不得已,想求姑娘能保平安……”说到最后,这却是他的真情实意了。
“还求姑娘……”他拱手做揖而言,姿态已是摆得极低。
月泠细细思量着他的话,
“我要所有失踪孩童的户籍一应消息,包括近年所有新生儿的户籍名单。”
“没问题。”他一口答应。
“还有,定国镇印在何处,我须去瞧瞧。”
他一惊!眼中有几分深思,
“可是有何不妥……?!”事关镇印却是大事。
月泠没有立刻告知,
“得去瞧瞧才知。”
他一思量,沉下气不再追问,点头便答应道,
“好。镇印在我天宇皇陵深处,因皇后与太子情形,就在近日,朕将择吉时往帝陵祭天地祀祖宗,届时我差人来请姑娘。”
月泠答应下来。
皇帝心下大定,再拱手,
“劳烦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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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就答应他了!?”
眠月楼里,沙九差点一佛升天!他转向青墨,眼中有些深意,
“你就看着她这么被皇帝套住!?”
月泠没说话,青墨也没有回答。
倒是晚桑站了出来,
“不是的,我和夫君当时去瞧阿姐去了……就没有……”她许也是有些心虚,越说越没底气,“谁知,这皇上就这么把月姑套了进去。当真是狡诈!”
闻言,沙九瞧瞧月泠,看看青墨,眼睛眯了眯,敏锐的发现有些不对。
檀华转向月泠,问道,
“那皇帝是何目的?”
月泠摇摇头,
“他的目的我暂时还没摸透,但是他能提供户部的户籍册,这是我们现下需要的。”
沙九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叹了口气,
“你这吃软不吃硬的性子能不能改改……该精明的时候你就!”
月泠笑着应他,
“是是,你也莫恼,在我看来,这也算是等价交换。”
他:“??”
月泠这便为他细细说来,
“目前我们想救孩子,可是却尚还在摸索阶段。仅靠我们那拙劣的占卜之术实在太不严谨,还可能浪费时间。而他言明他的探子手中有大部分失踪孩子的原籍信息,那么,这些是对我们有利的。
再者,还有户籍册,咱们至少能从中估算出,究竟有多少符合条件的孩子可能失踪,那么无论是解救还是防患,于咱们都有利无害。
而且,从他今日的话听来,他应是同谁达成了什么交易。我怀疑,孩子的事,有他的一份……”
檀华看向月泠,
“有他一份?”
月泠便将今日皇帝同她说的话复述出来。
这一听,大家面上都有些阴郁。
沙九还是气不过,
“所以就算计你去给他做护卫!?”能得他,咋不上天啊!
月泠不免笑出来,心知老沙好恶分明,又不知怎么同他说。
现下的情况有些扑朔迷离了,原本的推算在这几日之中有了新的变化,如此一来,在那背后的真实目的露出之前,他们只能先迂回着。
檀华也是明白沙九那性子,他同沙九一样,本就不愿搭理这人间权利之事,因此拍拍沙九的肩,让他暂且按捺。
沙九犹在气头上,却也明白这其中的道道,干脆头一撇,不再言语。
讨论进行不下去,大家干脆各自回房。
房中,晚桑回想着今日的情景,心中有些不安有些愧疚,便问着青墨:
“夫君,今日你为何……”
青墨紧了紧她的手,
“桑儿,月姑娘所图或许并不是告诉我们的这么简单,咱们少掺和。”
闻言,晚桑惊讶地看向他,
“怎么会!可是……”
青墨将她带进怀中,
“傻姑娘,咱们即将合籍,还有好多事需要准备呢。
这几日我看着,你阿姐无甚大碍了,估计这一两天就能醒来。
京里还有穆家来的两队精锐,皆是胆大心细、骁勇善战者,谁都伤不了你阿姐。只如今太子的情况还得多劳檀华兄,待太子情况稳定了,过两日咱们就跟月姑娘告辞吧。
咱们该回去了。”
“……嗯。”她直觉这样不太好,却最终选择了顺从她的夫君,轻轻点头。
他没告诉她的是,京城这个局以及月泠的隐约目的,让他心中不安、直觉危险。好容易过了这么多场轮回,又度过了那场大劫,他们得以能永远相伴,他不想也不愿有任何的万一。
因此,在这件事的选择上,他宁可辜负沙九的信任,宁可得罪月泠,却有且只有这一个选择。
环抱着怀中人儿,他轻轻吻了吻她的发顶,
桑儿,我所求不多,惟愿余生安心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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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退休三人组聚头
“什么!?”沙九跳起来。
月泠赶忙压住,
“干嘛你,别咋咋呼呼的!”
沙九捋了捋情绪,
“不是,小月,你究竟有多少事儿没跟我们说。”
月泠没好气地说道,
“我自己都没想明白,怎么跟你们说。”
他接着咋呼,
“那你白日里……”他忽然琢磨过来,“你是觉得青墨?”
檀华压下他,
“青墨兄他们原就是来解决晚桑阿姐的事。”其余的事本就不相干。
“对。”月泠应和着,不让他去细想青墨的选择。
见沙九依旧十分介意,她同他细细掰着,
“原就是咱们要拿印玺,结果来了京城发现龙气有问题便想去查探。却在这过程中,发现了孩童失踪的事,便一并调查。
而他们来只为越绾瑛,没有我们,青墨也能解决。
只是我这一插手,他便明白是我需要他们这层关系去接近皇帝。至于我所图什么,他并不在意,他所做的也只是完成牵线搭桥而已。”
月泠所要表达的便是:本就是他们半路插手,青墨只是做到了本分,却没有义务插手他们的事,所以并不是青墨不地道。
“可这未免凉薄了些。”沙九是个可为朋友两肋插刀的,因此对青墨这选择依旧很是不满。
月泠没有细究,淡淡劝道,
“他们如今的重心不在此处。”
“老沙,你们多年的老友,他什么性情你最明白。如今这时节,既然他敏感察觉了一些疑点,那他必定不会让晚桑有丝毫冒险的可能。”
话这一说白,这才终于将沙九安抚下来。
半晌,他拿了一块米糕咬着发狠,半是惆怅半是感叹,
“真怀念咱们还在山上的日子。”
“小月,其实我也不甚明白,你要这印玺作甚?”
月泠默了两息,想了想,还是同他说道,
“我有怀疑,人间镇印出了问题。”
“!!?”
沙九嘴里的米糕,噎在了喉咙里。
檀华闻此,眼皮一跳,拧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