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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
    婚后的嘉勉没什么变化,容颜、身体到工作。

    反倒是,她只身一人的话,像极了一个规则之外的少女。

    是少女感。

    周轸有次去接她,她在沙龙店剪头发。倪嘉勉从不跟发型师沟通她的头发,反正沟通最后,发型师依旧自由发挥,她索性佛系起来,剪坏了怎么办?可以长出来的。

    这一点,她十二岁就深谙个中道理。

    她坐在位置上打瞌睡,发型师在那侃侃而谈。

    边上还有个小男生,一味地张望她,还悄悄拿手机拍了她的照片。

    周轸一只手掠过那男生的手机,照着人家人脸解锁,删除了那张照片,追溯到最近删除里,不可恢复。堂而皇之这么做的理由是,“你不可以拍,拍也得经过她同意,哦,对了,还得经过我同意。”

    说话的男人衣冠楚楚,西装革履,身上杂糅着香水和烟草的味道,这是长时间文山会海熬淘出来的江.湖气息。男人把手机捏在手上,作归还状,却是无比傲慢且戏弄,由着小男生摊开双手在接。

    他轻轻一丢手,物归原主。转身无话。

    倪嘉勉还在那跟周公纠缠,一个瞌盹过于沉重,跌下去又梗着脖子回神,睁开眼的那一霎,镜子里看世界,周轸背手站在她身后。

    她不作声,默认他的到来。

    周轸坐在她后面翻杂志,店里的员工请周先生喝咖啡,那头,座上的嘉勉喊他,她的手机没电了,要他帮忙去前台租一个充电宝。

    周轸平生第一次借赁共享充电宝,嘉勉是那种对于细枝末节都习惯说谢谢的人,她从周轸手里接过时,很稀松平常的口吻:谢谢。

    店里很长时间都以为她是周先生情人。褒义范围的那种玫瑰情人。

    总之,她一点不像周太太。

    嘉勉也因为那声谢谢,回家吃了不少苦头。

    -

    今晚,周轸宴酬杨主任一干人员,他做东,说好携太太出席,没理由东道主的太太不来的道理。

    同样是陪着她来选衣服,试衣室里,导购小姐要进来帮周太太拉拉链,周先生进来代劳了。

    穿衣镜前,嘉勉再说谢谢时,不再是口头禅,而是故意促狭他,招他生气。

    昨晚他那样定义“我们”,又欺身来闹,打翻了那碗红豆汤,浇坏了她的键盘,碎了碗不说,还引得方姨出来撞了个拔脚就走。

    当事人无动于衷,他的营盘,没有他为难的道理。

    嘉勉心思重重,他又坏了她的工作,到底她没肯遂他愿。

    推脱累,不想。

    周轸怪她,促狭鬼。

    嘉勉应下来,是,我就是。

    裙子是小号的,已然够熨帖身型了。周轸听闻她正儿八经地谢谢,知道她故意的,还报回去,手游蛇般地钻进去,掬在掌心里,怀里的人镇静得很,指摘他,“就这一件,你弄坏了,其他我也不喜欢,正好我不必去了。”

    周轸知道难为她了,她一向不爱这些场合,可是每次他正经要她出席,嘉勉从不忸怩。

    他和她咬耳朵,“那你不准三心二意的。”

    他说着拨她脸,俯首过来的那一瞬,嘉勉别开了,她要他别闹了,口红才涂好的,弄花了出去多难看呀。

    周轸学她平日的小动作,把手指叩到她唇边,嘉勉被他闹得有点不耐烦,当真咬了他一口。

    某人谑笑,随即收回两只手,认真给她穿衣,声音在她身后,“好了。”

    *

    杨太太女儿及女婿在上海定居,嘉勉会过两面,这一面是第三面。

    原本父母交际的场合,他们不该跟着来的,周轸一味盛情地约,杨晚比周二大几岁,还算相熟,她告诉嘉勉,“我妈妈古板得很,非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不让我们跟着来吃白食,说不像话。”

    嘉勉一袭黑色长裙,她皮肤白,衬得耳上、锁骨上的配饰更加的明亮,红唇也描得细致丝绒般的温柔,“其实你们来,杨太太比谁都欢喜得很,做妈妈的总要这样,亲口数落你几句,外人说半句,试试看!”

