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吃的是辣椒炒肉,水煮肉片。
老爷子被辣到过瘾了,偷摸的拿了一些木瓜跑去后宫,也不知道做什么去的。
朱怀则独自一人在谨身殿处理奏疏。
片刻之后,郑和端着一壶浓茶过来伺候朱怀。
虽然快一年没见,但主仆却没有丝毫陌生感。
朱怀端着浓茶喝了一口,侧目看着郑和,笑着道:“当初的小乞丐,现在长大了,稳重了不少。”
郑和眼眶通红,压抑许久的情感渐渐迸发,跪地道:“爷,奴婢知错。”
朱怀不解的看着他,“认什么错?”
郑和道:“临走之前,奴婢就知道太爷是皇帝,奴婢不敢告诉爷。”
朱怀噢了一声,笑道:“可我现在已经在谨身殿了,成了,知道你有苦衷,夹在中间也不容易。”
“前些日子吕芳把你在宫里的遭遇都告诉了我。”
朱怀顿了顿,看着跪地的郑和,道:“起来吧,能在宫里熬出来也不容易,又出海历练了一年,更加不容易。”
郑和心下一阵感动,道:“都是爷的栽培,奴婢不敢给爷丢脸。”
朱怀嗯了一声,道:“这次出海只是个开始,航行的路线还不够远,以后你或许还是要出海。”
郑和肃穆:“奴婢遵旨!”
朱怀笑了笑,笑容中带着一丝不舍,他知道,郑和的一辈子或许都会在海外漂泊。
这若是没有艰苦的信念,他坚持不下去。
海上孤独,未来的日子,180三宝太监都会在孤独中成长,然后孤独的死去。
但真是因为郑和航海的这种开拓精神,才能让大明航海史在厚重的历史长河中留下浓重的一笔。
到后世,到二十世纪初中期,那个山河破碎,国破家亡的时代。
在那个倭奴入侵含恨的时代,无数仁人志士,无数英雄,都为了华夏文明史,努力,奋战,不死,不休!
国人永远都带着这种开拓进取的精神,让汉家儿女,在一次次风霜洗礼中前行!永不为奴!
珍惜今日来之不易的和平,因为都是先辈们用血和泪换来的!
朱怀盯着郑和,似乎想起什么,问道:“你爷爷他老人家还好吗?”
郑和一阵唏嘘,低声道:“走了,出海的下半年就走了。”
朱怀一愣,叹息道:“节哀吧。”
郑和点点头。
朱怀道:“成了,不必伺候我了,你刚回来,早些去休息吧。”
郑和轻轻的道:“奴婢不累。”
朱怀也没有理会郑和,便继续开始批阅奏疏。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内,檀儿的孕期反应越来越大。
赵惠妃说檀儿应当怀的是个男丁,又将老爷子兴奋到不行。
木瓜最近也在权贵中流行起来,不过不是在男人中间,是在女人中间。
这一段时间相对安定,国家尚没有大事发生,转眼入夏。
洪武二十六年,夏六月。
新政已经在北地有条不紊的推进三个月。
北平府。
北平王府是前元的皇宫,这里的规模丝毫不比应天紫禁城差到哪里去。
亭宇楼榭,人工湖,假山等风景名胜美不胜收。
池塘内都是盛开的荷花绿叶,说一句接天莲叶无穷碧都不为过。
凉亭之中,朱棣身穿薄薄的丝绸衫,那双虎眉蹙成川字,显然盛怒不已。
旁边坐着的则是朱高炽和道衍和尚,两人脸色也并不太好。
“三个月,永不加赋才短短推行不到三个月,北平的青壮流出到宣府、大同、山西,数以千计!”
“老大这一招够狠啊!故意先从北平府外围实施新政,新政出来之后,北平府的人丁大量涌出。”
“人口的流失,让本王少有新丁入伍。”
“他这是要从经济上,彻底压倒本王!何其歹毒!”
“父皇老迈,现在已经几乎不管政事,老人家还有几年能活,谁也说不准。”
“只要老爷子一走,恐怕那小兔崽子就要彻底和本王反目了吧!”
