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怀是个喜静的人,清宁宫一直很安静,只是今天却安静的有些异常,安静到诡异。
朱怀自然没有发现异常,他拖着疲惫的身子,被何广义搀扶到端敬殿。
“殿下,您还好吧?”
何广义关怀的问了一句。
朱怀抬起手,示意自己无碍。
“咳咳。”
朱怀看着手帕的鲜血,眉宇微蹙:“应当是受了一些内伤,没事。”
何广义目光带着浓烈的尊敬和心疼。
自从朱怀单枪匹马出去那一刻,何广义就怀以最大的敬意。
他是大明皇长孙,是陛下钦定的储君,这些事,他本不必亲自出马,只要他一声令下,邹普胜即便武功再高,也不可能跑出应天城!
在面对邹普胜以二女威胁朱怀的时候,朱怀本也可以不用抉择,不必生生吃了邹普胜两拳。
他只要放弃徐、赵二女的性命,安心的等着锦衣卫大部队到来,一切都能迎刃而解。
可他没有犹豫,也从没有放弃过徐、赵二人。
即便朱怀伤势不轻,在解救出二女之后,他依旧轻描淡写,他没有对任何人说他负伤多么严重。
旁人都觉得朱怀受的伤只是轻伤,但何广义知道,朱怀可能比他口中描述的伤势要严重一些。
这样的男人,这样的英主,没有哪一个属下不会被征服。
从起初的权力上的征服,到现在人格魅力上的征服,何广义已经发誓,将用生命,守护朱怀一生!
“你还好么?”
朱怀抬头看了一眼神色复杂的何广义。
何广义忙是道:“殿下挂念了,某刚才只是受了一拳,还能挺得住。”
朱怀点头:“一会御医来了,你也看看。”
何广义受宠若惊,御医并不是什么人都能用的,闻言,他忙不迭道:“谢殿下!”
说话间,一名锦衣卫小旗急促走来。
何广义眉宇紧蹙,只见着锦衣卫,却没见着御医,不免怒道:“太医呢?”
锦衣卫小旗有些颤抖的道:“回,回何爷,回殿下……御医,御医没请来。”
“嗯?”
朱怀惊愕的抬眸。
何广义怒冲心头起:“你吃屎的!皇孙殿下负伤,请不来御医?你说清楚了?”
锦衣卫小旗连连点头:“卑职说了,但太医院那边说,是皇爷下的圣旨,不许任何太医院朝东宫来。”
何广义还欲再说,朱怀忽然意识到什么,他缓缓抬起手。
何广义不敢多言,只是对那名锦衣卫小旗道:“你先下去。”
朱怀双眉拧到了一起,从入皇宫到清宁宫,似乎处处都透露着诡异。
他最开始还没来得及想那么多,现在心里隐约有一丝不安。
皇宫的守卫不会无缘无故拦住自己的马车。
皇爷爷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忽然就下了这么个新的规定。
太医院又怎可能被禁止来东宫?
朱怀忽然瞪大眼睛,道:“去叫廖家兄弟来!”
何广义似乎也感知到了异常,忙不迭出去。
片刻后他额头都是冷汗的折返回来:“殿……殿下,廖家两护卫不在清宁宫,清宁宫许多太监和婢女都消失了。”
“什么?!”
朱怀猛地站起:“咳咳咳。”
剧烈运动之下,又开始咳血。
“殿下您莫焦心,先休息休息,卑职亲自去一趟太医院,抓也抓几名太医过来!”
何广义要走,朱怀冷声喝止:“去看看唐塞儿还在不在!”
何广义赶紧道:“我去看看。”
朱怀心里越来越不安。
廖家兄弟不会无故消失,清宁宫宫女太监也不会莫名不见。
唯一的解释就是,皇爷爷知道……
一缕阴沉之色渐渐浮上朱怀面颊。
未几之后,何广义再次回来,面色带着深深的惊恐,咽了咽口水道:“回殿下,唐……唐塞儿……也消失了。”
“不好!”
朱怀面色顿变。
何广义拦住朱怀:“殿下,养伤要紧呐!咱先不管那么多,让卑职先去找太医院,实在不成,咱先出宫去开两副药,您这身子,经不起折腾了!”
