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狂风大作,暴雪突袭。
层层叠叠的云块遮没了整个天空,呜呜而起的大风,由西北一路嚎叫着疾驰向东南,仿若张口要吃人的狮虎猛兽,长嚎着狂奔而来,所到之处,皆被寒流吞没。
太子喝了酒,宿在方嫣红处。
耳根子向来就软,听得方嫣红断章取义的诉苦被宫女烫着了脚之后,太子妃说先不急着责罚宫女的话,太子的心中还是不太得劲儿。
他不明白太子妃优柔寡断着什么?
一个做事粗心大意的宫女,虽不至直接杖毙,因何又不急着责罚,到底怜惜宫女些什么?还是故作其它!身为太子妃不以此事严格惩戒宫女,以此树威,更待何时?
扪心自问。
‘春晴园’第一眼看见太子妃之时,他就动了情,她的一颦一笑,一个回眸,印在他的脑海中忘不掉,他的的确确是真的爱上她。
爱得是那么的直接,爱得是那么的全心全意。
不知道何时,她就左右了他的心情,随着她的快乐而快乐,悲伤而悲伤。
她在他心中的分量与其她的女人自是不同,以至于挨上她的一个耳光他都能忍下,抛开太子的身份不谈,单单做为她的夫君来讲。
呜呜嚎叫着的西北风,发起飙来,似乎是猛兽站在房顶,一片又一片的将瓦片掀起后猛然砸在院落之中,发出让人战栗的响声‘哗啦啦、哗啦啦’
侧身而卧着的他,毫无睡意,这样的夜里他只想陪在她的身边,想着想着,他便起身披好了衣衫,看都没有看一眼熟悉着的方良娣,转身而出。
延庆宫很大,并不是一座寝宫,而是一组宫殿。
太子妃住在正殿之中,从侧殿而出的他要走到室外,穿行一段回廊后方可到达,所经之路,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从记事起便住在这宫里。
迎着风走出,虽然知道冷,但他还是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寒战。
子时渐半的夜里,极其恶劣的天气,宫人等早早就歇了,只有守在门口前随时待命的四个太监随行在太子的身后。
出得殿门,沿着回廊向前,寒流来袭,脚步自然也就快,正往前行着,忽见前方侧殿一室内亮着灯,一人好像是看见了急行的太子,手中还拿着一件披风大氅快步的走出来。
“殿下,殿下,天冷,穿少了可是不行。”那人道,昏暗的回廊之下,看不清其五官生得何样,只是粗略的有个轮廓。
“啊,奶娘,你快去歇着吧!”太子并没有停下脚步,径直的往前走。
那个被唤作奶娘的人随手就将披风大氅递给一个紧随太子身后的太监,踮起脚尖站在风雪之中,直到看着太子的身影消失在回廊的转角处,作依依不舍状。
太子的奶娘虽不止一位,但可以说,奶娘的地位显赫,特别是做为太子的奶娘,她应当是极为耀眼的人物,往往有恃无恐、无所不为。
然而,昏暗夜色笼罩之下,看不清五官模样的这位奶娘,一直以来,都没有看见到她高高在上、叱咤后宫、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的威风八面;反而,低调得不能再低调,甚至连太子妃及其它佳丽所住之处的门都没有登过。
其余的几位奶娘,还经常到侧殿之中所居住佳丽处检查一番。
自然是以佳丽们的婆婆或是母后的身份,说上几句横挑鼻子日竖挑眼的话,从而树威,震慑住佳丽们,打一巴掌再给一个甜枣,也很愿意听她们如坐针毡的恭维之话。
说来奶娘的地位可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宫女,别看她们大多数来自民间,当上了奶娘,可是抱上了铁饭碗,终生制的。
活着时荣耀,死了也会厚葬。
奶娘都是有官级的官女子,不论是太子还是公主,都要尊称一声姑姑或嬷嬷。何况是太子的奶娘,地位等级以及所领的的赏银都更多。
一阵风吹得奶娘单薄的身子一抖,她直接的打了个寒战,眼见着太子的身影匆匆的消失了好半晌,她这才一步三回头的慢慢奔着自己的住处而回。
好像是在寻思着,不知太子有何急事啊,如此脚步匆匆?
