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将第二封书信写完后,孙九儿预感自己真的坚持不住了,连细细折叠书信的时间都没有,揉成了一团塞入到玉佩中,和下册魔道功法放到了一处。
做完这一切后,孙九儿搂住两个孩子亲了又亲,血水混合着泪水撒满两人的身躯。尚在幼年的杨露禅和素慈,居然伸出小手细细擦去母亲的泪水,咿咿呀呀叫个不停,仿佛知道娘亲要离自己而去一般。
“没时间了,娘……只能做这些安排,至于你们能否活下去,全看天意吧。”孙九儿说完,强迫自己抬起头,回身望了望身后,邢仁曾感知到的两个来者,几乎快到这里了,她再不离开,怕是来不及了。
将两个孩子放在地上后,孙九儿一步步的朝着不远处的悬崖走去。当着六人面,一头栽入深渊。
想来她十分清楚,这神功当初曾引起巨大的风波,害的自己家破人亡,那么所知所见过的人肯定不再少数。但若是不留下上部神功为引的话,那么这两人会不会收留自己的孩子呢?
所以,孙九儿在赌!赌她杨家灭门,已经过去十几年的时间,而且从三个底浅的人身上,发现魔道功法来看,当初围攻杨家的诸多门派,都没有得到魔道功法。至于真相如何,为什么会落到这三人手中,已经无从考证了。
她只希望,来人不曾见过魔道功法,可能会在见到这等神功后,将两个孩童收留。那么,不管日后会不会再次传授给他们,最少能够活下去。免得最终遗漏在山野荒林,被凶兽啃食饱腹。
至于她吗……经脉尽毁,血气流干,早没了救活的可能。而且更重要的是,自己所修炼的魔道功法,任何一个正道门派中的弟子都能看出来。
到时候,被来人发现后,断无存活的可能。她本就是将死之身,死就死了吧,没什么可惜的。但若因此连累了亲生骨肉,就非是她真心所在了。
除了在来人赶到之前,跳崖自寻死路外,哪还有其他的选择?
杨露禅和素慈跟在孙九儿的身后,望着她的背影快速落在万丈深渊,最终消失不见,一直沉默不语,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无人可知。
“有人来了。”木惊宇站在两个婴儿身后,看到在孙九儿跳崖自尽之后,一男一女两人联袂急行,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们是……”余老仔细打量着来人的样貌,忽然惊疑一声道:“是年轻时的了无长老和无冥师太!”
木惊宇点点头道:“不错,正是了无长老和无冥师太。”
早就知晓了无长老和无冥师太往事的木惊宇,明白此刻的两人,已经有了私情。正瞒着各自师门,借着游历九州的机会,实则正度过一生中最美妙的时光。
听到有人来了,杨露禅和素慈默默转身,看着两人快步走了过来,先是俯身抱起婴儿看了看,又走到悬崖下方,朝着无尽的深渊望去。
“原来,我就是在这里,被了无收留的。”杨露禅低声说道。素慈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两人,在各自身上摸索了片刻,找出了孙九儿提前留下来的半部魔道功法,还有那封血书。
两人都清楚,就是在今天,被了无长老和无冥师太给收留了。但为何两人会被分别带走,现在还不得而知。
此时的了无长老虽然四十余岁,但依旧难掩英姿,而且因为已过中年,少了几分少年郎的幼稚,多了几分成熟,也难怪正值芳华的无冥师太,会对他一见倾心了。
“无冥你看。”了无长老将血书展开,侧过身子让无冥师太一同观看,然后结合满地的尸首,以及刚刚跳崖的孙九儿,分析出了前因后果。
“这两个孩子的母亲,刚刚遭遇到仇敌的围杀,虽说最终击杀了他们,可自知伤重难治,留下两个孩童,希望我们能将他们收留。”
了无长老合上书信的同时,也说出了自己的结论,最后问道:“无冥你说,我们是否要收留他们呢?”
