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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
    嘉勭同周轸二十多年的交情,从前就是,倪少陵对周家老二有什么偏颇之言,嘉勭多半向着他,纠正父亲,您不该这样的,在流言里论人品。

    此番,倪少陵老友旁敲侧击地透露,你这侄女婿,没笼头的马啊……

    嘉勭依旧偏帮老友,说孤证不立。周轸的性子他了解,他从前玩也玩得光明正大,对从前那些女生他都可以坦坦荡荡,不欠不该。他不会模棱两可对不起嘉勉的。

    岂料,倪家那头躺下没多久,嘉勭就接到了周轸的电话,说出了点状况。

    来的路上,倪少陵连嘉勭一块骂,“怎么,你是他爹还是他妈,倒做起他周二的保了!”

    眼巴巴看到本尊了,脸上那道红口子,竟也让嘉勭气愤起来。脑补都能想得出,周轸是多么胡搅蛮缠,嘉嘉才下这么狠的手。

    属于嘉勭的一杯茶被他推到父亲跟前。倪少陵知子莫若父,即便这个关头,嘉勭还是有心替周轸解围:有气就出气,深更霜冻的再把周叔元喊来,那头更是个舍得吃盐的主,没准真的天下大乱起来。况且,周轸的事情,一向不要他父母过问的。

    嘉勭睇一眼对面的二子,眼见一盏茶连碗带盖的飞了出去。周轸本能地一躲,茶盏落地开花。

    瓷器清凌凌地散伙在大理石地面上,粉身碎骨的样子,周轸看在眼里。方姨犹豫地递来冰袋,他也摇头,脱了外裳囫囵个揩脸,声音慢悠悠地正名,“我没要离婚,提离婚的是嘉勉。”

    “怎么,你的意思,嘉嘉提不得?”

    “提不得。”周轸话音将落,倪少陵已经炸了,可是手边已经没东西可砸了,听听他说的什么话,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主,黑了心肝的狗东西。

    “你、”

    倪少陵开口的话被周轸堵住了,“不是嘛,谁结婚想着被离婚的,叔叔被婶婶提离婚,你依不依?”

    “你少管我。”火冒三丈的人,一时间被对面人急刹车,弄得晕头转向的样子实在滑稽。

    嘉勭一时忍俊不禁。心上埋怨父亲,别被周轸带沟里去,你和他讲理就完蛋了,对付他只有魔法打败魔法,他不讲理,你要比他更不讲理。

    倪少陵问今晚到底怎么回事,他要周轸原原本本讲给他听。

    周轸又说不出所以然,干脆不吭声。

    敬酒不吃那就吃罚酒。倪少陵一桩桩来和他断,头一件,你周轸在酬酢场合招惹人家小姑娘的事,你要怎么赖,啊!

    “我说你们周家上梁不正下梁歪,你还不服气。是不是看着你爹娶了两个,外头还不知道多少个,你老二也想着享这齐人之福了?行,你享你的,把我们倪家的女儿清清白白择出来,桥归桥路归路,你老二就是娶个十个八个,不关我们事。”

    “上梁不正下梁歪的是他周轲,叔叔您的好侄儿。他攒着劲的恶心我,把那梁齐众的女伴弄到我跟前……”

    倪少陵抬手狠拍桌子,“我和你们周家人半点没有关系,谁也不是我的侄儿,我管你们是谁!老二,我问你,他梁齐众的女伴关你什么事,啊!你昏头了你!”

