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景洲的表情黑沉沉的,白一峰的话,左耳听右耳进,一点反应都没有。
白一峰早就习惯了他这个样子,也不尴尬,更不恼火。
他把手术的过程,简单的给钟景洲给讲了一遍。
这台断肢重接手术,难度极高,当时是他和外科两位大主任联手来完成,十四个小时没下手术台,真真的是耗尽了心力。
但总算,最终的结果是极好的。
那宛若教科书一般的手术操作过程,已经被摄像机给记录了下来。等再过一两个月,病人的腿开始恢复正常功能时,才是真正令人振奋的时候。
固然,手术上,医生们联手努力将这台手术完成,是最主要的原因。可大家心里都很清楚,若不是最早接触到了患者的人是钟景洲,或许就没有后边这些急救的机会了。
我知道,你们可以。钟景洲许久之后,回了这么一句。
声音有点别扭,但能听得出他的真心。
白一峰哈哈大笑了起来,说真的,那天大家都非常期待你能在某一刻,推开手术室的大门走进来,如果是这样,我们可能只需要十个小时就能让病人离开手术台。
钟景洲还想要说什么,可白一峰没让他开口,而是抢着说:你用将近二十年的时间,成长为后来有优秀而令人信任的模样,此时此刻的年纪,正是一位医生最巅峰的黄金时期,青春一去不复返呐,能不能把所有懊悔和伤心全放在退休后,到那时候咱们可以一边喝茶一边晒太阳满满的追忆,而现在,你能力最强的时间,为别人,更是为自己,早些振作起来。景洲,你知道有多少人在等着你吗?
路虎车驶入了医院,白一峰收起聒噪,变回沉稳冷静的白大主任的形象,他下车之前挥挥手,便头也不回的冲进了医院之内。
钟景洲看着他的背影,竟然有些发怔,思绪飞远,一下子回到了过去,他不是很喜欢回忆,但白一峰不负所望,还是让他想到了很多。直到身后有人在按喇叭,提醒他已堵到了路,他才猛然回神,往地下停车场的方向驶去。
大概是太出神了,钟景洲没注意到,旁边的路上有个人停在了那里,他吃惊的眼神里透着不可置信,一直呆呆的看着,等到钟景洲离开,那人竟然一路小跑,跟在了路虎车之后。
这人正是张冬。
钟景洲在医院内一直都有自己的车位,跟他开的救护车号一样,尾号全都是0703,虽然这个车位的位置在地下二层最深的区域,进进出出比较麻烦,但钟景洲一直不在意,使用了很久。
他停好了车,便朝着最近的步梯走去,这个时间段使用电梯的人很多,他不想去用。爬步梯既锻炼身体又节省时间,他早已习惯。
钟景洲离开后没多久,一直跟着他的张冬找了过来。
0703号车位上,停着那部车型超大的路虎车,车牌号正对得上,的确是钟景洲所开。
张冬感到前所未有的冲击。
钟景洲,究竟是什么来历,他明明看上去既普通又落魄,可是他竟然开着一部豪车?
为什么!
————
整个上午,求援电话不断。
0703号救护车极速行驶在路上,及时、准确的完成每一个任务,将一位位急需要帮助的病人运送到了杭市人民医院之内。
随车医生换了一位又一位,不见夏沫。
而随车护士张冬今天也是出奇的安静,一改往日里的喋喋不休,沉默的做着每一件事。哪怕是有机会插嘴去吐槽、评价,他也没有开口,不过,时不时的投向了钟景洲的目光之中,总是多了几分奇奇怪怪,可每次被钟景洲发现,一个眼神对视之后,他变回立即的躲闪开来。
总是,很是不对劲。
但钟景洲却也很享受这份安静,该工作时工作,该休息去休息,大家相安无事。
到了下午三点左右,工作节奏减缓,钟景洲趁机去吃了一碗红烧牛肉面。大概是过了饭点,真的饿了,钟景洲吃的很香,吃碗面,呼噜呼噜的喝汤,连胡茬上沾了半片香菜叶都没注意到。
不远处,捧着肉夹馍狂啃的张冬,神情复杂,又掩不住嫌弃,就那么一直遥遥的看着钟景洲,他的心里边是真的特别疑惑,一双眼就想把钟景洲的内内外外全看个仔仔细细,这个大胡子的身上,疑团重重,明明是邋遢又落魄的形象,可他的身上总是有一种闪耀的光泽,令人无法忽视。
钟景洲吃完了午饭,就去准备午睡了。
他一走,张冬又想跟着。
走了几步,又想起来两个人平时是水火不容,他可是没少说钟景洲的坏话,甚至一心一意,就想在自己转正之前,把钟景洲给踢出救护车队去。
现在,钟景洲开着那么一部车,他悄悄的查过,一部车将近八十多万,可不是一笔小数字。
他凭什么!
他哪儿来的钱!
难道——
张冬想到了什么,赶紧去找廖队长,他要将新发现告诉给他知道,更想要去试探一下,廖队长是不是知道什么。
若不搞明白,那抓耳挠腮的心境,搅的他没法安宁了。
夏沫在同时也在医院门前的公交站内走出,她一夜没睡,虽然回家休息了一上午,但整个人的状态依然不是很好。最初的困倦劲儿一过,便不想再睡了,想来想去,还是打算回到医院,趁着人事那边有人在上班,她过去找熟人,看能不能确定一下钟景洲的个人档案所在的位置,不然这样漫无目的的找下去,要找到什么时候呢?
当然,还得找个好借口,来应对同事的询问。
她为什么突然就对救护车队的一名司机感兴趣了呢?
得怎么说,同事们才不会误会,还肯答应帮她呢?
夏沫还在乱糟糟的想着事儿,忽然听到有人在喊她。
夏医生,夏医生
一抬头,就见张冬急匆匆的跑了过来,三步两步,已到了她的面前。
有事?她奇怪的问。
的确是有事,我给你打了电话,你没有接。刚刚我站在那边,远远看着好像是你,我就赶紧过来了。张冬清了清嗓子,现在太阳有点大,就别在阳光底下说话了,咱们去那边聊几句怎么样?
我还有急事要办,你直接说就好,我听着呢。夏沫对张冬的印象不太好,除了工作时间之外,她并不想跟这个人有什么联系。
是关于大胡子的事。张冬故作神秘,夏医生,你给我透一句实底儿,钟景洲是不是真是院里哪个领导的儿子,或者是有什么其他的大来头,你让我心里边有个准备好不好?毕竟大家平时低头不见的,万一我哪里做得不对,得罪了人,那是不太好了。
夏沫一听就笑了:你得罪的还少吗?平时最卖力怼他的人就是你了吧。
张冬尴尬,抓了抓后脑:夏医生,你就别笑话我了,大胡子有些事的确是让人很看不惯,你之前不是也很讨厌他吗?
夏沫顿时不乐意了:我对任何同事都没有私人情绪上的喜欢或是讨厌,跟他据理力争是因为他在工作上做的事不够到位,怎么到你嘴里就变成私人恩怨的感觉了?张冬,你要是再这样子针锋相对,以后谁还敢跟你接触?
她的心里边,说不出的厌烦。
快走几步,就想从张冬身边越过去,压根不想跟这种人再多讲一个字的废话。
张冬又拦了上来:夏医生,你等等啊,我是真的有事想跟你说,关于大胡子的。
又打算说他坏话了?
夏沫双手抱着手臂站定,眼神冷冷,盯着张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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