    杨晚夸赞嘉勉,很奇妙,她是一个把疏离感与亲和感拿捏得很稳妥的人。

    你不会因为她说几句开解的话,就觉得她是个圆融的人;

    也不会因为她不经意冷落你几句而不开心,因为知道,她骨子里就是个清冷的人。

    嘉勉又善于倾听,必须的话,她才发表几句意见。怪不得我妈妈老是念叨你,杨晚与嘉勉一道坐。

    周家这个二媳妇,外面一时流言传得沸沸扬扬,杨晚也在妈妈那里听过几嘴是非,无非就是:看着清婉,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换句话说,清清白白的姑娘也不必急火饭的嫁给周家,一个图功名利禄,一个图一劳永逸。

    几番会面,杨晚却对嘉勉改观了不少,她学不来妈妈那些太太圈里人的几副面孔,她们闺蜜圈里向来信奉Girls help Girls.

    杨晚说,原本年底忙她没时间回来的,这厢妈妈体检出了点问题,别看妈妈平日里多方联络社交雄赳赳气昂昂的啊,“私下小孩子得很,不肯去做这个腹腔镜手术,我跟她说,耽搁耽搁到时候结石长大了,更受罪。”

    嘉勉顺着杨晚的话,应答着,“一向没听杨太太提,气色也一直很好的。”

    杨晚比嘉勉大七八岁,说话到底老成些,“她就这样,要强得很。”是埋怨也是子女对父母由衷的顺从。

    嘉勉再宽慰,“不要紧的,腹腔镜手术很快就能恢复的,人也不受罪。”

    “是的呢。”杨晚这才抛下工作,拿年假也要陪妈妈快些把手术做了,早做早安心些。

    嘉勉手里举着红酒杯,几回摇曳杯中酒,看着红色的液体挂杯,一时难送入口,总觉得它们比血还醒目。

    周轸过来敬女宾酒的时候,正巧嘉勉和杨晚从这个话题上岔过去,聊嘉勉帮婶婶的教育慈善,杨晚说春节的时候她找她的小姐妹聚聚,要嘉勉也来,这些慈善的事体,那些个女人不敢赖,积德呢。

    周二一手擎分酒器,一手擎二钱白酒小杯,站在嘉勉左手边,笑吟吟地接过杨晚的话,“嗯,叫你来还是对的,起码又是一桩功德。”

    杨晚嗔周二,“你少来。我是看在嘉勉面上,和你周二半毛钱关系没得。”

    男宾桌上已经三巡酒过去了,周轸身上酒气馥郁,他面对诸位太太和她们两个后辈,浑不吝,“怎么没有,她就是我,我就是她。”

    杨太太居这桌主位,也打趣他们小两口,说到底是一起长大的情分,就是不一样。**二子都护得紧。

    杨晚这才明白,哦,是青梅竹马啊。“可是你上学那会儿是有女朋友的啊,我记得不是嘉勉啊。”

    周轸:“她那会儿是小朋友,不能谈恋爱。”

    “你能!”杨晚专业拆周二的台,说他这些年的风流债,光我听就不少件了……

    “吁……”周轸急急喊停,“好姐姐,你做个人吧!”

    “我们夫妻俩吵架,你又有什么得益。我可求求你了。”说着,周轸自斟自饮,连着三杯。

    这茬笑话才算过去了。

    随即,再轮着一圈,一一敬过几位太太。

    一桌单单没和嘉勉喝,杨晚问周轸,你太太呢?

    周轸答得怡然,“留着回去我们单独喝。”

    临走前,俯身捞嘉勉脸,浅浅在颊上落了个酒气的吻。

    席上笑得开怀,杨晚骂周二,臭不要脸,吃你们家一顿饭容易嘛,要这么顶。

    *

    杨晚酒量了得,饶是嘉勉再有分寸,还是喝得有些上头了。

    各自分别的时候,她握着嘉勉的手,说有空常联络,这么温柔小意的女孩子她们闺蜜圈不能少了,得把她笼络过来。

    杨主任看着自家女儿疯疯癫癫,呵斥不像话,结了婚的人了,还这么不着调。

    杨太太打圆场,怪丈夫,她们小姐妹投缘,要你个老头子说什么话。

    杨晚再去挽妈妈的手,娇滴滴的江南口音,朝妈妈撒娇。杨主任要女婿快些把女儿弄上车,再由她闹下去,整个酒店都知道她喝醉了。

    像什么话。

    冬夜里,冷冽的明月下,地上停车场陆续有客人夜宴而归。风钻进人的眉眼里、听耳里,像卷仞的刀,嘉勉倚在周轸臂膀上,看着杨家父母一面唠叨一面脚步追随女儿女婿,仿佛看到了一个平行时空。