    当初少伍那套房子的事,倪少陵还觉得周轸办得男儿,既然房子终究留不住了,从根基上断了心思,对大家都好。

    他老二多多少少给那梁齐众吃了些排头,单说把对方联络的建筑商收拢过来,就足够恶心对方一阵子了。

    见好就收才是聪明人。倪少陵提醒周轸,当初我答应随你去大连,“是嘉嘉满心满意念着你的好,是她惦记着和你从前的情谊,是她搬出她爸爸来,说爸爸到底见过周轸一面……”

    “我才当儿女债来了。你当我是图什么,图你们周家那些个利益,”呵,直到眼前,倪少陵也还是那句话,“周叔元把两个儿子教的畏威而不怀德,混账东西,不是嘉嘉一心想着你,我断不会把她嫁到你们周家。”

    “今时今日,也证明了,你周轸并非良人。”

    “嘉勭,你去,帮嘉嘉收拾东西,我要带她回去。”

    周轸听后半晌有点懵,再见嘉勭有起身的架势,一个箭步上前,摁住老友的肩膀,面目朝着倪少陵,“您说我什么我都认,但我从来待嘉勉是认真的,哪怕我父亲都不信,您也不信,拉倒,我并不需要你们信。”

    “周轲利诱那个女的来撺掇我和嘉勉的矛盾,想看着老头立遗嘱期间,我闹出些风波来,从而好在董事局上失了票数。”

    周叔元说得再明白不过,速速解决家务事。他从来这样,婚姻里也得十足的臣服与不容置疑。

    仅仅他认为,老二和他一样。没了头一个太太,还有第二个,冯德音那么用心地抓住他,周叔元的婚姻,也顶多只有情,没有心。

    周轸心疼他母亲,但也看着气馁。

    周家老二在他们眼里,一向是反骨,那么他就反到底。“我不会离婚的。老头和周轲今日如何辖制我的,我要通通还回去。”

    周轸解释,周轲安排的那个女生,说来话长,流言蜚语也不能全作数。对方言明不是梁齐众所谓的伴侣,但确实见过梁。

    至于她来找周轸,也不是流言传得那么神。周轸确实见过她一面,从头至尾,只是从她那里听闻了些嘉勉的过去。

    总之,这是个局。再浅显不过的一个局,他们算到了周轸的风流薄性,唯一没算到的:周轸也有怕的时候。

    他一面怕嘉勉不生气,一面又怕她真生气。

    堪堪,她来质问他的时候,口里还念着梁齐众的名字。

    从那位陈小姐那里听来的故事,更是**诛心般地要周轸呕血。

    他只是怕嘉勉没有心。像他母亲那样,对付着自己的丈夫;或者一想到嘉勉曾经可能差点也像冯德音那样嫁给那个人,他就气败极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嘉勭,感受着老友落在他肩上的力道,不时站起身来。他一个客去捡地上的碎瓷片,方姨不敢让他沾手,嘉勭说无妨,等到把那一茶盏的碎片悉数捡回来,也不管割不割手,全搁到周轸掌心里去。

    嘉勭说过的,对付周轸,得用魔法打败魔法,“二子,你信不信,嘉嘉当初眼睛闭起来选,随便嫁个人都比和你过得舒坦。这盲选的人里,包括那位梁先生,现在将来依旧作数。”

    “听不明白?那我就说明白点,不是觉得他梁某人背德且不名正言顺嘛,那么他离婚了呢,可不可以娶嘉嘉了?”

    “嘉嘉是不是就名正言顺了?你当初还要多名正言顺地娶她呀!结果呢?”

    还不是闹成这样。“因为你周轸满心满意全以自己的规则为先。”嘉勭一瞬间沉下脸来,“单说上次去X城探望她母亲的事,你周轸好大的谱,愣是没陪嘉嘉去。”

    嘉勭说他隐忍不发,是怕伤及他们夫妻感情。其实不然,周轸这样我行我素,事死不如事生,全是家庭的优越惯出来的,他就欠管教,“你自然有你的立场,谁都有立场,可最不该有的就是你。”

    “纵使对方有千番错、万番错,一个对也该让你怀有敬畏心,那就是她生了嘉勉。”

    “周轸,你当真爱一个人的话,不值当你怀这份敬畏心嘛?”

