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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州治所诸城官衙,同舟社总社办公地点已经移到了这里。
官衙大院门内的照壁更换了内容,朝外的一面,是“天下为公”四个遒劲的大字。
背面还未完工,金大坚正在刻印的,是徐泽当日带领众人诵读的内容。
北海之事已经过去了旬日时间。
当日,徐泽即将领读“大道之行”篇时,被赵遹打断。
一惯从容的赵长史竟然大失分寸,痛哭失声,苦苦哀求社首以同舟社大业为重,切勿行此荒唐之举。
稍后反应过来的王进也喊出声,虽未明言劝阻,但看向徐泽眼神的中,也满是无奈和劝止。
就连原本兴奋不已的宗泽也醒悟过来,满脸纠结,最后还是选择和赵遹站在一起,劝徐泽慎重考虑。
军官们的反应倒是“镇定”一些,刚刚被周畀敲打一顿然没人敢向社首“逼宫”,但也没人敢站出来呵斥赵遹等人。
众人的表现基本没出徐泽的预料,他能做出此事,自然有后手,不会使之半途而废。
站在不显眼角落里的监曹曹首孙石也默默记下了所有人的表现,事后再交给社首。
最终,由徐泽领读,其余人对着旗帜跟诵改进版《大道之行》的仪式顺利完成。
诵读完毕后,众人又在社首的提议下,在旗帜反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其中,还包括与会的罗仲彦、陈规、关胜、张雷等社外人士。
不对,他们当时已经决定加入同舟社了。
那面杏黄旗已经送到辽东,待史进、刘仁瞻等人签完名,还要送到高丽、海东等地,并最终作为历史文物妥善收藏。
旗帜不耐久存,徐泽又指示金大坚刻碑以做备份。
但这事还需一段时日,不仅要等旗帜回来,金大坚还要负责同舟社治下所有官衙照壁的制作。
后来,杏黄旗回到诸城的时候,还出了一点小情况。
彼时,北海之事已经传开,在之罘女学担任教习的李清照跑到了诸城,觍着脸要求在旗面署上自己的名字。
她还上纲上线,说此等千年未有之盛举,怎能没有女子参与其中,待千年之后,后人如何看之类的,巴拉巴拉好一大堆。
当然,李清照也不光是耍赖,其人还带来了两首歌颂这一盛事的长短句作为贺礼。
对这位大姐不要脸的要求,徐泽当然是——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此面旗帜之所以有这么大的魔力,让众人产出如此剧烈的反应,当然是因为旗帜上面所书的内容。
实际上,这些内容早在一千五百年前,就已经出现在经典《礼记》中,徐泽不过是做了很小范围的修改而已。
原名《大道之行也》的名篇虽然为历朝文人所传唱和歌颂,但除了李清照这种生活在天上,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外,极少会有傻子把文中的描述的理想社会当真。
即便是宗泽,也早明白文中的世界至少不可能出现在当世。
其人要是真信了这些空想,也不可能融于俗世,连任四县都能所任皆治了。
真正让他们激动的,是徐泽在明确提出今后将会建国,并说“活下去”的层次太低后,迎出这面大旗,而旗面上的“大同”呼应了同舟社的“同”。
至于“天下为公”“选贤与能”的社会治理模式,他们虽然心向往之,却不敢相信,更害怕社首会相信。
因为数千年以来,勇于实践的华夏先民早就实验了各种能想到的社会模型。
其中,自然不会缺少“天下为公”“选贤与能”。
不提只存在于传说之中,并无详实文字可考的上古圣王事迹。
便是天下一统的秦汉之后,仍然有这样的社会实验——这位勇于探索的政治家叫做王莽!
通过“选贤与能”走上君位的伟大先行者王莽,用自己的头颅告诉后来者——千万别再尝试“天下为公”“选贤与能”的空想!
其实,王莽新政的出发点究竟是后世意义的“天下为公”,还是借新政之名,复古三代之政,都有很多疑点。
徐泽不是专家,无法给出准确判断。
时人的观点,多是认为王莽实为复古,而非“新”政。
但众人又不是徐泽肚子里的蛔虫,谁能确定社首和王莽想的就不是一回事?
而且,一千五百年前的春秋时期,“公”的含义也九百年后有很大的差异。
既有先公(祖先)、爵称、王臣、祖考等意;也为诸侯之称,如公室、公田;还引申为公共之意,如公宫。
纠结大道为公的“公”是什么具体含义,其实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因为,《大道之行也》描述的大同社会,本身就和《桃花源记》中的神奇小村一样,都是严重脱离社会现实的空想,并不具备可操作性。
不同的是,桃花源这种小国寡民的社会模型,华夏历史上曾无数次的在偏远地区出现过。
只不过其真实形态与陶渊明幻想之间的距离,就好比宝相庄严的得道高僧和满身异味的鲁智深一样,远看都是大和尚,近看完全不一样。
而大同社会,在不可确定具体时间的未来,社会生产力发展到一定程度,人们的修养到达相当高的境界。
也许,可以实现。
至于实现的方法和过程,满篇空想的《大道之行也》并没有给出一点可操作的地方。
天下大同就是同舟社的最终奋斗目标,至于这个目标达成的时限,徐泽给出的答案是“千年以后吧”。
能够预测二十年后之事的,都是天下少有的奇才。
千年之后的事,谁能知道?
这世上可有千年不倒的王朝?
同舟社真要能坚持千年,赵遹还不得做梦都要笑醒?
但其人显然没有被徐泽忽悠住,坚持要社首慎重考虑。
他的命运已经与同舟社紧紧地绑在了一起,徐泽一旦行差踏错,赵家也要跟着万劫不复,由不得他不紧张。
徐泽也不敢做同舟社能存续千年的春秋大梦,跨越近千年时空的后世都不敢奢谈天下大同,此时更不敢谈。
一代人解决一代事,历史虽然会在某些时间循环甚至倒退,但终究是要螺旋式上升的。
偃苗助长,人为促使历史直线上升,只会升得越高,摔得越重。
徐泽清楚自己所处的是怎样的时代,也清楚自己所领导的是怎样的团队,更清楚自己的能力极限,他根本就没敢奢望同舟社真能在很多年后创造“大同”。
其人只想给后人留下一个可供借鉴的社会模型
坚持以大道为公、建设大同为立国根基的同舟社,创造了华夏历史上最鼎盛的王朝,解决了很多前人没能解决的问题,并开创了远超历代的盛世。
证明这条路走得通,而且,比其他的路更有力量。
如此,足矣!
江山代有才人出,要相信后人的智慧不会在前人之下。
更要相信华夏文明的韧性和传承能力,即便一时的低谷,也总能从过去的历史中吸取养肥,迅速成长。
即便原本的历史线,经历了百年屈辱的华夏,不也浴火重生,坚定地走向复兴了吗?
所以,当日徐泽当场给了赵遹和所有期盼“从龙之功”者以承诺
同舟社绝不会复古,但人要有理想,国家也要有,我们的政权发展到最高阶段后便是天下大同。
但在这之前,同舟社至少还要经历初级和中级两个漫长的阶段。
而初级阶段,仍是封建王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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