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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嘉勉的车开得很稳,稳的衍生意就是保守,她的速度一直很保守。

    周轸问她,什么时候拿的驾照。

    实习那会儿,她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告诉周轸,是有人逼着她学的。

    确实是梁齐众请私教逼着嘉勉学的,他说一个都市社会人,不会开车,等于没有脚。

    原则上,嘉勉感谢他的世故与城府,然而,她也饮恨他,恨他让自己变得灰暗,怎么也晒不晴的灰暗。

    她更恨周轸,明明知道了一切,却不拿出态度来与她割席,

    恨他的企图心,恨他了如指掌却不去深究的玩味态度。

    于是嘉勉像极了一个犯人的觉悟,她亮出自己的黥面,污点,来提醒身边人,她丝毫不值得。

    别靠近我,更别为难我。

    这是我仅剩的尊严。

    -

    后来的日子里,嘉勉嫁到周家后,冯德音和嘉勉开诚布公:

    作为一个婆婆,我一点不喜欢你这样的儿媳,尽管外面看周倪联姻,再般配的良缘不过;

    作为一个母亲,我又拿你没有办法,恨不能赶紧把眼睛闭上。我的儿子他就是和你死磕呀,我知道,你也是,嘉勉,哪怕所有人都看不破,我都知道。但凡你主动,哪怕半分低头,谁人都没你俩日子好过的。

    老二他就是个驴脾气,看中的人或物,全凭自己心意去袒护或占为己有,

    又是个老小孩,凡事,你不和他道明白,他就当没存在过,对他父亲是这样,对你嘉勉更是。

    说白了,这世上找不出周轸与嘉勉这一对硬骨头,硬碰硬,

    外人看着比他们当事人疼,可是,又无济于事。

    日子就是这样,你们自己活不明白,外人再摁头也是白搭。

    *

    车子徐驰,周轸听清嘉勉的话,听清她说的,有人逼着她学开车。

    没有前面她还钥匙的文章,他或许会不爽,可是眼下,他明白,她成心的,成心不要自己了,也不要他了。

    于是,他径直伸手去,去拨她的方向盘,往他这边打,手上一点点的寸劲,整个车子即刻往右边陡偏,

    嘉勉吓得直接叫出来了,周轸迅速又给她回正了。

    有惊无险之下,她真的发火了,“周轸,你这个疯子,你给我下车!”

    他的手还在替她扶着方向盘,也替她看顾着路况,前方包括后视镜里。他回应她,无比冷漠地,“知道我是疯的,就别刺激我。嘉勉,我要是真疯起来,可能真的什么都不顾了。”

    他再说,“不就是开车子嘛,倪嘉勭能上路都是我教的,遑论你个老幺儿!”

    他命令嘉勉,好好开车,方向盘别抓这么死,你和它有仇啊。

    目的地也给她规定好了,去他指定的酒店47楼,“我饿了,今天你请客。”

    A级车对于周轸这样身高这样养尊处优的公子哥,仿佛在拘役,他说他腿都伸不开,可是他又好困,他要眯一会儿,让嘉勉到了喊他。

    说睡就睡,白衣黑裤的人,把座椅放倒最大化,双手枕在脑后,作闭目养神状。

    良久,气息渐渐平匀,路口红灯前,嘉勉侧首过来看他。这个人,也只有睡着时才是和平的。瘦削的下颌线,优秀的鼻梁,内双的桃花眼,

    就是桃花眼。小时候,他们就说二子是个风流招人怨的角色。

    车子愈往市里愈难开,踩踩停停,周轸小憩了一觉,跃起身来时,倪嘉勉还没开到目的地。他说你爬的啊,“啊,开这么慢!”

    骤醒的形容,有些惺忪,且他脸上过分的白。他伸手搓搓脸,催自己回神,喊着口渴,问她车上有没有水。

    嘉勉:“没有。”

    “我要喝水。”

    “没有。”

    “看前面有没有便利店。”口渴的人提要求。

    “你到底是要喝水还是要吃饭?”

    “不冲突。”

    “吃饭的时候再喝!”她替他做决定,也嫌他烦。

    周轸不依,但开车的人不停车,他也没辙。懵懂的精神取笑她,“想起‘山丹丹’组合的那个包袱了,黑土嚷着胃疼,白云女士发飙,‘忍着!’”

    嘉勉不回应他。不回应他口中的白云黑土。

    周轸却耍无赖地凑近她,“你看过没啊?”

    “没有。我不喜欢看小品。”

    “没看过怎么知道是小品?”

    “……”开车的人噎住了。

    副驾上的人嘲讽的声音,像风一样轻拂过来。

    导航里提示前方右拐,把着方向盘的人还直愣愣地要往直行道上闯,周轸再一次拨她的方向盘,让她专心点,“我们快到了。”

    他要去的是这家品牌酒店赫赫有名的意式餐厅,且很认真地要嘉勉请客,说还他上次接风的席。

    车子一路顺畅往地库去时,周轸提醒她,“当真你请啊,现在没钱赶快跟倪嘉勭借,到时候,买单的时候连累我一起出洋相,我可是要杀人的!”

