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的史料叫国史。
在唐朝的时候,兼修国史是一件极其有荣誉的事。
明朝则淡化了许多。
民间的史料都是国史的翻版,很多记录并不真实,以讹传讹的事很多。
譬如焚书坑儒这件事,传到民间到后世久而久之就以为秦始皇在坑杀儒生,国史上则是坑杀方士。
流传到后世之后,两种论辩一直没有休止过。
所以当史料传到民间,也并不可以马虎,若是不然会给后世考证带来无与伦比的难度。
有很多清吹,不伐将清朝吹的多么多么强大。
在朱怀看来,清朝的最大失败,不是满人统治汉人,而是统治汉人思想,篡改明史,销毁汉人史料文献。
尤其四库全书,被后世所有专家捧上天,却从不知道因为四库全书的存在,明人被黑出了翔。
清朝之罪,罪在对思想文献的毁灭,和五胡时期的罪行可堪一比。
朱怀很重视史料的编修,越是做到高位,关心的事就越是会朝后看百年甚至千年。
所以他才会对田斌今天的讲解十分重视。
他代表了大明,代表了翰林院,他并不是代表他自己。
他的一言一行,都会被民间广泛流传。
这是对华夏史料的不负责任!
可田斌却浑然未觉得自己有什么错,他道:“本官在翰林院兼修国史,怎么不知道宋真宗要难逃?”
本身对朱怀打断他说话,他心里就有几分不悦。
朱怀也很较真,即便徐妙锦拉着朱怀,但朱怀还是很认真严肃的道:“你既然负责兼修国史,那对史料更应该多方考证。”
“兼修国史的人,对史料如此马虎敷衍,对文献的传承,你扪心自问,你心里有愧么?”
田斌笑道:“本官有没有愧疚,自然不需要足下多说。”
“本官领着微薄俸禄,对朝廷负责即可。”
“再说,你说宋真宗欲南逃,又有什么证据?你分明是想让我汉人蒙羞?你安了什么心?”
听到这句话,在场的一群公子儒生们面皮瞬间怒红。
“田大人说的对!”
“檀渊之盟如此有历史转折性的事件,竟被你别有用心的说出不一样的言语。”
“宋真宗是我汉人,你却如此为辽人说话,你安了什么心?”
“卖国贼!”
“斯文败类!”
一时间,文人口诛笔伐的冲向朱怀。
朱怀微微蹙眉:“寇准传里,寇准言真宗不应南下,国君生退意,家国将难存矣。”
“从寇准传里可以印证出宋真宗有南逃的打算。”
一群儒生听的面面相觑,因为他们没看过寇准传。
田斌笑道:“足下说的也不过是寇相的建议,可并不代表真宗就有南下的意思吧?”
朱怀嗯了一声,道:“汴京志内也记录南城大开,枢密院遣五千御林军于城外,接应真宗南下。”
“这段史料可否证明?”
现场再次陷入沉寂。
看到朱怀出口成章,这些史料甚至都没有多想,随口就举了出来,不免有些佩服。
田斌面皮有些红。
有人此时已经翻开汴京志。
“我去!”
“我靠!”
“不是吧!”
有些儒生窃窃私语,眼珠子都瞪圆了,再次将目光投向朱怀:“这个妖孽!一字不差!”
是的,朱怀说的都是汴京志的原话,当然一字不差。
一时间众儒生纷纷倒吸凉气。
“这么说,檀渊之盟并不是宋真宗主动促成的,他本意还是要南逃?”
“是啊,这位公子说的有道理。”
田斌面皮抽了抽,哼道:“我不知道你这些歪门邪说哪里来的,你想让汉人丢尽脸面,用心险恶,其心可诛!”
朱怀摇头道:“我想让你正视历史。”
“弘扬文化自信就不是正视历史?”
朱怀摇头:“不是,你并没有做好一个史官该有的责任。”
“呵。”田斌随意拱拱手:“既然如此,翰林院史官编撰给你做好了,在下何不辞呈呢?”
“足下不妨去和太孙殿下说说,说我田某人修史不公,让殿下罢了我。”
朱怀认真的点头:“好。”
田斌乐了,这小子真是个愣头青,懒得与他说。
“那就祝足下能找到养心殿大门在哪儿罢!”
朱怀并没有理会他,端着茶水微微吹口气。
徐妙锦不解的道:“你为何和他这般较真啊?你什么身份他什么身份?”
田斌听到了,笑着抱拳道:“徐姑娘才是明白人。”
徐妙锦愣了愣,看着田斌道:“我意思,你不过只是个修史的而已,怎么能和我家郎君相提并论呢?”
噗!
田斌一口茶差点喷了。
混账!
田斌满脸怒红,狠狠瞪了徐妙锦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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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多时,外面来了一名儒生,帖耳对田斌说了些什么。
田斌一喜,看着众人道:“恰好,孔夫子来了。”
“此事,本身本官是不愿让孔老来这里的,不过有些事还是要孔老主持公道。”
“有请孔讷孔夫子前来。”
他说完,还挑眉看了朱怀一眼。
朱怀不为所动。
少顷,孔讷缓缓走来。
田斌急忙起身,许多文人才子和小姐们也纷纷起身。
孔讷在民间的影响力可见一斑。
只有朱怀,依旧安静的坐在原位喝着茶。
“孔老。”
田斌急忙去迎接。
“田大人。”孔讷和蔼的笑了笑。
田斌道:“方才下官在说一些史料,讨论到宋朝檀渊之盟,有人还反驳下官,恶狠狠的踩了一脚我汉人皇帝。”
孔讷面色有些不悦:“谁啊?”
田斌笑道:“左右不过是一些人想鹤立鸡群,故而说出一些惊世骇俗的东西,引起人们的注意罢了。”
他倒是有点心思,故意将朱怀引到鹤立鸡群故意引起旁人注意的层面来,从而微不可察的道出朱怀的目的。
现实中不伐有那么一些人,总觉得说出不一样的言论,能彰显出自己的存在感。
孔讷哼道:“此事非小,老夫倒要看看……卧槽!”
孔讷惊呼,一群人瞬间懵了。
似乎觉得孔夫子的后人,陡然蹦出这么一句话,实在太违和了。
孔讷也意识到自己失礼,洋装咳嗽,看样子肺都快咳出来了。
“夫子,就是此人。呵呵,总有人喜欢彰显出存在感,好让旁人注意到他,这不可谓不是一种自=卑的表现。”
“放肆!”
孔讷高呼。
田斌点头:“是啊,着实很放肆。”
孔讷脸红脖子粗:“老夫说你放肆!”
“啊?”
田斌愣了愣,不解的看着孔讷。
孔讷帖耳说了两句话。
田斌脸色顿变,再看朱怀,脸色已经白的不成人样。
“啊这……我,下官……臣……”
朱怀起身,冲田斌笑了笑,道:“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说罢,朱怀便撑伞离去。
约……约定?
什么啊?
额……
辞……辞官吗?这个……
田斌眼前一黑,差点直接瘫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