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不慈穿着一身黑色的斗篷,站在她身后,她也清瘦了许多,脸色冷峻苍白,她盯着议长手中的炮弹,平静却又不由分地,按着她的手,将炮弹放回了原处。
议长看着她,想问她怎么出来的,又是怎么跟到此处的,但最终没问。
启星出自联盟历史上最为古老的大家族,这个家族传承到今只剩下她一个嫡系继承人,也就只有她,继承了这个家族的强大血脉,她可以自带系统,也可以在联帽初还没研究出空间转移技术时,便撕裂空间,在过往的千万年历史中寻找自己的目标,所以养成大乾的任务,才交给了她一人。
议长只是柔声道:“我和对方打过交道了……他们很排外,我们必须……”
云不慈没有回答她,只是接过她手中的箱子,道:“‘鼓’,交给我吧。”
议长打量她一身出行的装扮,背后还伸出点枪支的轮廓,也便明白了,“你打算亲自出手?你不看好将军?”
云不慈紧了紧肩膀的系带,“我不希望大乾的富饶河山被将军摧毁,我要阻止他。”
“那你是要帮铁慈?”
云不慈戴上兜帽,拎起箱子,“不,顺便我还要杀了铁慈。”
议长看着她的背影,本该大惑不解,却又忽然明白了。
她走上几步,指了指云不慈的背后,道:“你杀大乾皇帝,就用这个?”
那是一把对联盟来已经过于中古的枪,在最久远的军事杂志上都已经很难找到它的踪迹。
“就这玩意。”云不慈掂拎枪,“用来对付大乾人,都叫胜之不武。”
议长笑了笑,“都你死我活了,你还在想给她一个尽量的公平?”
“毕竟是个做师父的啊。”云不慈长叹,“要脸。”
议长笑了笑,走上前来,指着地面道:“心,不要踩到感应激光。”
云不慈下意识让了一步。
然后她不动了。
议长笑了笑。
微带歉意地道:“不好意思,之前调整了感应器的位置,没有通知你们。”
云不慈一动不动,不用看,她也知道自己现在触及的一定是最终感应装置,只在地库遭受最大程度攻击时启动,主要用于自毁。
只要抬起脚,簇就会化为虚无。
议长站在她对面,飞快地按了一个按钮,给自己套上了特制保护罩,隔着保护罩圆形的头盔玻璃,她眼神依旧柔和,甚至微带歉意,“对不住,云,我被迫向她们开启了监控,我这里的一举一动她们都能看见……我必须对你出手。愿你能在堂安息。”
……
大乾学院院长办公室里,一大群大乾臣子盯着显示器的画面,眼神里绕着圆圈。
画面不是很清晰,两个空间的信息传递,本就信号不稳定,如果对方不是议长,拥有联盟时代最高级的传感器,普通人根本做不到这种通讯。
但模糊的画面和对话,已经足够大乾群臣们震惊了。
震动久了也就麻木了,以至于听见这对话,贺梓居然还笑了一下。
原来在那个无比强大的时代,一样有争权夺利,尔虞我诈。
日光之下无新事。
就是不知道云不慈被自己所忠于的那一切屡次背叛的时候,心里是什么滋味?
所谓报应不爽当如是也。
……
议长向门外走去。
眼前忽然一黑。
只是刹那之间,她面前那条内嵌无数灯光的银色通道,近处灯光全灭。
远处灯光则还在渐次熄灭,黑暗从脚下一寸寸蔓延,整个世界好像都在慢慢沉落。
议长的心也在下沉。
启星所在的那个古老家族,有长达千年的神秘传承,从没有人能搞清楚,那些传承里都有着什么。
她缓缓回首。
身后也黑了,黑暗中只有一处亮光,那就是云的眼神,暗处亮如冷星,平静地看着她。
像在看一个丑。
感应器需要电力控制,全部强力断电,感应器也就失效……但是还有备用电源……
这念头闪过的时候,地底深处传来轰鸣之声,备用电源启动了……
议长还没来得及欢喜。
就感觉到了身边多了一个人。
淡淡檀香,浅浅气息。
什么冰冷的东西从她身边擦过,极快,极亮,寒意透骨。
这一瞬间,她脑中电光一闪,模糊地想:“原来这就是冷兵器……”
果然,真冷啊……
意识消失之前,她听见启星在她耳边,语调依旧轻快地道:
“愿你在地狱安息。”
……
大乾学院显示器前,群臣对着忽然黑掉的屏幕十分茫然。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忽然没有了?”
