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了？”

    祝凌之的声音传来，似从遥远天边来，又似近在耳边。

    留月挣扎着抬起赤红的眼看向祝凌之，他的脸在她模糊的视线中显得朦胧而扭曲，脸上的关切不似作伪。

    暴戾的真气在经脉中乱蹿，留月看着祝凌之露在衣服外的脸的手，喉间似乎有些痒，不自觉吞咽了一口口水。

    现在，但凡是个活物，都对留月有着无上的吸引力。

    留月下意识扼住了祝凌之的手腕，像是要把他拉近，但残存的理智让她没有这么做。

    “你离我远点！”留月推了祝凌之一把，将他推得远远的，恶声恶气地对他吼了一句。

    而后，留月艰难地起身，徒劳地在庙中上祭来的祭祀品中徒然地寻找。莫说这座庙早已荒废，早就没人上供，就算有，也不可能有她想要的东西。

    留月跌跌撞撞地往外走。这个时候她已经顾不上祝凌之了，他要走便随他走好了。可她才没走出几步，就闻到新鲜的血液味道从身后传来。

    与此同时，身后一股大力将她扯了回去。

    “你干嘛，找死吗？”留月下意识将手按上了腰间的剑。

    一只胳膊横在留月的眼前，紧致白晳的皮肉上像是被剑划开了一道口子，血珠聚少成多，很快在上面蜿蜒成一缕如绳般的红线。

    “外面危险，你喝我的吧。”胳膊的主人淡淡地说道。

    留月下意识抬头，想去捕捉的祝凌之此刻的神情。可她意识模糊

    ，视线无法聚焦，终究无法看清那人的脸。

    见留月不动，祝凌之将胳膊又往前送了送。

    仿佛全天下最甘甜的味道就在嘴边，留月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凑近那处让她渴望的所在。

    意识回归清醒时，已不知过了多久。

    留月坐在一旁，不时瞥几眼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脸色有些苍白，认真给手臂包扎的祝凌之。

    瞥到祝凌之袖子里露出的一点白色手帕，留月下意识擦了下嘴角，血迹已经被擦干净，正是祝凌之用他袖子里那块手帕给擦的。

    暗暗扁扁嘴叹了口气，状若癫狂如此不堪的模样被祝凌之看到，留月心中难免难堪。

    可是刚刚祝凌之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要那么做？他就不怕自己一时发狂把他杀了吗？

    还是他贼心不死，想借此取得自己的信任，继续套路她？

    不对不对，留月很快自己驳斥了这个想法。万一她真的发狂了，祝凌之未必是对手，要是真把命折进去了，这冒的风险也太大了。

    留月又睨祝凌之一眼，他那么聪明，才不会干这样的傻事。

    还是……他像上个任务世界一样，认出了自己？

    “喂，你到底是哪路神仙？”

    “你身上还有哪儿不舒服吗？”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留月盯着听到她的话之后，像是听到天方夜谭般始终维持诧异表情的祝凌之，想从他的表情中看出破绽。

    这家伙太能装了，谁知道他是不是又在做戏骗人

    。

    可留月盯着看了好几秒，最后只能无奈地收回视线，她没能从他的神情中看出一丝破绽。

    留月没好气，也不跟他兜圈子了：“都看到我刚刚那样了，你还不信我是晏离棠呢？”

    放眼全江湖，除了离水宫宫主，还有谁会练这样邪门的功夫。

    祝凌之终于收回了一直笼在他身上的那股天真劲。只一瞬间便像换了个人，看上去沉静莫测。他没有说话，良久才说道：“对不起，留月。”

    他很快补充一句：“我还是更习惯叫你留月。”

    留月大手一挥，不甚在意：“爱怎么叫怎么叫，随你。”真叫她晏离棠了，她还不习惯呢。

    祝凌之不再说话，合眼静静地坐在地上，仿佛庙里那些年久失修静默无语的佛像。

    左右无事，一时间也睡不着，加之留月不想让他安生，索性主动挑起话头。

    “说说吧，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身份的？”

    祝凌之果然没有睡，闻言睁眼看向她，没有说话。

    现在不装憨货装哑巴了？

    留月也不恼，气定神闲又问了句：“那我换个说法，你是从什么时候盯上我的？”她自诩一路上并未露出过破绽，那么很有可能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身份，继而故意接近。

    祝凌之神情平静，语气也是如出一辙的平和。他终于开口了，但没有回答留月的话，也没有为自己辩解。

    “蓄意欺瞒接近，是我对不住你，我无可辩解。如今落在你的手

    上，我自认技不如人，难以取胜于你，自是无话可说。要如何处置我，悉听尊便。”

    他这番话说得大义凛然，又那么云淡风轻，浑然不像个谎言被识破或是身处困境中的人。

    留月不是晏离棠，自然不会把他怎么样。但留月也不爱听他这样讲话，拿腔拿调，怪不可爱的。

    “刚刚我受反噬时，你明明有机会逃走，为什么不逃？”还拿自己的血喂她。

    没有听到回答，留月锲而不舍又问：“先前在逐风剑派，你为什么要出手助我离开？”不帮忙她也未必逃不出，只不过手上多少要沾点血，罪过罪过。

    还是没有回答。

    “我的行踪是不是你透露的？你们如果真把我抓了，打算怎么处置呀？”

    一片寂静。

    留月恨恨地咬着牙，对于这样的祝凌之她着实无计可施。她觉得这人就像路边的野石头一样，油盐不进，又冷又硬，踢了还容易磕到脚。

    骂她是懒得骂，打又有些舍不得，可看着不知何时又闭上了眼，独留她唱独角戏的祝凌之，留月是绝对不想让他好过的。

    她站起身走过去，狠狠推了一把祝凌之：“跟你说话呢，再装瞎子我就把你眼珠子挖了，装哑巴就把你舌头拔了……”

    留月弄出的动静不小，祝凌之终于如她所愿睁开了眼看向她。

    两人的视线迎面相交，一瞬间，留月蓦的失去了言语。

    那是怎样的一个眼神啊？

    像是深不见底的海底，将

    世间风云变幻都容纳其中，仅于缝隙间小心地透露着丝缕情感。可这般点滴，就足以撼人心神。

    留月僵立在原地，觉得祝凌之的眼神像是汹涌的漩涡，而她正不由自主被吸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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