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院花厅里的茶早就已经凉了。
张煜像往常一样优雅坐在椅上,暮色早已经笼罩了院落,但夜空又被廊下挂起的灯笼烫出一团团的光亮来,漏刻的沙就在这期间轻微地流动,一炉点在桌角的沉水香已经寂灭。罗骥坐在桌子的这边,姿态仍然端正,不过,却在张煜的闲适之下显得有些过于严肃。
“张尚书的问话……”
“大姑娘!大姑娘您留步!”
罗骥刚刚开腔打破这股安静,门外就传来了响动,有人快步闯到了院子里,然后又有人在呼喊阻止。
听到这声“大姑娘”,罗骥蓦然僵住,两眼暴出锐光看向门外,这时候门口光影黯下,已经有人走了进来!
“张大人!我有话说!”
罗嫣如冲进屋里,旋即大声朝着张煜说道。
张煜因为这突来的状况也立刻站了起来,看看罗骥又看看罗嫣如“罗姑娘?”
“张尚书,我有关于延平郡主和长公主之死的内情禀报!”
罗嫣如趁着这功夫已经飞快走到张煜身旁。罗骥声色俱变,当下喝斥道“大姑娘疯了!来人,快把她给我拖回去!”
下人们一涌而上,罗嫣如急藏到张煜身后,张煜也下意识地将她一挡“这是怎么回事?!”
罗骥盯着罗嫣如,整张脸都已经变形“你给我出来!”
“老太师!”
“张大人!这是我们的家事,请你不要插手!”
罗骥说着便上去拖拽罗嫣如了!
罗嫣如到底是个弱女子,这情况又极力地不想更失态,哪里挣得过罗骥?眼看着便要被拖出去,她便张嘴想把事情说出来,这时候旁边的下人却皆已上来强捂住她的嘴!张煜也被这阵势弄懵了,但他也没有忽略掉罗嫣如先前的话,这时便立刻下令“来人!”
“来了!”
门外果然应声来了人,清脆的声音在这片杂乱声中格外亮耳!
领着梁瑛等一批侍卫走进来的赵素环顾了一圈屋里,顿时道“哟,罗太师这是怎么怎么了?”
显然谁也没料到她的出现,张煜顿住了,罗嫣如停止的挣扎,罗骥脸上抽搐,显露出了莫大的惊愕!
没有得到他的回答,赵素也不追问,走上前把罗嫣如拉起来,然后道“罗姑娘,你遇到什么事了?如果你相信我,不妨在这里说说。”
这句话亦是暗示,如果罗嫣如选择相信她,把来龙去脉说出来,那就说明她确实没有与罗骥站在一起。罗嫣如有了立场,她也才好选择怎么做。
“素姑娘!”罗嫣如的声音是颤抖的,她紧紧地反握住赵素的双手,无法诉说这一刻的心情,眼下的激动既然出于方才的冲突,也是因为赵素的陡然出现而生出的放松,“我有话说,我有话禀报皇上和太后,你快带我去!”
“嫣姑娘不要怕,有什么事你现在当着张尚书的面先说无妨!”
谷婈</span> 罗嫣如也知在哪里说都没有分别了,当下扭头看向气急的罗骥,一字一句说道“我知道延平郡主是谁劫持走的,也知道长公主是谁害死的,霍家的悲剧,是靖南侯与我祖父合谋造成的——”
“你住嘴!”罗骥怒斥,“你这个欺尊妄上的罗家不孝女,你竟敢诬蔑你的亲祖父!朝廷法纲也容不下你!”
赵素冷眼瞪过去“清者自清,老太师大可不必如此激动,如果嫣姑娘所说属实,那么她这番作为实属顾全大义,她是在为朝堂铲除奸党!对于这样明事理的女子,朝堂褒奖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还会逼迫她去尽这种愚孝?”
一番话放下来,罗骥只剩咬牙怒视的份。
原本心中还存有一丝忧虑的罗嫣如则彻底踏实下来了!
赵素问她“嫣姑娘方才说的那些话,可有证据?”
“我以性命担保,我说的这一切都是事实!你们若不信,可以直拉将今晨递状子状告花月会的在朝三个官员拘起来审审,就知道他们早就成了我祖父的手下,那两个乡绅我虽不认识,但仔细彻查,必定也能查到他们与我祖父或靖南侯往来的证据!”
罗嫣如的话语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让人无法再质疑。
赵素扫了罗骥一眼,再看向张煜“敢问张尚书茶喝完了吗?”
此行本就不是为了喝茶,张煜闻言负手道“长公主乃国之功臣,不曾想她的死因另有蹊跷,罗姑娘既提供了如此重要的线索,那么现下便进宫面圣,请皇上和太后示下!——罗太师,也得请你辛苦走一趟了!”
罗骥瞪着罗嫣如,一口牙已经咬得咯咯响。
梁瑛挥手,侍卫们都到了他两侧,一股威压无形中就逼了过来。
罗骥深吸一口气,看看外头深沉的夜色,缓慢地抬起了脚步。
梁瑛再往外招了招手,又进来两名侍卫。他说道“即刻传兄弟们严守罗家各个出口,打眼下起,只许进不许出!凡是罗骥日居之处,皆派我们自己的人把守。直到皇上有新的旨意下来为止!”
“是!”
侍卫们很快传令下去,先前还安静的罗府,顿时就有各路响动传出来了。
天上圆月已爬至当顶,府墙外头还传来百姓们欢度佳节的热闹的声音,这样的欢腾与此刻罗家的闹腾是全然不同的。
赵素和梁瑛并肩走出罗家,忽然回头问他“你现在,还惦不惦记余青萍?”
梁瑛剜她一眼“你要是实在没话说了可以闭嘴。”
赵素咯咯地笑起来“你看当初要是一不小心成了靖南侯府的女婿,这个时候你就该满世界想办法搭救你岳父了!”
梁瑛臊了,翻身上马,一拍马尾,在街头上一溜烟跑了个没影。
赵素收回目光,歪头笑笑,也上了马车。玩笑归玩笑,几个月前跟被醋疯了的余青萍追着不放的时候,哪里会想到他们余家还会有这么一个结局在等着呢?算起来,梁瑛可不就是幸好醒悟了。
看着明晃晃的月光,她也登上了马车——现在已尘埃落定,她也要去和她的家人团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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