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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占财把自己的账要回去了一般之后,王德发明显比之前低调了许多,很少在人前提自己冷库的生意。他不知道方占财是怎么知道自己有钱了,但肯定是和他平时的炫耀有关系。站在街头吹牛的话,但凡吹的天花乱坠的,传播的速度超出人的想象呢。
王德发静悄悄的目的就是,尽量不惊动拿着收购合同的果农,如果他们抱团来要账,对他来说,开春之后种苹果的事可能要泡汤。
其实从账的这个问题思考,王德发忽略了一点,作为一个老会计,他不会不懂,他手里握着的这些钱,该是自己的就是自己的,该是果农的就是果农的。这其中的利弊王德发心里清楚的很,在棋摊上谝传的时候,就有很多年轻人想着在明年开春的时候也做个冷库的生意,明年的的竞争压力会越来越大。竞争压力大,肯定会压缩自己的利润空间,到时候这些果农们的销售选择也就多了,可不一定就得卖给他王德发啊。
方占财是第一个来要账的,第二个来要账果农恰恰就是方家庄的果农,不是一个,而是十几个。方占财家就在方家庄住着。这事肯定跟方占财脱不了干系。
方家庄在镇子东面,离的也不是很远,骑自行车也就半个多小时的路程。王德发在方家庄收的苹果大概有十户多,都是一个庄的,西头谁家做什么饭,东头的人都知道,谁家有啥消息或者出啥事,在整个庄里几乎就是透明的。
方家庄十几户给王德发卖了果子的人是约好来王德发家。
十几个人是早上吃完馍馍喝完茶出发的,赶着中午吃饭,估摸着王德发一定在家的时候来的。
王德发一家吃着午饭,就突然被门外的吵杂声给叫出去了。出门王德发傻眼了,全是方家庄的果农,看到这些面孔,王德发立刻就明白啥意思了。
“快进来,大家先进来!”王德发有点紧张地把十几个人迎进屋子里。
女人见状放下手里的筷子,跑着去各个屋子里找凳子。这房虽然是新修的,但是一下子容纳十几个人,除了凳子不够,人站着也比较拥挤。
“王老板,我们几个呢,就开门见山地说了,今天来呢,就是为了把苹果钱给结了,年底了,谁家不用钱啊?”一个带头的坐下来就单刀直入,就是来要账的,又何必拐弯抹角呢。
“老兄老弟几个今天来的刚好,前些天苹果是卖了,我这不最近又一直忙着把冷库整理一下,想着就这几天上门去给你们把账结了呢,没想到今天你们都来了,更好。前几天我才把你们庄方占财的工程款给结了。”王德发这个在人前人后一套话的功夫是真的令人钦佩,话说的漂亮。
王德发看着架势,今天要是他们拿不走自己的钱,估计是很难送出家门的,他识时务,这钱得给。
“王老板要是这样想就好,我就怕你把我们的钱给忘了,也好,就不麻烦再跑一趟我们庄了。”
“就是,就是,今天刚好我们来了,你也不用专门再跑一趟!”其他附和着。
“行呢,大家把签的合同都带着呢吧?”
“带着呢!”所有人异口同声的说。
“那行,就按照合同上的,现在就给大家把账结了。”王德发见没法拖着,就爽快的答应了。
“老婆子,你在旁边给收合同,把金额念出来,我来给大家点钱!”王德发对女人说。
“行呢。”
王德发从自己的柜子里把钱拿出来,做好了准备。
一屋子人看着王德发手里的钱心里踏实了,不着急了,离得近的就先开始结账了。
女人收一张合同,王德发就按金额把钱给递过去。屋子里就像是个交易市场一样。拿上钱之后,十几个果农脸上都洋溢着幸福。
王德发趁着大家在起身离开的时候说“老兄、老弟们,让你们亲自来一趟,实在是不好意思啊,你看这账咱结了,明年的果子的下来,大家可一定要卖给我啊,我保证给大家最好的价格,这个没问题吧?”
“没问题,明年苹果下来,就等着你来收,就冲你这结钱速度,其他人要都不给卖!”
