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曹悍在家中摆酒,宴请程伯献和陈大慈。
再加上刘达、张四喜、骨碌突、康亚克,都是这次出征准备一同带到军中的人。
曹悍没有为骨碌突和康亚克安排职务,只让他们作为随行亲兵,等仗打完了,曹悍想在漠南河套一带做些生意,还需要他二人的帮忙。
两人几个月来拿着曹悍给的本钱,去西域跑了两次商队,小打小闹赚了千八百贯钱。
赚钱是其次,主要是想看看他们对自己是否忠心。
目前来看,二人还是值得信赖的。
他们是奴籍身份,没有曹悍这个主家开具的过所凭证,连神都城都出不去。
原本还以为他们会在伊州想办法溜掉,没想到两月没消息,他们又自己跑回来了,自那以后曹悍就对他们宽容了许多。
程伯献一边喝酒一边抱怨道:“三千人马应该配备专职文吏,一大堆写写算算的差事扔给我,头都大了。”
曹悍琢磨了会,也觉得让程伯献管一摊子后勤琐碎事务不合适,这家伙本就不是这块料。
“是得再调一个文官过来出任行军司马,该找谁好呢?”
曹悍思考着合适的人选,忽地想到一人,一拍大腿嘿嘿直笑:“有了!把那家伙搞来正合适!”
程伯献来了精神:“谁啊?你挑的人可得聪明点,咱们这次轻装简行,九成九都是作战人员,文职可就那么一个,文书账册什么都得一个人管。”
“放心,人家肯定比你聪明多了。司刑寺六狱狱丞,宋璟!”
曹悍摩挲着下巴,想起了关在六狱的那段日子,宋璟这个小狱丞给他留下深刻印象。
程伯献耸耸肩,宋璟,没听说过,不过不要紧,能接他的班就好。
鲁正元一溜烟地跑来:“阿郎,丹山县开国男齐泰来了。”
曹悍点点头:“请他过来。”
刘达和张四喜不约而同地鼻孔里哼了声,他们现在相当不待见齐泰。
没一会人来了,几月不见,齐泰个头长高不少,人也胖了一圈,白白净净,穿一身绸缎士子袍,看上去和神都城普通的官僚子弟没有区别,完全没有当初竹山县里的影子,那个光赤脚码头扛包的精瘦小子,此刻好像完全变了个人。
“齐泰拜见兄长,见过程将军,诸位!”
齐泰满面和笑的揖礼,礼数周到,在一旁坐下。
自从上次不欢而散,他就再没来过府里,武举比试时碰过面,也就打个招呼,没有多做交谈。
曹悍武举夺魁的消息在神都城传开后,他也派人送来贺礼。
“怎么样,近来可好?”曹悍看着他。
“多谢兄长关心,小弟过的还不错。”齐泰笑呵呵地拱手。
“是这样,朝廷征调大军前往河北抗击突厥人,我独领一军随军出征,虽说不是什么主将,不过也有一些人事任命权,如果你愿意,可以入军中,在我麾下效力,这样我们兄弟几个又都能在一块。当初来神都时,我们也说好一起从军,往军中发展。”
虽说上次闹得很不愉快,但他毕竟是齐丁香的弟弟,又在堵河里救过自己的命,只要他知错收敛,上次的事情也就不会跟他计较。
齐泰只是稍作思考便作出决定,“多谢兄长为小弟着想,不过我现在跟几个朋友做锦缎生意,已经不打算再入行伍。”
“锦缎生意?”曹悍皱眉,“你可知神都有六成的布帛绢丝生意都掌控在二张手里,你踏足这个行当可要当心些。”
齐泰笑道:“兄长放心,我们只是小打小闹,比不上二位张国公,更不会与他们发生冲突。”
曹悍沉默了会,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强求。对了,你身边的那个连心还跟着你没有?那小子妖里妖气不像好人,你最好离他远些。”
谈及连心齐泰似乎有些不高兴,淡淡地道:“连心是我身边小厮,伶俐聪慧,能帮我不少忙,这些琐碎小事,就不劳兄长操心了。”
齐泰起身长揖道:“今日小弟府上也有宾客要招呼,就先告辞了,预祝兄长旗开得胜,平安归来!”
说罢,齐泰跟着鲁正元离开厅堂出府而去。
“哼!不识抬举!让他跟着去混战功都不乐意!”
刘达恼火地摔了下酒盏。
“人家可是开国男,从五品待遇,哪里需要像咱们兄弟,泥腿子出身,只能真刀真枪搏一份前程回来!”张四喜不屑地嘲笑道。
曹悍摇摇头,“算了,人各有志,不必强求。”
数日后,缑氏县外大军驻地。
大营东北角一片军帐,正中竖立两根旗杆,一根高挂大周紫金包边月白色龙旗,一根稍矮些挂着黑色曹字将旗。
原本大唐的龙旗是红底金边,革命之后改旗易帜,连大周的旗帜都带上几分女人气。
一名清瘦文士挎着个包袱,跟在张四喜身后步入营中。
他在两根旗杆下驻足,仰头望了会,跟着张四喜进了中军大帐。
曹悍正跟程伯献陈大慈研究行军路线,见到来人急忙迎上前:
“哈哈宋先生别来无恙!自打今日起,我们都要称呼一声宋司马了!”
