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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言就是个半辈子没出过婺州的土贼,让他想出方腊能成事的五条理由,就已经够为难他的,却被鲁智深一口否定,其人顿时迷糊了。
“大师,为什么?”
鲁智深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问其人。
“为什么?你说你们为啥落草,百姓为啥要跟着方腊造反?”
朱言不理解鲁智深为啥突然问这个,但还是老实作答。
“我是爷娘被村里的上户逼债害死,砍了他一家后就拉队伍上了山;吴邦兄弟因为花石纲破家才来灵山;跟着方腊造反的百姓各有各的难处,想来都是活不下去吧?”
鲁智深接着问“你说那么多,就一个意思——活不下去了才落草造反,那你说,方腊这些年可曾救活过一家百姓?”
朱言愕然,以前没想过这些问题,就全想也想不明白,总觉得世道不平,各有各的血海深仇。
没想到鲁大师一句话就点透,所有的问题归根结底一句话——过不下去了!
要说方腊救活过谁,那还真没有,甚至方腊起事前,他都没听说过这人的突出事迹。
一县之隔的朱言以前不知道方腊很正常,毕竟,自毋乙叛乱之后,彼时还称摩尼教的明教便被官府列入重点打击的邪教,从那以后就转入了地下。
明教教徒还有可能做些施粥行善的事,但方腊作为深藏在暗处的教主,生怕引起官府的注意,哪里敢做这些事?
“你们说这方腊靠装神弄鬼起家,还能靠画符念咒让百姓填饱肚子不成?”
“呃……”
“刚起事就称建元圣公,封官建宫殿,这样的家伙有什么大志向?”
“……”
“还有,造了反不想着练强军打天下,尽想着别人替他挡住朝廷的征讨,自己躲在后面白捡好处,李子义的好处要是有这么好捡,去年淮西的樊瑞怎么会死掉?”
即便沦落为山贼土匪,也没人想过一辈子朝不保夕的日子,但在这个看不到出路的乱世,能看清大势的人永远都是极少数。
这也是朱言和吴邦诚心侍奉鲁智深的原因之一,鲁大师说话虽然糙,但总能直指问题关键,让他们有拨云见日之感。
其实,鲁智深并没有他们想的那么深,他只是见多了天下的不正常,才会不自觉的把各种“不正常”拿出来对比。
当然,也包括京东路的各种不正常,彼时觉得不正常,现在却有些向往。
听了鲁智深的话,朱言有了主意,但还是出于习惯,先征求他的意见。
“大师,那我们不下山了?”
“为啥不下山?”
“啊?”
“啊什么啊!山下都乱成啥样子了,官兵迟早要来进剿,不下去,一直待在山上等死?咱们也下山!”
鲁智深虽然主张下山“响应”方腊的“起义”,但“下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鲁大师改掉了鲁莽的坏毛病,还真是有智且深。
当即跟朱言、吴邦讲明“下山”不同于以往打劫的一锤子买卖,总要精心准备一番才成,而且,现在的时机也不成熟。
其人所说的时机不成熟,自然是方腊目前搞出的动静还太小,吸引官府的注意力不够,形势还不明朗。
灵山贼若是仓促下山,搞不好就会遭到官军的重点打击,白白为方腊分担官府的压力。
而作为乱世枭雄,方腊虽然听从了王寅等人的建议,占领清溪县后,就发出了讨宋檄文,但其人却没有指望靠这檄文就能引出各路“友军”。
在兰溪县进一步整顿兵马后,方腊率众出城,顺新安江东进,兵锋直指睦州治所建德县。
此时,贼人全灭两浙兵马都监蔡遵所率“五千”官兵的消息早就传遍了睦州六县,各地人心晃晃,谣言四起。
知州张徽言毫无担当,不仅不敢弹压建德城中的各种谣言,还提前备好马车和细软,听到贼人已经临城,其人就立即弃城而逃。
危急时刻,通判叶居不忘职责,仓促组织官兵和弓手、民壮上城死守。
赵宋守内虚外,大量兵力集中于京畿和西、北边境,江南、蜀地等赵宋立国后的新拓展之地兵额稀少。
整个睦州六县只有山场斫军和崇节军各一个营(都是教阅厢军,领略高的俸禄,却要担任战备任务的厢军,又称下位禁军)。
战前,怕死的张徽言收缩兵力于建德城中,又招募了不少弓手。
但两营兵马缺编严重,兵甲不修,全部守城力量加起来只有千余人,而且士气极其低下,贼人仅仅一波蚁附,便攻下了建德。
叶居被贼人砍成了肉泥,近千名“官兵”因为“顽抗义师”,也都做了刀下之鬼。
向东打下建德县后,方腊又遣王寅领一万“兵马”西向攻打紧邻兰溪县的歙州,命方杰率一万“兵马”南攻打衢州。
歙州的兵备情况与睦州如出一辙,全州六县仅有拣中骑射和忠节两营厢军,根本不足以抗贼。
得知贼人大军攻城,部将提议弃守转进,知歙州事郭师中守土有责,坚决不同意,守军担心贼人破城后遭到屠戮,竟作乱杀死郭师中投贼。
其后,王寅率军继续向西,扫荡已经无兵防守的休宁、黟县等县。
南面,方杰也攻陷了衢州治所西安县(就是西安县),杀知州彭汝方。
而方腊则顺浙水北上,轻易拿下桐庐县、新城县和富阳县,兵锋直指杭州治所钱塘县(杭州治所实际辖钱塘县和仁和县两个附郭县,为方便表述,只写钱塘县)。
杭州的主要兵马前番已经被蔡遵折在兰溪息坑,城中人心早就不稳。
知杭州事赵霆登城眺望漫山遍野的贼军,心生惧意,当即回到官衙,也不通知其他人,收拾细软,乔装改扮之后,带上一妻一妾,弃城而走。
等杭州置制使陈建,廉访使赵约等人赶往匆匆知州衙门时,已经不见赵知州的人影,慌忙退出衙门,欲要上城坚守。
但为时已晚,城墙上的守军本就士气低下,又迟迟不见上官登城鼓舞士气,战斗意志极其薄弱,被贼人一鼓而下。
二人逃之不及,被一拥而入的贼军当场擒获。
廉访使赵约才上任不久,名声不显,被擒后,方腊将这狗官一刀枭首了事,倒是落了个痛快。
置制使陈建这些年为花石纲之事出力不少,招了不少民怨,想死却没那么容易。
嗯,方腊为了迎合江南百姓对花石纲之祸的痛恨之心,再次将赖以起家的明教丢到一边,打出了“申天讨,诛朱勔”的大旗。
其人自然不可能轻易放过陈建这种与朱勔牵涉很深的人,控制城中秩序后,方腊召集钱塘县百姓,当众列举陈建、陈光(知富阳县事,之前逃到杭州)的罪行,并将二人零刀细剐,以惩其罪。
剐刑只持续了半天,倒不是方腊心生怜悯,不想让“二陈”多受残忍的酷刑,而是起事时间太短,他还没招募到善于此刑的专业人士。
生剐陈建和陈光,也不仅仅是为了平民愤,收揽人心。
毕竟钱塘城中,真正与这二人有仇的人微乎其微,真正的底层,生活中和这些高高在上的官老爷基本不可能有交集。
至此时,方腊已经基本打开了局面,但他也面临着历史上无数“起义者”初期常见的困境——得不到王朝精英分子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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