或许,奶娘也是娘,吃着奶娘的奶长大,她早已经把这个小时候的皇子、长大后的太子当成自己身上掉下来亲骨肉来对待。这样风雪交加的夜里,亲娘也不过如此!
这一边,太子迈着大步匆匆而入,到也不是着急,而是太冷了,寒流驾驭了他的脚步,行走如飞。
入得大殿,四处静悄悄的。守宫太监与宫女见到太子从外而入,急忙躬身施礼。
“太子妃可歇息了?”太子拍着身上的雪,跺着脚问道。
“是,歇息了。”宫女回道。
太子没在做声,直接走进内室之中,以手搓了搓冻得冰凉的脸颊,脱掉了身上的外衣,来到床榻前。
本就觉轻,太子身上又带回来一股冷气,脸朝着里侧卧着的太子妃并没有睡着。
想着白日里所发生不愉快之事,方嫣红必定会添油加醋的说与太子,为了避免与太子之间再次发生不愉快,佯装睡着没有做声。
带着一股凉气,凉气当中还混杂着酒气,太子拥着她而睡,什么也没有说。
夜里无话,第二日早起来,风停雪驻,天空碧蓝如洗。
站在门口前看雪的方嫣红这个气啊,无缘无故的,明明昨晚上睡在她的床榻之上的太子,早起来形若空气一般的蒸发不见了,什么时候不见的,她丝毫不知。
她不从自己的身上找原因,不嘲讽一下自己睡得死,反而将这份气,无厘头的加在了太子妃的身上。
传命宫人以手给她团雪球,还不能团得太死、太硬,然后,她以脚狠踢雪球,踢得稀巴烂还不解恨,又抬脚将雪球的渣渣一一跺成碎沫,也忘记了她的脚受过了伤这一档子事情。
想起昨夜里听着呜呜作响的北风,躺在太子的怀中而睡,香甜的梦里,她生下了一个男孩,太子妃被废。看着太子妃一脸的土色,她荣耀的登上太子妃的宝座,当上了准皇后,权倾天下!
‘咯咯咯,咯咯’
她笑着醒来,想在第一时间把这个美梦告诉枕边的太子,却突然发现太子不知何时不见了?傻愣愣的坐着半天,才想起伸手摸了摸旁边的床榻,一阵冰凉,惊醒了她的美梦。
‘唰唰唰,唰唰’
一声紧跟着一声的扫帚清雪的声音传来,太子妃便起来了。
心中想着华月姑姑所讲述宫中事务打理册集当中有说,降大雨、大雪之时,手中不是忙着至关重要事务的宫人等,皆得出外帮忙疏导积水或者清理积雪。
招手宫女,令其前去唤醒不习惯早起的安绮公主,太子妃想让这个破有几分勇气直接怼温婉的小公主,感受一下诺暴雪之后壮观的美景。
梳妆镜前,边梳妆边想着是否也前去唤醒爱看雪景的太子,但心中总有着莫名其妙的感觉做怪,让她一次又一次的对着镜中的自己欲言又止。
抛开所有的身边事来讲,假若她们是这城中小门小户的、每日里为柴米油盐酱醋茶计较不停的、极其平平常常的一对夫妻,她也觉得这种做怪的感觉的存在。
仿若是前生的恩怨情愁,今生需要偿还,让她走入了用语言说不清的困顿之中
“啊嗤,太好了,有雪玩儿了!”安绮公主伸着懒腰,出奇的早起道,“姐姐,用过早膳罢,观雪去,如何?”
“我说安绮公主,我可别闹了。”伺候着太子妃梳洗着的灰兰笑道,“等你用完早膳,宫里的雪被清理得差不多少了,欣赏一堆堆人造的大雪堆吗?咯咯”
“那也行吧!我们现在就出去,姐姐!”安绮公主紧了紧衣领口很听话说道。
“喏”玳瑁冲着安绮公主努努嘴,以手指了指内室。
“哦,那好吧!”安绮公主领会玳瑁之意,走向内室道,“我去召唤七哥,一道儿去。”
“七哥,我说七哥,你个大懒虫,起来陪我赏雪去啊?快,快点地啊!”安绮公主上前拍醒熟睡当中的太子大声道。
睡得晚的太子正睡得香,嘴里哼哼着“你自己去,自己去”
还没等哼哼完,就又睡了过去。安绮嘟嘟着嘴,嘀咕着懒蛋,走了出去。
半梦半醒间,太子伸手摸向一旁边,太子妃不知何时起了,他的睡意突然全无,蓦地,坐起来,发着呆,梦中,他依然是将她紧紧的搂在怀里,在紧闭着的眼睛,也无法接续上梦!