宋璟把包袱挎上肩头,拱手道:“下官见过曹将军。”
“军中无需多礼!”
曹悍摆摆手,“老四,去帮宋司马准备一处单独的营帐,离我近些,以后凡是大军扎营,宋司马就住在我旁边,方便我时时讨教。”
张四喜应了声下去张罗。
“曹将军...”宋璟张张嘴,有些动容,他不过是一个管理后勤文书账册的文吏,没想到身为主将的曹悍如此优待他。
“往后军中粮草供养、战功记录、器械调拨这些麻烦事就交给宋司马了!好在我们这支人马机动性强,需要随时行动,大部分时候都在行军,不需要打理太多后勤...对了,宋司马的骑术如何?身体可还行?能否长时间行军?”
曹悍打量一眼,几个月下来宋璟几乎没什么变化,还是和在六狱时一样清瘦文弱。
宋璟道:“曹将军放心,下官骑术尚可,身体还算健康,不会拖累全军行进速度。”
“那便好。”
宋璟踌躇了会,拱手道:“其实下官来时一直心有疑虑,曹将军为何选中我?宋璟自问并无过人之处,值得曹将军看重。况且,况且在六狱时,下官还亲笔写过曹将军的定案书....”
宋璟苦笑了下,在六狱时,司刑寺少卿崔神庆要他在定案书里,帮曹悍脱罪,可他却老老实实按照事实,把鹿宫苑一案的是非曲直写的有理有据。
只是若按他写的定案书来论罪,曹悍就要被流三千里,再服五年徒刑。
崔神庆拗不过他,只能将他写的定案书删删减减,亲自动手修改后呈送圣人过目。
宋璟原本认为,曹悍没有因为此事找他麻烦,已经是宽宏大量了,没想到吏部的一纸调令命他来做一个行军司马,多番打听以后才知道,是曹悍亲自去吏部要的人。
起初宋璟有些发懵,担心这是曹悍想要借机报复他。
思前想后他还是决定来看看,没想到曹悍绝口不提往事,对他礼敬有加,热情相待。
曹悍一怔,旋即笑了起来:“宋司马多虑了,在六狱时你秉公执法,刚直公正,给我留下深刻印象。我行军打仗身边需要的是认真做事的人,宋司马便是最佳选择。以你的能力,当一个小小的行军司马委屈了,等仗打完论功行赏,我一定为你向太子请功!”
宋璟嘴唇嗫嚅,轻轻叹息一声,长揖及地:“承蒙曹将军不计前嫌予以提拔,下官不胜感激!下官一定竭尽所能为将军效力!”
宋璟心中五味杂陈,虽说他早已做好在六狱当一辈子九品狱丞的准备,也能够坦然面对自己境遇,但每当看到其他同僚或是升迁,或是调离,他心中也不禁扪心自问,难道真要在一座监牢里度过一生?
他十七岁中进士时的意气风发,许下为国为民做一番事业的豪情壮志哪里去了?
上天看似将他锁进了一座监牢,关闭门窗陷入无尽黑暗,却又意外地为他敞开一道缝隙。
就是这道不经意间打开的缝隙,透了一束光,照射在他身上。
他离开了死气沉沉的六狱,得以来到另外一番广阔天地。
这一切,都是拜眼前这位弱冠之龄的年轻将军所赐!
在六狱时,他就看出此人有非比寻常之处。
果然,自他出狱后,朝野不时传出与他有关的消息,马球场上为国扬威,武举场上一举夺魁,不到一年从一个从七品的东宫监门直长,做到了如今的五品游击将军。
就连高门显贵的世家子,也不可能在仕途上进展如此迅猛。
而他几乎是以实打实的功劳一步步升迁至此。
宋璟平生敬佩的人有许多,当朝之上,文官首推狄仁杰,武将首推王孝杰。
他从未想过,会对曹悍这样一位弱冠年纪的年轻人产生敬佩之情。
宋璟知道,在他年届不惑时离开六狱,对他仕途将会是一个全新的起点。
一股久违的热血激昂的感觉遍布四肢百骸,宋璟眼眶湿润,这一刻对于他宛若新生。
曹悍可不知道,宋璟呆呆伫立片刻间,竟然会生出如此多的感慨。
他俯身在案几上看着行军地图,抬头笑道:“宋司马也过来一起参看参看,我军到了恒州后,需要制定一条隐蔽路线,以免被突厥人侦察到。”
宋璟急忙拭了拭眼角,将肩头包袱放下,走过去一同商议。
几人正讨论间,李重俊兴冲冲地跑进大帐,“曹大哥快跟我走,今日姑姑在府里设家宴,名义上是庆贺永和县主生辰,实际上是为父王践行,咱们一块去!姑姑可是点名请了你!”
李重俊贼笑着朝他抖眉毛。
永和县主便是太平公主和武攸暨的女儿,今年刚刚两周岁。
曹悍瞪了他一眼,犹豫着心虚似地道:“公主府家宴...我去不太好吧?”
“怕什么!也就东宫、相王府这些人,你都认识!快走,父王的车驾已经在路上了,咱们骑马追过去。”
李重俊二话不说拽住他。
“那总得准备一份礼物吧?”
“你人去了姑姑就高兴,哪还要礼物!”
“....”
“哎呀!曹大哥快松手!童言无忌你别跟我一般见识!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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