    顺风顺水的周轸,活了三张的年纪,唯一的磕绊就是倪嘉勉,是祸也是福,单单看他在这跷跷板中间怎么走。

    嘉勭开了口,一时间便没有让父亲发言的意思了。他作为大舅哥,子替父,料理这桩事故。“说回刚才那句,嘉嘉随便选个人都比和你顺心顺意,那么她又为什么选你呢?”

    “因为你周轸风流倜傥,家财万贯?”

    嘉勭扶着二子的手,握紧,那些碎瓷片的利口生生抵在周轸掌心的皮肉上,嘉勭问他,“疼吗?疼就对了。”

    嘉嘉是拿利口扎自己的心。“她纵有千般不足,你作为爱人包容不了,治愈不了,那么我问问你,凭什么担这个爱之名?”

    “离婚反而是你们最好的出路。”

    周轸的手被嘉勭的力道,握刺出了血,溢出指缝,滴到嘉勭的皮鞋上,后者才稍稍动容,松手站开了。

    “倪嘉勭,你也不信我?”

    “信你什么?信你从来自我独断,信你强取豪夺,逼得嘉嘉要吃那样的药。”

    周轸依旧紧紧握着那堆瓷片,他当着倪少陵的面,大放厥词,“那是因为我能感觉到嘉勉是愿意的,她和我的心情是一样的。倪嘉勭你也是男人,你不要告诉我,你不明白我说什么。”

    “我不明白,你也不必和我说,去和我大伯说,和嘉嘉的父亲说,说你是怎样爱护他的女儿的。”

    周轸难得被嘉勭堵得哑口无言。

    良久,他朝倪少陵交代,今晚的事,怎么处置他都行,单单不可以提离婚,也不可以接嘉勉回去。

    “因为你们接她回去,未必肯我再登门;

    二者,我自己都没把握开口道歉的事,被你们一来放大了,我更没把握嘉嘉会原谅我了;

    第三条,也是最重要的……”

    “当年我一早决定的出国,她偏偏出了那样的事,一连轴的没得选。父亲的过世没得选,母亲来要抚养权没得选,而我之后那些年也全没有想起她。仅仅因为倪嘉勉只是个固执的小孩,我给遗忘了。后来我时常反思,倘若当年她对我依赖有情又如何,我依旧无能为力,我们于彼此是彻头彻尾的外人……”

    周轸说,他即便狂妄到底,一意孤行,也不能把嘉勉留在身边呀。

    “我好不容易才让她变成自己人,我要听她亲口说,由她自己选。你们谁人都不可以剥夺她这一次的权利。”

    说着,周轸无来由地抬头,往上挑高之高的栏杆处,好像直觉一般,嘉勉无声无息地站在那里,不知多久。

    垂眸看着楼下生发的一切,当年小小的自己也这样看着妈妈朝叔叔婶婶要她走。

    楼下的周轸,再也没有话术,没有仪表堂堂,反而狼狈又狼藉,他的手还握着那些碎瓷片,殷殷流着血。

    他把他们刚才的话转达给嘉勉,“嘉嘉,你要如何?”

    “我想听你自己选。在选之前,我只有一句话……”

    “不想这个档口,草草和你说抱歉,因为你叔叔和你哥哥也不屑,且……你万一不肯原谅我,怎么办?”

    嘉勉两只手搭在栏杆上,良久没有动弹身子,楼下的周轸丢开手里的碎片,径直往楼上来,

    嘉勉听着他的脚步疾疾,脑袋里所有的时空都瘫痪掉了。

    仿佛那个校对时间的发条,一时被他们拧崩了,时空梭梭倒回了当年的楼梯口、栏杆边,

    十三岁的倪嘉勉在逃避之前,周轸出现了。

    他迎面走过来,扽着她的手,血染到她手上来,嘉勉一时不肯,周轸也不依,一把扪住她,声音埋在她耳侧,尤为的澄明、示弱,“我不准你走,不肯你走,他们说的我都认,只要你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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