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
春日的傍晚,余晖照耀在斑驳的老槐树上,夕阳俏皮的透过树荫缝隙,洒在朱元璋的脸上。
老人安静的躺在老槐树下的摇椅,和朱怀絮叨着往事。
朱怀笑的前仰后合,道:“您那大孙子可真勇敢,才七岁,居~然敢杀山贼?”
朱元璋笑着道:“敢啥啊敢,他是看到咱被拦路山贼给勒了脖颈,咱让-他拿刀捅山贼。”
“那小子当时吓的脸色惨白,六神无主,拿着匕首的手都-颤颤巍巍的。”
老爷子在给朱怀讲述关于朱雄焕的点点滴滴,已经从朱雄焕四岁讲述到了七岁。
七岁的时候,朱雄焕和老爷子做了一场大事。
那是爷孙第一次出应天城到江宁城郊,洪武十四年的时候,弥勒教的一支白莲圣教还没有彻底土崩瓦解。
那时候胡惟庸刚被处决一年,白莲圣教借以‘替胡公名冤’名誉,大肆行不法之事。
爷孙才到江宁官道,就被白莲圣教大护法劫道。
朱元璋武力本就不弱,洪武十四年,老人才刚满五十,依旧身手不俗,于是就和白莲圣教大护法大打出手、
朱元璋被勒住脖颈,千钧一发之际,七岁的朱雄焕出手刺死白莲教大护法。
事情的经过大抵就这样。
朱怀不免有些好奇的问朱元璋:“既然您大孙都怕成这样啦,为啥最后又狠下心啦?”
朱元璋道:“咱要被勒断气了,那小子不知哪来的勇气,一刀从贼人背后捅了进去……哎!”
朱怀不解:“怎么?事情进展的不顺利?”
老爷子点头:“不顺利,那直娘贼的狗獠,夺过匕首,伤了咱大孙。”
朱怀听的有些倒吸凉气,道:“该不会捅了肺吧?”
朱元璋狐疑的看着他:“为啥这么问?”
朱怀讪讪道:“因为我右胸就有伤口,呵……老爷子你这故事是为我倾心编的吗?”
朱元璋哭笑不得:“你!”
他摇头:“爱咋想咋想。”
“不过那小子自那后落下病根,一年后就走了。”
朱怀一阵惋惜,道:“哎,世事无常啊!难怪老爷子您到现在还这么怀念您大孙子。”
朱元璋道:“这事儿,咱谁都没敢说,他亲爹咱都没说,后面咱单独让他养了一个月的伤,才让他和他爹娘见面。”
“哎,咱对不起他啊!”
朱怀竖起拇指:“你大孙真勇敢。”
朱元璋唏嘘道:“第一次杀人的滋味不好受,那小子好长时间才恢复如初。”他看了一眼朱怀,道:“好啦,咱大孙的八年经历都和你说完了。”
朱怀点头:“他这八年没白活,孝顺父母,爱悌兄弟,勇敢无畏,是个小男子汉……阿?”朱怀愣了愣:“也是八岁就走了?”
他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朱元璋:“老爷子,你该不会在给我充实我失去这八年的经历吧?”“这是故意给我找个故事编一下吗?”
朱元璋似笑非笑的道:“你总该要找回失去的八年,总不能八年时间都一片空白吧?这样的人生不完美。”朱怀喃喃:“原来正在和我扯犊子!害我听的这么入神!”朱元璋哈哈笑着。
朱怀拍屁股起身:“我去给你将药汤端来。”
朱元璋大惊失色:“还……还喝?咱不是好了么?”
他赶紧摇头:“不喝了不喝了,太苦了,咱实在喝不下去了!”
朱怀道:“最后一次,咱老祖宗的医术,大都是于身体有益无害,都是治根固本的东西,成了,没商量的余地!”朱怀说着,便走了。
望着朱怀离去的背影,朱元璋咂摸咂摸嘴,幽幽一笑,自言自语道:“你失去的八年,咱给你找补回来了。”还有不到九个月的时间。
咱慢慢和你说。
你慢慢吸收。
没多会儿功夫,詹徽和傅友文急促走来。
见到老槐树下的朱元璋,两人心中大定。
老爷子气色不错,看样子身体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詹徽急道:“皇爷,你吓死老臣了!”
傅友文也有些唏嘘道:“天可怜见,皇爷吉人自有天相!”“你们在说什么?”
朱怀端着药汤走来:“什么‘黄’爷,叫我爷爷做啥?”见到朱怀,詹徽和傅友文讪讪一笑,忙是摇头:“没啥。”朱怀噢了一声,将药汤端给老爷子,道:“您老试试。”
詹徽和傅友文对视一眼,对朱怀抱拳道:“朱公子医术无双,太医院都解决不了的疟疾,却不想被朱公子轻松医治,佩服佩服!”说完,两人又将一封奏疏毕恭毕敬的递给朱元璋,小心翼翼的道:“老爷子,这个,还是需要您看看。”朱元璋打断詹徽和傅友文的说话,指着朱怀道:“给他看,咱病着呢,能看个屁!”