这是王德发想要的结果,钱没拖住给结了,那就给明年的生意做个铺垫,明年的竞争一大,最后拼的应该就是这份交情吧。
一顿午饭都没吃完,等把方家庄所有人的账结完,锅里的饭早都泡胀了,软坨坨的。女人在厨房吧饭又热了热,王成龙和王来弟吃完饭已经去学校了,贵生一顿饭也就几嘴的量,吃完已经玩去了。
王德发和女人吃着饭,心情郁闷的王德发吃一口就叹一口气,他唯一觉得做对了的事情,就是今天把这这十几个果农的钱给结了,要是有点拖沓,不是吵闹,就是明年他们把果子卖给其他人。
“这钱年前要是给他们结了,所剩无几,这次苹果卖了,咱自己挣的也就九千块钱,给方占财结了五千,一千你的账,也就勉强能过个年,年后的苹果树,可得咋种啊。”王德发无奈的对女人说。
“我觉得已经很不错了啊,这才第一年,做生意,跟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嘛,你这一开始不滚好的话,后面肯定就太难了。苹果树的事情,我觉得我们可以分明年和后年两年种啊,前后错开,还便于管理。我看这种苹果难度可不亚于种麦子呢。”
“嗯,到时候再看吧,其他还没找着来要账的,看看是什么情况,再做决定吧。”王德发说。
“我觉得,年前你得做一件事情,你自己都说了,明年好多人都盯着要建冷库,那明年谁家有苹果肯定是卖给价高而且给钱给的快的啊。我觉得你应该年前主动去找这些人,把账结了,结点交情,明年的生意好做。”女人说。
这个女人不得了啊,可惜是个女人,这要是跟王德发换个身份,那是干啥成啥啊。
王德发听了女人的话,转过头看了她一眼,他是非常佩服自己的女人,王成龙能有现在这样的脑子,绝对是跟着她妈的,脑子绝对够用。女人说的有道理,也把王德发心里的矛盾给解开了,树不是一年半载就长起来的。
“我觉得你说的还是有道理呢,这近一个多月,我就是没把这个弯转过来,让你这么一说,转过来了,明年的树,有多少钱钱,就栽多少,剩下的后年栽,这些已经有过买卖的果农明年也是关键。明天我就串着给每家都把账给结了。”
“就是,好事,这做生意,最忌讳的就是一锤子的买卖。”
第二天的时候王德发骑着自己的自行车,由远及近的去给还没结账的果农结账。
上门结账和上门要账的对比就出来了。当时收苹果的时候,是李启阳开着自己的三轮车往返拉,距离也是有的,王德发骑着自己的自行车,一早上下来,尽在路上跑了,结了五家的账,已经正午时分了。去第六家的时候刚好赶上人家在吃饭。王德发说是来结账的,一家子都觉得惊喜,少有的上门结账的老板啊。
正事办完之后,全家人让王德发留下来把中午饭吃了,王德发没客气,这会了,就没有必要撑碍面子了,王德发欣然接受。
连续跑了三天,王德发才把所有人的账结清,看着手里收回来的购销合同,王德发心里一种莫名的欣慰,看着大家拿到属于自己的钱的时候,他觉得这不仅是自己在挣钱,也是帮大家在挣钱,他好像找到了曾经当会计的那会,能为大家办事的那种荣耀和神气了。
进入腊月后,年的味道越来越浓了,逢双日镇上到处是卖年货的,瓜子、糖、衣服、鞭炮,菜窖里的新鲜蔬菜、肉等等,平常少见的吃的、喝的、穿的、用的、玩的,从街的南头到北头,应有尽有。
周边山上村子来赶集的人,每来一次,就尽可能多的采办点年货,一般置办年货都得赶两三个集,还不一定能置办齐全了。
这个年是王德发出狱后和家人过的第一个年。
这一年王德发的经历和感触颇多。从一个被大家嗤之以鼻的劳改犯,到回来之后被大女人冷落;从力排众议东拼西凑修新房,到给贵生进城看病查出脑损伤;从央求队长帮忙请方占财修果窖,到赚取第一桶金;从盘算赖账,到说服自己做个诚信的商人。
这出狱的半年多,王德发过的充实,也在极力的融入隔了五年之久的镇子,他体会到了人情的冷暖、世态的炎凉,感受到了现实的残酷,体会到了女人的不容易。
