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
大清早的,朱怀如往日一样早起。
日子似乎又回到和以前一样,一样的慢条斯理、有条不紊的推进着。
东方泛起鱼腩白,老爷子还在呼呼大睡。
朱怀没打扰老爷子,站在侧房的窗外,听到老爷子铿锵有力的打鼾声,朱怀咧嘴,迎着含羞还未露头的朝阳笑了。
老爷子从不会和自己说他在背后做了什么,但朱怀知道,这些日子,老爷子一定没闲着。
要是不然,他不会这么快出狱。
老人嘴硬,也要面子,从不懂什么叫表功,是非好坏,都在背后默默的帮着朱怀在处理。
很感动。
爷孙两用后世的话说,都是典型的直男,都是闷声做事,不在乎名声好坏的主。
按照老爷子的话,那虚头巴脑的东西,要了没啥用,都是实干派。
朱怀迎着清晨春日的微风,绕着秦淮河,如往日一样开始晨跑。
晨曦掀开了晴朗的一日,应天城房屋鳞次栉比,傍水而建,一列列鱼鳞瓦房,灰墙百瓦排列开,安静祥和的矗在那里。
典型的江南徽州建筑,看上去心旷神怡。
人家烟火随着春日微风开始冒出袅袅炊烟。
秦淮河堤岸的青石板台阶上,妇人们挽着篮筐,在水中卖力捶着衣衫。
朱怀在秦淮河旁跑着,偶尔遇到几个熟人,见了朱怀扬手招呼,朱怀则点头示意。
只是这些邻里们,看着朱怀的眼神,比以往多了几分敬畏。
13或多或少都侧面听过朱怀的事迹,又有哪户人家不对朱怀抱以崇高敬意?
一圈跑下来,朱怀来到熟悉的小摊边。
摊贩的生意依旧十分火爆,许多人在排队,等着购买刚出笼热气腾腾的包子。
很奇怪,许多百姓在等着座位,但熟悉的那一张小桌子却依旧空荡荡的。“让让,都让让!”
摊主指着前面排队的百姓。
“怀哥儿,位置给你准备好了,去坐,汤包豆浆这就给你上来!”摊主洋溢着笑容。
周围百姓不乐意了,闻言纷纷开始小声嘀咕。
可当几人在他们耳边说了什么之后,人群安静下来。
再也没有人觉得朱怀插队是不道德的举动,他们甚至主动给朱怀让出一条道来。
朱怀挠挠头,有些惭愧。
“这个……要么我还排队吧。”额。
百姓们不乐意了。
“有位置不坐?你傻啊?”
“就是!这包子咱着急吃吗?一点不着急,你先吃,客套什么?”
有个老汉干脆将朱怀给撵到座位坐下,主动给他端包子豆浆,甚至朱怀要打包的包子豆浆都准备好了。
朱怀有些不好意思。
可下一刻,百姓们依旧谈天说地,似乎将朱怀遗忘了。
一群有心的人啊。
朱怀知道,他们就是怕自己尴尬,所以才细心的不多去关注朱怀,努力的和以前一样,大家一样的谦卑自若,平等相处。
朱怀心里感动。
这是大明的百姓,是他抱以厚望的大明泥腿子们。
这是一群最可爱的人,历朝历代都是!
朱怀吃了早餐,准备付钱,店博士挥手:“差你这三瓜两枣?去去去,不要添乱,生意忙,顾不得!”朱怀被店博士无情的撵走了。
百姓们没有因为店博士善待朱怀心生任何怨言,甚至在朱怀走之后,他们依旧觉得理所当然。
心存百姓的人,百姓也会以最大的善意回馈于你!
这个时代,百姓和权贵阶层是一道鸿沟,没有人会为他们说话,他们是尘埃,生死无人过问。
但朱怀让他们知道了,他们的命,他们的尊严,也一样不可践踏!一样不比任何权贵低下!
朱元璋披着外衫,不知何时,背着手在摊贩前晃悠。
朱怀转头,恰看到朱元璋。“额。”
朱怀忙道:“老爷子,他不要钱,不是我不给。”朱元璋咂摸咂摸嘴:“咱不瞎,看到了。”
朱元璋很少会出来活动,活动的范围也就朱怀府邸门前,也就清晨这么一会儿。
人多眼杂,怕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百姓们对这老头也习以为常。
那摊主对朱元璋竖起拇指:“老爷子早啊!你家大孙子被你教的,乖乖,了不得!”
朱元璋眯着眼在笑,笑的有些膨胀,偏偏还摆手:“就那样,孙不打不成器。”几个百姓调笑道:“老黄头你可别胡咧咧了,你舍得打?怕大声说话都不敢吧?”这话,说到老爷子命脉了,将朱元璋说的脸色羞红,哼道:“屁咧!该打还是要打!”