    不过只有背影,因为他们回不过头来。

    嘉勉拢了拢大衣外套,朝周轸,“回去吧。”

    路上,她告诉了周轸从杨晚那里听来的消息,这也是太太外交的意义,许多事情男人交际也要靠女人联络。“杨太太不日可能会做个小手术。”

    嘉勉这里既然听闻了,周家这头肯定要去探望的。

    车里暖气很足,嘉勉面上滚烫,手却是凉津津的。

    她一路看着窗外,不言不语。

    *

    周轸解酒一向靠茶,而嘉勉喜欢可乐。

    回到家后,她就匆匆上楼了,卸去一切衣裙首饰妆容,洗了个热水澡。

    周轸把她从羽绒被里捞出来时,身上已经有点烫了,她总是这样,身子单薄又穿得少,每年冬天总要感冒几场。

    周轸喊她,她迷蒙睁眼,有什么喂到了她嘴里。

    是搁了冰的可乐。一块冰还含在周轸嘴里。

    嘉勉咽下那些甜丝丝冒气的可乐后,好像还不够,她要他的那块冰。

    原本她这样,周轸没什么心情的,可是她不依不饶,哪怕那块冰都化得没影了,她还在固执地找。

    一点点吞噬着他唇舌上的冷意,终究牵扯出他的欲.望。

    彼此都很烙烫,一个是情.欲,一个是伤怀。

    “嘉嘉,你就是个小孩子。”周轸怪她。他动作很莽撞,嘉勉却啜泣地攀附着他。

    即便跌进这无边无际的汀泞里,周轸依旧恨极了,他扶着她滚烫的身体,说一点不想她回头,他们明明把嘉勉弄丢了,把小时候那样早慧固执的倪嘉勉弄丢了,他不去为难他们,就已经够仁慈了。

    凭什么还要回来要她,**她。

    弄得她三心二意,心思重重。

    力道瓦解了嘉勉,她浑身像迸裂的瓷器,一纹纹裂开,再些外力,她就粉身碎骨了。

    声音由眼泪引出来,她咬在周轸的肩上,摇头,泪也花了,“周轸,我听着杨晚那样说自己的妈妈,我难受极了……”

    是真的难受。

    她明明有成千上百的理由可以不回头,可是敌不过那一个……

    这些年她们早没了感情了。嘉勉的心**,和那头的绳索永远系不上了,系上也是一个大大的结。

    可是她生了那样的病,任何年纪的女人割去一个乳/房,都是再难捱的痛苦不过。

    嘉勉说她不是个小畜生,她有感情的,有记忆的。

    她始终做不到无动于衷。

    倘若妈妈**,这个包袱要在嘉勉心里背一辈子。

    她不想再背任何人的包袱了,爸爸的死已经很重很重了。

    周轸,你明白嘛?

    “我不想明白,嘉嘉。”

    “我只要你。”他只想她待在他身边,衣食无忧,无牵无挂,依附着他,像小时候那样,做一个单纯又特立独行的嘉勉。

    可惜很难,世道很难,人情世故也难。

    那一点点骨肉之情到底枷住了她。

    周轸多希望她凉薄点,眼里心里只有他,旁人都不要了。

    他问她,这样不好吗?啊?

    周轸也觉得自己坏透了,坏到他满心满意地只想桎梏住她,拿他能拿出的一切。

    然而嘉勉的心只在她胸膛里,他再野蛮,也掠夺不到,除非他当真要她血肉模糊。

    地暖烘得一室的热意,床上尤甚,百合花香里,酒后酣畅的热汗和情.欲的气息交织在一起,如同那杯加冰的可乐,杯身冰火交融,坠着分明的水珠子。

    周轸伸手够杯子再呷一口来喂嘉勉,糖分能让人最快的回神。周轸说,有人像个掉河里的猫,又是汗又是眼泪。

    良久,他来撩她的湿发,是妥协也是主张,年底这阵他很忙,杨主任那头还是善后要理,脱不开身。

    “我让小旗送你去,”周轸没说是回X城,是去,这是他最大的让步也是要求。

    “嘉嘉,答应我,快去快回,好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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