大雪一夜没膝,仿佛是一片银色的大海与天相接,浪花拍击着遥远的海岸线,直接扑上天空,那一种让人震惊的美,笔墨难书。
“哇,哇哦”
安绮公主的嘴巴呈‘o’形,始终是张开着,灰兰跟玳瑁分开厅若右跪在雪地上接着,安绮公主站着,然后仰面朝天的倒下去,眼睁睁看着自己被雪埋下,又惊声尖叫不已!
锦青姑姑搀扶着太子妃娘娘,两人大笑着,尖叫声跟大笑声传出很远。
少刻,满身是雪,造得跟个雪团子一般的安绮公主还是玩不够,竟然跑到宫人堆的一个大雪堆上从上往下的出溜着,欢实畅快的样子就像是一匹草原上狂奔着的小马。
“咯咯咯,咯咯”笑声不断。
“姐姐,你也过来玩呀?快过来呀!”安绮公主大声的喊着。
“不,不行,安绮公主,你的姐姐身子可不能这般的折腾!”灰兰拦住正要跑上前的安绮公主道,“万一,我是说万一你的姐姐要是怀上了小宝宝呢?”
“哇哦!”安绮公主的小嘴又保持着‘o’形,转头自己玩上了。
“我说,我的宝贝小公主,你这么喜欢雪,在雪里打滚,最好是到郊外一处围场什么地方,能让你玩个够啊!”玳瑁小声的说道。
“我去过御马场,可那是在夏天!”安绮公主道,“对呀,咱们去御马场玩吧!我找七哥去!”
说着话,忽见太子从一处大步而来,边走手里还边团着一个雪团,眼见着安绮公主迎面的跑来,太子飞出手中的雪球。
本以为安绮公主一定会躲开,然而,她却没有躲,雪球正拍在她的脑门子上,顺势安绮公主四仰八叉的倒在雪地上一动不动!
“我看出来了,你病得可真不轻!”太子懊恼道,“到是躲一下啊!”
灰兰跟玳瑁急奔上前,从雪里挖出来被淹没的安绮公主也是哭笑不得,知道她要谈条件了!
“哎呦,我快不行了,头怎么这么晕?”安绮公主故作做作道,“不行,我得找父皇去,给我做主,七哥打我了!”
“安绮,七哥是逗你玩的。”太子妃唤住安绮道。
太子心头一暖,禁不住走上前,抱了一下太子妃,又很熟悉安绮的套路道“说吧,想吃什么?想要什么?都通通给你!”
“错!”安绮立刻来了精神头道,“我要去御马场看雪,玩雪!”
“奇奇怪怪的,那里有什么好玩的,又不是夏天!”太子意外道。
“正因夏天去过了,所以,所以才想冬天去一趟啊!”安绮公主一副刁蛮样子,抱着膀,仰脸朝天道,“你说,是不是啊!”
“啧啧啧,我以为你能说出什么呢?”太子道,“想去你就去吧!多安排些宫人跟着。”
“我要七哥跟我去!”安绮公主道,态度很强横。
“我没空,愿意去你自己去!”太子白了眼安绮道。
“那我就不客气了,让姐姐跟我去,这是必须的!”安绮吼道。
沉默了一会儿,太子问道“你想去吗?我不能陪你去!这两日里,政务多。”
“姐姐陪我去玩吧,求你了!”安绮眼巴巴地看着太子妃道,那一副乞求的小眼神儿,简直让人将拒绝的话说不出口一个字儿。
“陪她去玩玩吧!”太子道,“连日来随在母后身边学习打理宫中事务也够累的。我这就去安排宫人侍卫以及出行的车辆,放心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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