这些都是经历,当然也是王德发宝贵的财富,除了生活,没人愿意告诉他这个世界的真实面貌是什么。
年三十的时候,一切都是王德发曾经熟悉的样子,天快黑的时候,王德发带着三个孩子在家门口给老父亲接纸,随后一家人在上房烧香磕头之后,王德发就夹着香表盒去王家老案了。
回来的时候,一家子在上房炕上吃着肉看着电视。娃娃都等着守夜拿红包。
王德发吃着肉,时不时喝两盅酒,一家人的年三十简单却幸福。女人收拾做好年夜饭后,也在炕上坐着。
“来,老婆子,今晚一起喝一杯吧。”王德发微醺地说。
“我哪会喝酒啊,你看你这人奇怪的。”
“会不会喝没关系,但有些话,今天是真想给你说。”
“说呗,过年不就是热热闹闹的嘛,有啥你就说啥。”
“老婆子,能跟全家人一起过年,真好,过去的五年这个时候,我总在狱里想象着你们在家里是怎么过年的,我甚至想过,你到底能能不成撑得住。这个家还能不能等到我回来。”王德发吸溜了一口酒,说着。
“不等你回来,难不成我还跑了啊,你看那三个活蹦乱跳的娃,谁还让我跟着跑呢,你别喝,越喝越不会说话了。”女人嘴上骂着王德发。
“在里面我就幻想着自己也在你们其中,坐在炕上,聊着过去的一年,谈谈来年的打算。一个月当中我最想听到的消息就是狱里头公家人说王德发有人来看你,每次听到这句话,我才放心,你没走,你还在撑着这个家。”
“我以前做过很多现在看起来良心都没有的事情,我一直在告诫自己,出来一定要做一个让大家觉着变了的王德发,过去这半年多时间,我才恍然大悟,我怎么做,在别人眼里都是个劳改犯,疏远、鄙视、隔阂有时候让我喘不过气。”
王德发拿起自己的酒盅,又连着喝了两盅。
“老王,你少喝点,这个年,全家过的多不容易,别喝多了一会给娃娃连压岁钱都忘了。”女人看王德发明显情绪上来了,劝着让少喝点。
“直到果窖挣了钱的时候,所有人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样,我才明白了一件事,什么劳改犯不劳改犯,那都是别人的谈资,只有把钱装在口袋里,人才会服你。现在不认人了,认钱了。但凡认点人,我过去还是队里的会计呢,也不至于这五六年如此的举步维艰。你就放心吧,我王德发从今往后,要让这个家穷的只剩下钱!”王德发这会的情绪起来了。
“好了好了,你别再喝了,给娃娃把压岁钱发了,别过了十二点,今年又压不住了。”女人把王德发打断。
压岁钱王德发已经准备好了,他转过头看了看自己的老母亲,已经盖着被子睡着了,他把一张崭新的五十块钱压在老母亲的枕头下。三个娃娃早就盯着王德发,王德发从裤兜里掏出来早就换好的崭新的二十块钱,一人一张。
“来,成龙,给你的压岁钱,希望你在学校能好好学习!要有永争第一的霸气。”王成龙笑着点头拿着自己的压岁钱,孩子毕竟还是个孩子,喜怒形于色。
“来弟,给,你的压岁钱,这学期成绩中不溜,可得向你姐姐学习啊!”
轮到给贵生压岁钱的时候,王德发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三个孩子年龄相差都在一岁左右,明年九月,贵生也该上学了,这情况能不能上,咋上,王德发自己都不知道。
“来,贵生,你的压岁钱,拿了压岁钱,说话可得要比以前利索啊!”最终,王德发就组织了这么一句话。
王德发最后抽出来一张五十块钱,给他女人说“来,给你也压一压!”
这个年三十,对王德发说是一个心的起点,对这个家来说,是一个拐点,和过去的五年牢狱之灾说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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