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没想到，白沁歆刚刚就在门外。她本来端了茶水要给客人喝，却在门口听到了熟悉的名字。

    茶盏连同茶水一起摔落在地，溅出来的茶水由热气腾腾变得冰凉，不过几句话的功夫。

    白沁歆一步一步地走近白君志，语气哽咽：“爹，我求你告诉我，当年你们到底对赵赫做了什么？才会让他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白君志的愕然很快转为颓然，看着难过得无以复加的女儿，他知道瞒不住了。只能深深地叹了口气：“当年的事，怪我，是我没有及时出手阻止……”

    十二年前，乐水村大旱。

    这是乐水村连续第三年大旱，作物因为恶劣的天气颗粒无收。

    这样的天灾前所无有，两百多年以来，乐水村民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灾难。土地皲裂，作物干枯，仓库日益见底。到了冬天，不少人家里已经没有余粮。

    靠天吃饭，还得看老天的心情。能否顺利度过冬天，成为悬在村里人头顶的疑问。

    不过，少数人家家里略有富余，这源于多年以来的积累，以及家里人口少的，情况也会略微好一些。因此，一开始的时候，没有人意识到这场天灾可能招致的**。

    因为没有意识，所以各户自扫门前雪，毕竟仓库里的那些粮食给自家吃都还紧巴巴的呢。

    饥荒导致恶念生。原本夜不闭户的人家，在晚上不得不紧闭门扉。因为最近一段日子，不少人家家

    里的粮食都被偷了。

    一直和谐康乐的村庄，在这一年，走向了另一条岔路。

    村庄就这么点大，且家家户户都认识，要揪出小偷并不是难事。在饥饿的催生下，找到小偷的情续走向了极端。众人群情激奋，大有恨不得找到贼后将其生吞活剥了。

    很快，他们就找了偷粮食的小偷，是赵顺成，也就是赵赫的父亲。

    “怎么可能？”听到这，白沁歆发出惊呼，“绝不可能是赵伯伯，他那么善良正直……”就像她童年时光里的那个赵赫。

    “是啊，但是当时大家都被饿糊涂了。”白君志喃喃道。

    之所以能抓到赵顺成，得益于一户人家的指证。

    这户人家家里并非被偷， 但他们在一天夜间看到了赵顺成偷偷跑到别家的身影。

    按说贼已经被抓住，偷窃事件不会再发生，可过了几日，一切照旧，甚至被偷的人家更多了。

    众人这才意识到，偷粮贼不只一个，村子里出了个偷粮食的团伙。

    赵顺成，并不是他们口中所谓的贼。而那户指控赵顺成的人家，才是真正的贼。

    “那赵伯伯他……”一股寒意从心底涌起，白沁歆莫名不敢再往下问。她想起当年的那场暴乱，明白死的那几人恐怕就是偷粮贼，但赵顺成明明什么都没做。

    “太迟了，一切都太迟了……”回答白沁歆的话时，白君志像是瞬间老了十岁，语气里裹挟着浓浓的悔意。

    在赵顺成被指控后，

    愤怒的村民们第一时间抓住了他。没有人愿意听他讲话，村民们被愤怒和饥饿蒙蔽了理智，越听他的辩解，越觉得他可恶至极，当着他妻子和孩子的面，将他活活给打死了。

    泪水从眼中流出，白沁歆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然而，事情并不止于此。

    愤怒的人们甚至想把赵赫和他娘抓起来。他们说，赵顺成偷的粮食，肯定是给他们娘儿俩吃了，他们吃了偷来的食物，必须做出偿还。

    至于偿还的方式，现在再想起来，白君志和李伯两个旁观者都心有余悸。

    他们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些人说要将赵赫和李氏抓起来时的目光，令他们疑心像是看见了许久没有饱餐的饿狼，眼睛里发着绿光。

    他们看着赵赫和李氏的目光，不像是对着人，而是食物！

    饥饿激发了人心底最丑陃的**，用尽一切方法活下去，成为连年天灾后，支配着他们的唯一的念头。

    还好，还好并不是所有人都失去了理智，在清醒着的人极力规劝下，赵赫和李氏从险些沦为食物的命运中解脱。

    但众人看他们的眼神，没有一丝温度，赵家仓库里见底的食物也全被他们抢走。无论李氏怎么解释那是他们自己家的粮食，他们好不容易省下来要留给赵赫过冬天，那些人都充耳不闻，甚至扬言如果再阻拦就真的把他们抓起来。

    李氏跌跌撞撞地靠在门上，无力地嚎啕大哭。

    仅仅只是听着

    ，白沁歆都感觉自己被绝望重重包围。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她才问出口：“爹，那你当时都做了什么？”

    白君志再次陷入回忆里，如果悔意能凝成实质，他毫不怀疑自己将无法呼吸。

    白君志并没有做什么。

    他只是在众人都喊打着赵顺成是偷粮贼时，随波逐流地附和了几句，并拦住了想要冲上前推开殴打着赵顺成的赵赫。

    “我恨你们，你们这些畜生！”孩童尖锐的声音仿佛穿透了十二年的岁月，时至今日，仍令白君志羞愧难当。

    真正的偷粮贼在被发现后，负隅顽抗，被众人殴打至死。

    各家这才意识到，唯有团结一起才可能共度难关。他们将全村所有的粮食聚到一处，由专人分发和监督，再按人头分配到各家。

    白君志去通知赵赫这个消息时，他正坐在赵顺成的尸体前发呆。不过几天时间，赵顺成身上除了被众人打出来的伤，竟又有多处像是被动物撕咬出来的伤口，好些地方皮肉消失，露出森森白骨。

    白君志狐疑地看了几眼，越看越可疑，突然想到什么般被冻在了原地。

    赵赫却在这时呵呵笑了起来，他起身从厨房端出一碗汤，是碗肉汤！

    赵赫仿若无人地喝了几口，瞥见白君志冒出来的满脑门汗，终于开口了：“你们走后，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条饿狗想要吃我爹的肉，被我用石头砸死了。”

    他踢了踢脚下的什么，白君志擦着脸上

    的汗去仔细去看，发现是一副狗骨头，一副跳得乱七八糟的心脏这才平静地归了位。

    赵赫就这样喝着汤，听完了他的来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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