嘶!
詹徽和傅友文对视一眼,倏地一愣,心中狂喜。
皇爷这真是要将大权交给皇孙的节奏了呀!
詹徽讪讪一笑,将题本递给朱怀:“有劳朱公子看看。”
朱怀哦了一声,接过题本,没着急看,而是问詹徽道:“詹大人,您脸上这伤疤怎么回事?”
詹徽一恼:“踏马的,别提了,咱皇上病了,一群杂碎吵着要进宫,被老夫挡住了,就把老夫抓破相了。”“嗯?”
朱怀一愣,看着朱元璋,迷茫的道:“皇上也病了?什么病?”詹徽恨不得扇自己一嘴,颤颤的看着一旁喝药汤的朱元璋。
老爷子面无表情,詹徽心里一颤,忙对朱怀道:“这不是你爷爷病了么?皇上心忧老爷子,急火攻心,没啥大碍,已然好了,哈哈哈哈!”朱怀点点头,随后才掀开题本。
詹徽额头上冷汗涔涔,趁朱怀不注意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朱怀认真的看着题本。
云贵的疟疾感染人数已经高达上万余人,每天还在增加。
詹徽和傅友文写了一封治灾疏,也就是朱怀在看的题本。朱怀看完后,看着詹徽和傅友文:“不妥。”这是两人耗了一天的功夫写出来的心血……就轻飘飘一句不妥?……求鲜花·
两人脸色有些难看,可又不敢多说。
朱怀笑着道:“两位大人,这是谁写的?”詹徽讪讪道:“哦,下面的官吏。”
朱怀了然,点点头道:“难怪见识如此浅薄。”詹徽:“……”
傅友文:“……”
两人默默的抽了抽嘴角。
朱怀道:“譬如这让云贵布政司视察灾区,明明那边有沐王爷在,为什么不让他们去?”
詹徽道:“朱公子有所不知,如果让藩王私下去视察灾区,此不异于让其招揽民心,恐降低皇上威信,让藩王权柄威望加剧。”朱怀默然的盯着他。
这眼神,看的詹徽浑身不自在。
“詹大人,您这说的什么话?沐王爷去视察灾区,那是皇上的干儿子,不就等于皇帝在视察灾区?他们代表的是皇帝,又不是沐王府。”“百姓要感恩,也是感恩皇帝。”
“更会觉得皇上对他们基层百姓的关怀备至。”
“也会让百姓知道朝廷对他们的关心。”“和沐王府有什么关系?”詹徽有些窒息。
朱元璋在一旁冷哼了一句道:“见识还没咱大孙深,说的那些屁话!长在朝廷,把本心都磨灭了,百姓想啥你们都不懂了!”詹徽讪讪一笑,道:“对对!老夫考虑错了,朱公子说的在理。”
朱怀嗯了一声,道:“我也写了一封奏疏,两位大人也看看,关于赈灾的一些准备。”“哦?”
詹徽道:“那有劳朱公子了。”朱怀转身去书房。
朱元璋气不打一处来的看着詹徽和傅友文:“题本你两写的?羞愧不?”詹徽干笑,笑容有些难看。
没多时朱怀去而复返,将赈灾七疏交给詹徽和傅友文。
詹徽和傅友文伸头认真的看着。
其一,派沐王走访灾区,代表陛下抚慰民心。
其二,凉水煮沸。
其三,控制河道、水井等源头,防止二次传染。
其三,派军兵入住灾区,控制秩序防止生乱。
其四,送食物入灾区赈灾。
其五,下达政令,严防交叉传染,制定临时律法,凡有感染疟疾不报者,坐罪处理。
等詹徽和傅友文一口气看完,两人面皮微微抽了抽,有些惊奇的看着朱怀,又感到有些自惭形秽。
两人闭目沉思了许久,沉默了许久。
良久后,詹徽咽了咽口水道:“公子考虑的周全,防范的也有条不紊,比咱们……下面的人写的好,呵呵,老夫……深感佩服!”朱元璋在一旁揶揄笑道:“呵!那就去做吧,还愣在这干啥?”
傅友文尴尬的开口:“这个……只是防范,其实,吾等还是想问问,朱公子能否出山,毕竟疟疾只有公子能救。”
朱怀道:“交趾那边会增援云贵的。”“阿?”
朱元璋冷冷的道:“阿啥阿?等你们救人,百姓都他娘死光了!先去赈灾吧!救人的事不用你们操心!”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