何广义单膝跪地,脸上布满浓浓的担心。
从朱怀出去,到现在,朱怀没有休息过,何广义清楚的知道,现在朱怀不但身子疲惫,还挂着内伤。
他不能在折腾下去了啊!
如此下去,身子会垮了的!
朱怀怒道:“滚开!”
“你回锦衣卫养伤,后面没你的事,滚!”
何广义噗通跪在地上,近乎于哀求道:“殿下,休息好……再处理事,卑职求您了!”
朱怀不管不顾,一指何广义:“你要造反?滚回去!”
“卑职不敢!殿下说啥卑职都听,您身子要紧,这事咱缓缓。”
朱怀急道:“缓?怎么缓?这么多条人的命,都在老爷子一言之间,我去晚了,无人生还!”
“让开!不要逼我动手!”
朱怀冷冷盯着用身体堵在门口的何广义。
何广义冷汗涔涔,心急如焚,“可是……”
轰!
朱怀伸手,直接将何广义给甩飞数步。
何广义欲追朱怀,朱怀猛地回头:“站住!”
“殿下……”
朱怀没在理会何广义,拖着疲乏的身子,急促朝皇宫走去。
养心殿。
朱怀找到吕芳,焦急问道:“皇爷爷呢?”
吕芳摇头:“皇爷不在养心殿。”
“去哪儿了?”
吕芳看了一眼一脸焦急的朱怀,只是摇头:“回殿下,奴婢不清楚。”
朱怀牙龇目裂,怒喝道:“我问你,皇爷爷去哪了!”
吕芳叹口气,依旧摇头:“殿下,奴婢真不清楚,殿下不要为难我了。”
朱怀淡淡盯着吕芳,那眼神,让吕芳不寒而栗。
吕芳不敢与朱怀继续对视,逃也似的跑了。
朱怀敲了敲养心殿的大门。
屋内没有动静。
他心下大急,再次朝谨身殿走去。
寒风吹着朱怀,朱怀感觉身子的体力正在一点点流逝,眼前有些黑,努力的甩了甩头,飞奔至谨身殿。
依旧没有朱元璋的身影。
老爷子不想见自己,这偌大的深宫,就算他找一天一夜都未必能找到。
朱怀没有在这里浪费时间,急促飞奔至清宁宫。
何广义还跪在原地。
朱怀冷冷的道:“走!先去诏狱看看!”
何广义见朱怀脸色苍白,心疼的虎目泛红:“殿下!卑职求您了!”
“走!”
朱怀撩袍,将披风裹紧。
何广义咬牙,猛地站起身,随着朱怀朝锦衣卫北镇抚司而去。
路上,几次朱怀都强撑着身体,何广义能清晰的感受到朱怀的虚弱,他急的抓耳挠腮。
可他又知道,朱怀是个脾气极倔的人,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人能劝得动他!
他几次咬着牙,恨不得一掌给朱怀打晕了,让他好好休息。
这些日子,家事、国事、江湖事,全都朝这少年的身上席卷而来。
他需要独自面对许多,他的苦厄,没有人能看的明白,也不会有人知道朱怀在亲情、爱情和家国情上,咬牙付出了多少。
他一直在夹缝中独自在面对许多困难,他从没求助任何人,一切,他都默默的给吞了,咽了!
何广义虎目泛红,纵是杀人不眨眼的锦衣卫同知,此时喉头也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默默跟在朱怀身后。
锦衣卫,北镇抚司。
诏狱!
朱怀一只手帕捂住嘴巴,这不是嫌弃诏狱,何广义明白,他的殿下可能又在忍住咳血。
“开门。”
何广义指着面前的锦衣卫大喊。
诏狱前的几名锦衣卫小旗一脸为难。
何广义怒道:“我踏马命令你们,开诏狱大门!”
话音刚落,一道鬼魅的身影飘来。
蒋瓛冷冷盯着何广义,又恭敬的看了一眼朱怀,道:“殿下,这道门,没有皇爷的受命,下官开不得。”
“你!”
何广义指着蒋瓛,全身在微微颤抖。
朱怀淡漠的看了一眼蒋瓛,点点头,虚弱的道:“东宫的人,在里面怎么样寻?”
蒋瓛笑着道:“殿下还是莫关心了,这诏狱,自是进来之后没有好果子吃的,可不是人人都是凉国公蓝玉。”
朱怀听明白了。
他们……在被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