老爷子是最能和百姓打成一片的老人,或许这个老人的经历,让他与生俱来的和百姓有亲昵感。
也会让百姓打心底尊敬和佩服老爷子。
众人和老爷子笑着调侃一会,朱元璋便带着朱怀回去。
老爷子走起路来,都觉有些轻飘飘的,嗯,十分膨胀!
回到府邸,爷孙还是和往日一样,朱怀去泡一壶清晨的浓茶给朱元璋。
老爷子则自顾自将包子撂嘴里狼吞虎咽。
最后喝一碗豆浆一壶清茶,早饭便算是彻底结束。
东方的红彤彤的一轮日出,照耀在大地之上。老爷子咂摸咂摸嘴,对朱怀道:“出去走走。”
朱怀想了想,左右也没太多事,这些日子在刑部牢房闷了许久,也想出去转转。“成!”
说着,朱怀拿着朱元璋的杯子,倒了一壶浓茶,给老爷子抱手里,两人便朝外走去。
街肆上,随处可以见到一批批办差的锦衣卫。
时不时会从一些朱门高府枷着权贵出去,引起一片片百姓指指点点。
朱怀默然的看着一切。
朱元璋道:“文豫章那茬事还没结束,咱皇帝还在清洗。”
朱怀嘴角抽了抽,洪武皇帝对这种事,真的雷霆到极致,丝毫不会有一点点手软!
爷孙没太多关注锦衣卫抓人,闲情逸致的朝应天乡下郊外走去。
胜日寻芳泗水滨,无边光景一时新。
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
江宁的城郊,大地上都铺了一层绿色,空气中都带着阔别已久的春日清腥味儿。
乡村的田埂之上。
朱怀搀着老爷子席地而坐。
朱元璋也不嫌脏,大喇喇坐在田埂,随手抽了一根狗尾巴草在嘴里嚼着。
朱怀给他打开茶杯,老爷子咕隆咕隆喝了一口。
朱怀也跟着喝一口。
一切都那么随意。
这个昨晚还让朱允炆惊恐到极点的铁血冷漠的皇帝,在朱怀面前再次恢复和蔼老人的一面。
朱怀抬头看去。
农田里已经有许多春耕的百姓开始一年的春日农耕。
有些大跌眼镜。
朱怀揉揉眼睛,不可思议的道:“咱大明不是已经普及牛耕了么?为啥……”朱元璋抬头看了一眼。
前方农田内,一群百姓正手扶曲辕犁卖力耕种,放眼望去,用牛耕的却鲜有几户人家。朱元璋叹口气,道:“去年一场大雪,京畿各地不知死了多少耕牛。”
“牛崽子还没长起来,老一点的牛,也舍不717得继续用,百姓和牛是有了感情的,能让牛歇歇就歇歇。”大明的耕牛和战马一样,都是稀缺物。
要不是实在难以耕种的土地,一般百姓人家舍不得用耕牛。
“这样一来,耕种的效率不就大大的减弱,长期使用人力,也会让一部分人累出问题?”朱怀自言自语的说道。
朱元璋叹口气:“那又有啥办法?”
朱怀似乎想起什么,忽然道:“为什么不将田埂两端架起代耕架?”朱元璋不解的道:“啥是代耕架?”
代耕架是明末农耕器具发展的一大进步,明末战乱纷争,耕牛锐减,于是伟大的劳动人民便想出这样的省力耕种器具。
朱怀想了想,道:“就是在田地的两头,各设起一个人字形的木架,每个木架各装一个轱辘,轱辘两头安上十字交叉的橛木,手板橛木,犁自行动……嗯,大概就是这样。”朱怀在努力回想着,虽然这种农耕器具在明末农耕具有划时代的意义,可对于后世的朱怀来说,这东西始终还是太过陌生。
他只能凭着自己的理解去说。
等他说完,再去看朱元璋,不知何时,朱元璋已经一动不动的盯着朱怀,表情有些痴呆。
朱元璋神色渐渐有了变化,时红时青,变幻莫测,此刻他大概明白朱怀说的代耕架的用处了“你……你想出来的?”
朱元璋有些愣神,只是表情看起来有些想吃人一样。“有……有问题?”
朱怀不确定,也不知道对这个时代来说,这种东西是算好还是不好,但从用途上来说,朱怀觉得应该没多大问题啊。
不知道老爷子为什么这副表情。
朱元璋拍着朱怀,目光赤红,一脸懊恼的大呼:“你为何早不说?!”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