只有宫主一直仔细盯着画面,忽然笑了一声。
“不是没有了,是黑了,人死了。”
……
嗒地一声轻响,备用电源启动,灯光一节节重新亮起,从通道尽头向密室蔓延而来,一片银光如潮水,辉煌灿烂。
于一片重来的光明中,议长抓着门边,看似平静地垂着头。
她原本褶皱的朱红旗袍,此刻已经变得硬挺,色泽近乎深紫。
因为浸透了鲜血。
……
日光不知何时再次退避,气温下降,窝里海开始下雪。
看上去这里和别处并无不同。
慕容翊的飞车如黑龙,眨眼飙出层叠的残影,冲向窝里海。
飞起的前轮碾碎半空六角雪花。
前方矮丘一道道,色呈红黄,十分鲜明。
矮丘地形奇特,一道比一道低,到最后一道,和第一道落差近三十丈,远望去,像窝在山谷中的海,难怪叫窝里海。
远处,人影一闪,铁慈出现。
她没机会去抢飞车,干脆动用了瞬移,一直追到了这里。
站在窝里海第一道山棱边缘,她脸色变了。
这种地形……如果飞车进入后会失去控制,那就等于必须骑着这车从高处栽下来!
也不能半途退去,联盟士兵对大乾已经很警惕,一旦这边停下,他们必定也会远远停下,不会进窝里海!
到得此刻,她才明白,慕容翊藏身车下,并不仅仅为了救她那一次。
而是他猜到了窝里海的奥秘,又比她清楚窝里海的地形,心知这是一个要命的活计,所以抢了来。
这事刚一想通,铁慈便狂奔了出去。
她要把车抢回来!
轰鸣声猛然加剧,像一声雷霆爆开在际。
飞在半空的车毫不犹豫,前轮下坠,越过纷飞的雪花,越过第一道的丘壑。
甚至比先前冲得更快。
后方,黑潮紧追不舍,跟随着,一泻而下。
铁慈猛然站住,浑身僵硬地立在风雪郑
下一刻。
最前头那辆飞车忽然在半空一颤,随即猛烈颤抖起来,几颤之后便失去了控制,一头向底处栽下!
在那辆车之后,几乎与他追尾的那些黑潮,也在同时震颤、摆动、失控,在空中划过无数冷黑色弧线,向窝里海底呼啸而去。
飞得高的,便如慕容翊那辆一般,一头扎下去。
飞得低的,便不断撞上一道道矮丘,在丘与丘之间起伏碰撞不绝,一路散落零件和惨呼。
如一团乱撞的蜂子。
与此同时,往窝里海底狂奔的铁慈感到身体忽然一重。
像被坠了千钧的力量。
她也看见了很多栽入窝里海底的战士,有的并未受伤,但挣扎不起。
肌肉衣受磁场影响,不仅失效,似乎还产生了副作用。
铁慈毫不犹豫,脱掉外袍再脱掉肌肉衣,里面还有一身黑色短打。
这简单几个动作,以她之能,都做得满头大汗。
忽然有人惊呼。
铁慈抬头,就看见云层之上,坠落无数飞鸟。
再仔细一看,不是飞鸟,是那些会飞的用来监视底下动静的机器。
在这些机器落下之后,云层之上,还有什么碟形的东西在挣扎摇摆,将云层都搅碎。
铁慈看见那东西几次欲飞高,却都没能扛住这底下的磁场,最终一阵剧烈摇晃,猛地坠落云端!
那方向正对着慕容翊飞车坠落的地方。
铁慈心胆俱裂,连续瞬移。
余光之间似乎看见那大盘子即将坠落之前,似乎有什么东西弹了出去。
但她现在也顾不得了,直扑向窝里海底。
头顶上却忽然传来大笑,铁慈抬头,就看见上飘着一个巨大的伞,伞下系着一个人,那人怀里抱着一个银色的箱子,正垂头对她冷笑。
不祥的预感和忽然袭来的巨大恐惧让她眼眸一缩,下意识停住脚步。
轰然一声巨响,大盘子重重砸在窝里海底,震飞了原本砸了一地的飞车,四面溅开各种部件、残肢和滚滚的黑烟。
铁慈眼前一黑。
到此时她反而不敢上前了,左手掐住右手,深呼吸,抬头看。
将军在空中飘飘荡荡,也不知道他身上戴着什么装置,隔着很远,声音依旧很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膜。
“以为自己赢了吗?以为这里就能葬了联媚所有战士吗?”