朱棣声音不大,却让人清晰感受到藏在言语背后的愤怒。
一向沉稳的道衍和尚也坐不住了。
以前都是北平府主动出击,打的应天那边毫无招架之力。
甚至因为唐塞儿的存在,差点让朱怀失去储君之位。
然而短短半年时间,局势逆转,朱怀开始反击,而且是针对北平府一针见血的反击。
最高明的是,那小子是挟大义而为,让北平府敢怒不敢言。
随着新政在北平府周围试点,许多隐匿的人口纷纷外流,而其他州府去者就接纳,源源不断的充实了当地的人口和耕田。
又随着玉米、红薯、花生等作物的冲击下,北方的农业开始如雨后春笋般蓬勃发展。
其他州府的壮大,无一不是北平府潜在的威胁。
本来北方的人文经济政治中心是北平,而因为如此,北平府的贸易经济也在飞速发展,带动经济运转,从而生产铁器、棉花等军需物品。
可这半年来,北平府的经济被挤压的越来越落后。
长此下去,都不需要打仗了,从经济方面,朱怀就能将北平府软刀子磨死。
“王爷。”
道衍沉思许久开口:“心不狠,江山不稳,小僧的建议,还是要引狼入室。”
姚广孝声音有些低,上次被朱棣一巴掌抽的到现在都胆战心惊。
他知道朱棣是枭雄,不愿意毁坏国家根基,但成王败寇,现在的一时得失算不得什么,以后再收回来就是。
朱棣冷冷的盯着姚广孝。
姚广孝便不敢继续在这个话题多说,只能无声叹口气。
他佩服朱棣,打心底敬重朱棣。
朱棣是明人,是个男人,不折不扣的男人!
即便形式都如此不利,朱棣都不愿意让北疆一寸土地失守。
同时姚广孝也有些心疼朱棣。
北疆的防守,若论枭雄和手腕,没有人能出朱棣之右,晋王都不行!
因为朱棣的存在,北疆太平!
可这个如虎一样的男人,骨子里却带着一丝倔强和执拗。
和朱怀怎么斗都没关系,他的底线是不准许胡人踏步到大明任何一个城池!
没有人会理解朱棣,没有人会知道这个男人在北疆多么辛苦。
姚广孝沉默片刻,道:“王爷,其实想要破永不加赋这项新政,也并不是没有办法。”
朱棣一愣,喜道:“广孝你说说看。”
姚广孝道:“小僧思绪了许久,想到这么一个办法。”
“地方财政压力很大,丁税又是地方政府收入的一项重要来源。”
“江南之地还好,有城门税车船税,但北疆没有。”
“由此引起的一项矛盾就是地方官府的财政吃紧,多次像朝廷申请预算,以满足地方官府的开支。”
“如此一来,地方官府的财政也只有持平,想要衙门富足做点其他事是不可能的。”
“既然永不加赋是大势所趋,那么……”
“如果我们找到一两个地方官府,让他们在永不加赋这项政策之外,额外收取丁男的耗外加耗,至于征收的名义,都是地方官府随便起的,老百姓也够不上朝廷。”
“等都察院下来查的时候,恐怕北疆的官府都已经泛滥了,法不责众,从此之后永不加赋就会成为一纸空谈。”
姚广孝说了很多,条理清晰,却一针见血。
朱棣认真听着,听到‘耗外加耗’的时候,面皮微微一抽。
“如此一来……北疆的流民会再次渐渐滋生起来,刚平定的内政,又会乱了……”
朱棣呢喃。
对朱怀这项政策,朱棣其实打心底佩服,但这种心思又很纠结,一方面畏惧朱怀对政体的看法如此毒辣。
另一方面心里又想要北疆百姓太平。
毕竟以后即便他继承江山,他也不想要一个烂摊子,他心怀大志,也想大明万世流传。
毕竟,他姓朱!
姚广孝看出朱棣的踟躇,加重了语气:“王爷,不能在犹豫了啊!小僧并没有引狼入室,只是将北疆的政体恢复到以往的混乱秩序中罢了。”
“如此不出半年,北平府的人丁会再次兴旺起来。”
姚广孝认真的盯着朱棣,久久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