    嘉勉不理会他。

    “或者,你现在就改口,还是我请你。”

    “周轸,你还能再幼稚点嘛。”

    周某人:“可以,只要你开口。”

    嘉勉瞄到一个空位刚准备停,周轸要她再往里开开,这里下车离电梯口太远了。显然,这里他常来,嘉勉听他的,结果往里深去了好长一段路程,泊车下来的时候,周轸捞回后座上的外套。

    他下车,第一时间伸了个好懒散的懒腰,穿好外套扣和第一粒纽扣后,随即恢复了平日的城府与精致貌,示意嘉勉锁车。

    二人一前一后来到电梯处,周轸垂眸看嘉勉时,突然讥诮的眉眼,“你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她以为他又要取笑她钱没带够。便恨他一眼,声音伴随着也有点高,“我刚发了工资,周先生尽管点,工资不够,我还有卡。”

    嘘,他不快地冲她嘘,让她小点声,食指竖在唇边,“瞎叫什么!”

    叫你小瞧人!嘉勉冲他甩脸子。

    与他们一齐进电梯的是一对夫妇携着个五六岁的小孩,该是家庭聚会,同是去47楼。

    小孩赶着要去揿47楼时,不小心踩到了嘉勉,孩子母亲即刻要孩子道歉,说在电梯里呢,不可以打闹,也不可以没有礼貌。

    嘉勉友善地说不要紧,然而低头看鞋子的时候,她才慌张起来,啊,她忘记换鞋了!

    她脚上还穿着为了方便开车的小白鞋,鞋子无罪,只是与她今日的通勤装尤其的不搭,尤其待会儿要去的餐厅……

    嘉勉感觉到身边那位母亲稍稍审阅了下她的鞋子。

    也后知后觉,刚才周轸问她是不是忘记了什么是指这个!

    于是,她小声地在他身边道,“我要回去换鞋子。”

    某人双手一背,早干嘛了的讥笑,“不要换了,就这样吧。”

    嘉勉看他一眼,他也偏头过来俯看她,沉默里感受到她的幽怨,“刚才提醒你,你又不听。”

    “我要回去换。”

    “这样也挺好的。”

    “我要回去换。”

    “……好。”

    电梯抵达47楼,周轸伸手格在感应门处,示意一家三口先出去,随后捏了响指,电梯门口有指引的侍应生,他要人家带嘉勉去女士更衣室。

    嘉勉看着周轸,他管她要车钥匙,“我去替你拿。”

    她想自己去,这样换鞋也方便些。

    周轸却坚持问她要钥匙,“你去更衣室等我。”

    “……”恍惚间,周轸已经摸到她包里的钥匙,把她推出电梯,要侍者引她去更衣室。

    他下楼去替她取鞋子。

    阖门的过于快,嘉勉还没听神过来,电梯已经下去了。

    女士更衣室里,有配套的休息室,吸烟间,哺乳室,最里面才是洗手间。

    补妆镜光影前,边上的女士个个芬芳的香气与移动的香奈儿爱马仕,聊得都是太太经,嘉勉百无聊赖的洗洗手,看着那几个女人补妆的过分细致,才从包里翻出口红,也给自己补了下唇妆。

    逮到手机里传来短信,她才匆匆出去了。

    去前,她能感受到那几个太太异样的眼光。

    *

    周轸站在更衣室外面,手里提着她的高跟鞋,因为去过乡下,又在花圃那里转了一圈,她的鞋跟早就脏了,嘉勉走近他时,他手里正拿着湿巾纸替她揩鞋跟。

    嘴里抱怨,“还不如你脚上这双干净些呢。”

    有人不置可否,她很想说,你要是看见里面那几位太太盯我的眼神,也许就不这么说了。

    室外也有休息凳,嘉勉坐在凳子上,换上了高跟鞋,至于那双小白鞋,周轸让她就放在这里,“回头我要侍者给你处理好。”

    她脚上这双高跟鞋不是他上回硬塞给她的那双,周轸问,“不喜欢那个牌子?”

    “那双跟有点高,上班穿不来。”

    某人笑意低低地落下来,“哦,我以为你扔了呢?”

    坐在凳子上的嘉勉这才后知后觉,他又套路了。

    又或者,她被他眼前的殷勤放低了戒心。

    总之,二人,陷入短暂乖张的沉默。

    女更衣室里那几位太太出来了,咯咯笑声里,齐齐目光刷到他们这里的情况,衣冠楚楚的周轸满不以为然,拉嘉勉起来,并怪她,“赖坐着呢,还吃不吃饭?”

    不等那几个太太打量完,对面男更衣室前,传来一个年轻的男声。对方先是喊了声“周先生”,挨近后,又喊声“周二哥!”

    周轸面朝着嘉勉,手还在嘉勉手腕上呢,于四分之一秒的空隙里,他上演了个川剧变脸,笑吟吟即刻垮成mmp,

    回头应付那声“二哥!”

    对方是个二十出头的小男生,声音与面容都过于……脂粉味。

    原谅嘉勉短暂时刻里实在想不到合适的词,就是脂粉味。

    对方喊周轸二哥,后者傲慢地端着架子,不言不语,一只手插袋,一只手牵着嘉勉。

    “周二哥,这位是?”

    “和你关系不大的一个人。”

    对方骄矜得很,努努嘴,随即告诉周轸,“他今天在这里请客,二哥要一道嘛?”

    “不必了。”

    事不过三,对方看周轸面上冷冷地驱逐感,碰了钉子,也识趣地走了。

    直到那个人完全消失在视线里,嘉勉这才好奇地问,“他、他是?”

    周轸扽嘉勉,要她不要管别人,只管管他。他又饿又渴,去吃饭,去喝水。

    嘉勉有点不死心,也顾不上周轸自作主张地拉着她了,高跟鞋笃笃地跟随他脚步,“那人是轲哥哥的……”

    “兔儿爷,”某人出言不逊,“周轲的兔儿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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