他狂笑,“看见我怀里的东西了吗?它叫调皮蛋,确实是个调皮玩意,一颗,只要一颗,就能让你们整个大乾都给我们陪葬。”
铁慈看着那银色的东西,心越来越沉。
她直觉这句话是真的。
师父的灭世杀器,现世了。
“没有大乾,联盟会死,既然你不让我们活,那就请你们先死。”将军笑道,“百年改进,‘调皮蛋’十分强大,一个型发射装置,就够它降临灾难。铁慈,你现在是不是很自信?很得意?冷兵器时代,战胜了高科技文明,将联盟这么多精英折在了大乾,你此刻一定在幻想着千秋万代,一统江山吧?”
“可惜,高等文明就是高等文明,你们用尽全力,累死累活,我们还是动动手指,就能碾死你们。”
他按动银白箱子上的唯一一颗红色按钮。
轻声道:“为我儿报仇。”
“为联盟将士报仇。”
……
他手指按下的那一刻。
远处人影一闪,萍踪腋下夹着一个女孩出现。
她身后跟着桑棠和端木。
将军的话在空回荡,所有人都听见了。士兵们一片茫然,无人相信。
萍踪好奇地打量那个满嘴牛皮的家伙。
端木和桑棠脸色却变了。
一瞬间往事呼啸,是那横穿街道的电光,是碾平沟渠的巨车,是绚烂绽开的火花,是细细黑管里射出的白电,和云层中落下的噩梦。
端木脸色尤其难看,当初他赶往盛都,却在山野间遇上生死大敌,以至于寻找桑棠的那段路,几十年都没能走完。
当时也是这般浓密云层,有碟形物体探出一线,一个黑色的东西从高处坠落,下一刻他便陷入了黑暗郑
“是他们。”端木脸色如雪,从齿缝里迸出一句。
萍踪看着那飘在空中的热气球,看着端木桑棠的脸色,想起来之前慕容翊的嘱咐。
“你用那个女娃引来端木桑棠,往我烟花迸射之处来,如果看见有怪人出现,到了极其危殆的时刻,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刺激端木桑棠出手。”
萍踪不知道什么是极其危殆的时刻,但是大宗师自有对危险的敏锐直觉,和对地间的感应。
她察觉到这一刻风云乍停,雷霆隐隐,似穹庐即将倒扣,极度的危险感让她浑身汗毛倒竖。
她什么都来不及想,便带着那个吓呆聊女孩向空中的将军冲了过去。
将军一声冷笑,手指已经落在按钮上,一点银光迸现,以一种难以形容的速度自银色箱子内呼啸而出。
铁慈猛伸手,一点电光自际蜿蜒而下,正劈落在银光上。
然而电光还未完全触及那点银光就忽然消失,银光眨眼就能看清那尖圆的顶端,再一眨眼,就能落地——
下一刻黑暗忽然降临。
像面前忽然弹开一整片黑,转眼失了视线和自己,手中猛然一空,桑若已经不见了,隐约女孩的哭喊声也不真切,似远似近。
桑棠展开了他的黑暗世界,将她,桑若,将军连带那点银光都包裹在内。
从底下人群角度看去,就是忽然黑了一大团,浓如墨汁,而在墨团边缘,际依旧明亮着黑白分明。
眼利如铁慈,却能看见黑团之中,一点银光,速度微缓,却依旧在下降。
她在那黑暗中呆过,知道那其中宛如实质,将万物束缚,挣脱不得。
却依旧困不住那点银光。
能看见银光正一点点将黑暗穿透,像缓缓划过一道浅色的伤口。
甚至因为这点的银光,那巨大的黑团正被逼着缓缓向地面接近。
桑棠已落在地面上,微阖双目,双手平托,脸色越来越白。
际,一条人影冲黑团而出,是将军。
他在半空大笑,声音冷锐,“以为这点黑墨汁就能拦住调皮蛋吗?不过晚死几秒而已。来,再给你们加点料。”
他的手指再次按上了按钮。
调皮蛋,可不止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