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察院监察御史姚璟弹劾蓝玉三宗罪。
其一:蓝玉摧凶克敌,效用居多;恃宠矜功,粗率无检,弃前功而罹后患,贪愚之将明矣。其罪一,治军不严也。
其二:蓝玉有悖人伦,凶残无度,乃至倭贼六百万人尸骨无存,此残暴亘古未有,乃使大明陷入不仁不义中,此陷国朝于不义,此二罪也。
其三:蓝玉私屠戮倭贼,敌寇虽投降而蓝玉者不为所动,不请示上谕,于敌军投降时,仍旧挥兵屠戮,此无人性也,其罪三也。
朱怀看完都察院监察御史姚璟弹劾蓝玉的奏疏,气恼的将奏疏甩在地上。
“让司礼监都压着,毋需下发。”
朱怀瓮声说完,又继续翻着司礼监的奏疏。
郑和抱来的奏疏足足有一百多份,都是司礼监不敢批红的。
下一本是礼部员外郎何春的奏疏,也是弹劾蓝玉的十宗罪。
朱怀随手朝地上甩去,看也不看道:“也留中不发。”
余下的是兵科给事中、吏科给事中、工科给事中、吏部考功员外郎、兵部职方司员外郎……
各衙署的弹劾奏疏如雪花一般飞入司礼监。
其中言辞无比激烈,纷纷祈求朱怀治罪蓝玉等一行人七名将军。
最让朱怀气愤的是礼部左郎中也上书祈求朱怀治罪蓝玉,以此给海外诸国一个交待。
自蓝玉归来,这才短短不过十日时间,宛如平地一声雷,忽然在洪武二十八年七月底在应天城炸开。
文官们弹劾的人选是以蓝玉为首,几乎涵盖了整个淮887西武将集团。
朱怀也让何广义那边查过,他是担忧这场硕大的弹劾风波,会是有人在别有用心。
可何广义那边并没有查到什么异常,弹劾文书,皆都是各官吏自发上疏弹劾的。
朱怀气的不轻。
一百多封朝廷和地方的奏疏,全部被朱怀留中压着。
应天城这几日气愤有些压抑。
盛夏的第一场雨,始终没有下来,这几天天空阴沉沉的,乌云密布。
各官吏见奏疏进入乾清宫之后,仿佛石沉大海,不免更加气愤。
于是他们干脆给内阁六部施压,所有弹劾奏疏再也不送中宫,直接去内阁值庐找了三阁老。
三阁老只能尽量安慰众人情绪。
蓝玉府邸。
天空阴沉,傅友德与冯胜、何荣等人忧心忡忡找到蓝玉。
“蓝大哥,该来的……还是来了!”
尽管朱怀已经给他们极尽殊荣,可或许也就是因为此,才激起了文官们的反抗。
当初朱怀封蓝玉为异姓王的时候,百官很识趣的给了朱怀台阶下,并没有在当天爆发。
但这并不等同于他们就认同朱怀对蓝玉的加封。
蓝玉背着手站在廊檐之下,叹息道:“现在压力不在我,而在我这个大外甥了。”
他看着众人一眼,道:“无论如何,大外甥做什么选择,咱都支持他。”
“你们也对手下弟兄们都说道说道情况。”
傅友德扯着嗓门喊道:“殿下对我们着实不赖,不仅仅咱们看在眼里,手下兄弟们谁不清楚?”
“这事儿与殿下何干?咱大伙眼睛都是血亮着的!怀就怀在那群文官身上!”
蓝玉叹息道:“也不能怪他们,咱也理解他们,毕竟三个市舶司同时上书,各番邦国以断绝贸易往来威胁大明,如此阵仗之下,文官们不可能不发难。”
“再加上咱兄弟封赏如此之大,不遭人记恨是不可能的。”
蓝玉并没有在这件事上纠缠太多,他问傅友德道:“咱要的人送来了么?”
傅友德点头道:“老胡才从倭岛归来,现在在外等着呢。”
蓝玉嗯了一声,道:“好!咱带着他去一趟皇宫。”
众人叮嘱蓝玉务必小心,尤其现在这群文官仿若疯了一样,若是他们看着蓝玉,不知要做出什么冲动的举动。
蓝玉嗤笑道:“无碍。”
他说罢,便背着手朝外面走去。
蓝府外站着一名其貌不扬的汉子,“老胡,有个艰巨任务要交给你,跟我进宫一趟。”
胡开山是蓝玉的亲兵,从捕鱼儿海到倭岛战争,一直跟着蓝玉鞍前马后。
“好!”
蓝玉也没多说,大清早带着胡开山朝紫禁城走去。
紫禁城,乾清宫,养心殿。
朱怀正在生着闷气。
老爷子莞尔笑道:“你纯属自己和自己过不去。”
“咱说过,这件事不会这么轻易结束,给了蓝玉那么大的封赏,是在害他,说了你也不听。”
朱怀摇头,“一码归一码啊爷爷,两件事不能混为一谈。”
朱元璋噢了一声,道:“现在不仅仅朝廷官吏开始成群结队弹劾蓝玉,三地市舶司也在给朝廷施压,外部依旧如此。”
“咱大明现在足够有能力对海外诸国武力威胁,兴许你一句话,他们会吓的抖三抖。”
“可是如此一来,谁还敢和大明建交?谁还敢和大明贸易往来?”
“好么,就不说外部那些海国,单说朝廷,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弹劾蓝玉,你怎么平衡?”
朱元璋轻轻摇摇头,对朱怀道:“皇帝该屈服的时候,也要屈服,这件事你莫要管了,爷爷给你收尾。”
朱怀很认真的看着朱元璋,道:“皇爷爷您不要操心,孙儿自己来。”
朱元璋瞪着眼道:“胡闹!你自己来?怎么来?这事情已经超出你能管控的范围了,长此下去,朝廷会乱了。不利于统治安稳。”
朱怀和朱元璋想的不同,如果这次妥协了,那么将来等自己真要执政的时候,文官集团就能以同样的手法逼迫自己就范。
后世嘉靖时期的大礼仪事件就是如此。
嘉靖帝要立生父为帝,而文武百官却让嘉靖立弘治为父,供于太庙。
嘉靖不许,于是大礼仪之争就此开始。
三年之后,嘉靖帝罢免一百多文官,杖杀十几名文官,最终以胜利告终。
朱怀也要借此事件,向大明所有文官宣战!
皇权和文官集团,总有一方要胜利。
若是自己败了,以后会被牵着鼻子走。
这已经无关乎蓝玉的事,这已经上升到皇权和文官集团的争斗!
朱怀不会服软,也不会向任何人屈服!
朱怀看着老爷子,目光坚定的道:“皇爷爷,这次,孙儿自己来吧,孙儿总该要面对这样的事。”
看着自家大孙决绝的目光,朱元璋无奈苦笑道:“中!咱喜欢你这股子劲,是个男人。”
“但你要记住底线,你未来是皇帝,你要平衡很多事,无论如何,稳固江山,稳定江山,是底线,江山不能乱了。”
朱怀握拳点头:“皇爷爷放心!孙儿一定会胜利,会赢的漂漂亮亮!”
朱元璋笑道:“好!咱就等着看!”
他捏了捏朱怀的肩膀,道:“咱不打扰你了,这件事咱不会出头,稍后咱会对外宣布咱病了,一切都由你自己来处理罢!”
朱元璋不想掺杂在这件事中,现在朝中的皇帝还是他自己,如果文官给朱怀施压无果,可能会以他朱元璋为突破口。
于是朱元璋干脆对外称病,好让文官找不到自己。
朱怀点头,道:“好!”
朱元璋嗯了一声,挥手道:“你也别太累着,咱要去找重孙玩了,走了。”
“孙儿送皇爷爷。”
朱元璋摇头:“不必了,你自己都一团乱,想好下面该怎么办吧。”
朱怀点点头。
朱元璋走后没多久,郑和小跑走来,对朱怀道:“爷,平倭王蓝大将军来了。”
朱怀点点头,道:“宣蓝玉来。”
少顷,蓝玉虎虎生风走进养心殿。
“殿下。”
朱怀招呼蓝玉道:“舅姥爷不要客气,人带来了?”
蓝玉点头道:“他叫胡开山,跟了咱十几年了,人在外面。”
前几日蓝玉说要派亲信去渗入北平,想来就是这个人。
朱怀点头,迫不及待的道:“宣进来。”
郑和忙不迭出门宣见胡开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