无冥师太拿起上半部魔道功法扫视几眼,然后抱着两个婴儿摇晃几下后说道:“了无哥哥,你我都是出家之人,理应慈悲为怀。他们的娘亲刚刚死去,留下血书请我们照顾。而且……”
说到这里,无冥师太抱着两个孩童的手臂,微微前伸了一些,望着自己的腹部说道:“而且,无冥碍于峨眉派弟子的身份,不能为你留下任何子嗣。既然这两个孩子被我们撞见了,就权当……权当是……我们的孩子吧。”
“好……”了无长老搂住无冥师太,把她的头按在胸口:“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咱们就收留了他们。”
从两人现在的神情看,根本不是因为魔道功法的原因,而真的是如无冥师太所言,身为出家之人,日日受佛法教诲,最见不得人间疾苦。
当孙九儿陨命的时候,他们恰好经过,除了用缘分来解释,还有别的可能吗?加之两人因为各自身份的原因,只能做一对苦命鸳鸯,注定结为真正夫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早晚要回到各自门派,聚少离多。反不如各自收留一个孩子在身边,也算是一种牵挂,是对彼此的思念了。
打定主意后,了无长老抱起男婴,无冥师太抱起女婴,越看越是喜欢。两个婴儿也没哭闹,居然表现出对他们的依恋,好似清楚日后会被收留扶养一般。
来到不远处的树林中坐下,了无长老拿出随身携带的干粮给杨露禅喂食:“哎,可惜你们的娘走得太快,我们连你们两个小家伙的姓名还不知道呢。”
还是无冥心细,又在襁褓中翻动几下,找到了那个藏有下半部魔道功法的玉佩,以及另一个相同样式,但平平无奇的玉佩。拿在手中随意转动几下,看到了一个露字和一个慈字。
“了无哥哥你看,这两个字应该就是他们的娘给起的姓名吧。”无冥师太举着玉佩说道。
“恐怕没错了。”了无长老点点头,也没察觉出玉佩的异常,将刻有露字的玉佩戴在杨露禅的脖子上说道:“我俗家本姓为杨,自幼拜入佛门修行禅理,就给你起名叫杨露禅吧。”
了无长老刚刚说完,得到新名字的婴儿咿咿呀呀发出声音,显得认同了自己的新名字。
了无长老忍不住哈哈大笑,将刻有慈字的玉佩递还给无冥师太:“她的名字,还是你来起好了。”
接过玉佩,无冥师太握在掌心沉思片刻,同样戴在女婴的脖子上:“我的俗家本姓为毋,就叫你……毋慈心吧。希望你有一颗慈悲为怀的善心……也希望……了无哥哥的心中,可别忘了我……”
说到最后一句,无冥师太红着脸低下头,惹得了无长老爱怜不已,将她和两个孩童一起圈到怀中。
而一直旁观的杨露禅和毋慈心两人,同时拿出了胸前的玉佩握在手中。
到了现在,杨露禅和素慈两人的真正身世,已经全部明了。他们是亲兄妹不假,还被了无长老和无冥师太收留。
接下来,记忆中的幻境几经变幻,但再无任何危险,全是了无长老和无冥师太,带着他们游历九州,共同度过的美好时光。
可再美好的光阴,总有结束的一天。随着当时的峨眉派掌门,无冥师太的师尊数次传书,言辞一次比一次严厉,她知道终于到了和了无长老分别的一天。
临近分别的一晚,两人缠绵了一次又一次,直到天将拂晓,才气喘吁吁地相互依偎搂靠。身旁是已经有七八个月大,正鼾睡不住的杨露禅和毋慈心两个孩童。
“了无哥哥,你说我们什么时候,能真正厮守,不被任何人打扰?”望着满天因为朝阳将至,渐渐隐退的繁星,无冥师太也如它们一般,不愿就此暂退,但又无可奈何。
“天要亮了,夜晚终归有重新来临的一刻。”了无长老挪动了身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重新搂住无冥师太,意有所指的说道。
无冥师太无声地叹息。她明白了无长老的意思,等到师尊圆寂后,她也会成为峨眉派长老,那时身份地位都有了,可以自由出入门派,随便找个理由在九州中游荡,就可以和了无长老双宿双归,再不受任何人的打扰。
可了无长老不知道的是,无冥师太的师尊,早就有意培养她为下一任的掌门。日后真的坐上这个位置,那她处处身不由己,还谈何出入峨眉派呢?
“可在那极北之地,日夜轮转半年一换啊。了无哥哥你说,我们会不会像极北之地一般,要苦苦等待夜晚的来临呢?”无冥师太隐晦地说道。
“说什么傻话呢。”了无长老刮了下她的鼻子,接着故作强硬道:“如果我们真的身处极北之地,我也会将你带离,重新回到九州!”
“了无哥哥……我相信你一定能办到……”无冥师太的头,深深地埋在了无长老的怀中,可几滴清泪,还是在眼眶中不断打转。
拂晓终于到来,两人也到了分别的时刻,了无长老先是抱起毋慈心,送到无冥师太的怀中:“我也该回到灵觉寺了,本门从不收留女子,只能将慈儿托付给你了。”
“恩。”无冥师太在接过毋慈心的同时,将脸贴在杨露禅的脸上,摩挲了几下后说道:“小家伙,你跟着义父先去往灵觉寺,慈心娘就先带走啦。日后,肯定有相遇的一天咯。”
朝阳下,两人再次拥抱在一起,良久的深情相拥后,各自带着杨露禅和毋慈心分别。
了无长老回到灵觉寺后,为了完成孙九儿的遗命,没让杨露禅拜入寺中,成为出家人,而是只说这孩子的苦难遭遇,引入到衣钵堂,成为一名俗家弟子,同时悉心教导。期待着与无冥师太、毋慈心重新相聚的一天。
再看无冥师太这边,也用同样的说辞交代了毋慈心的来历,奈何在峨眉派中,没有俗家弟子一说,只能无奈地收入自己门下。
接下来的岁月,了无长老在悉心教导杨露禅的同时,苦苦等待着这一代的峨眉派掌门陨落,好让无冥师太有机会重新踏入九州。
但最终等到的,却是无冥师太接任掌门,广邀天下各派齐聚峨眉山共同祝贺的一天。
这时的了无长老,在灵觉寺中的地位已经不低,自然也受到了邀请。可苦等数年,等来的却是无望,自然痛苦万分,找了个理由拒绝去往峨眉派祝贺。
苦闷郁结中,了无长老拿出和无冥师太相处时的种种东西,一边回忆两人的过往,一边破了戒律大肆饮酒。也唯有借助烈酒的麻痹,才能消除一些不甘。
当看到孙九儿留下来的书信,以及那半部魔道功法后,了无长老忽然鬼使神差地翻看起来,渐渐被里面的修炼功法所吸引。
原来,当他们带走杨露禅和毋慈心后,了无长老就将魔道功法抛在脑后,自然也没有修炼的打算。
随着不断地翻阅,了无长老终于知道了这部神功的来历!因为,当年围攻杨家的事情,他也参与其中!
想不到过了几十年之久,无人得到的强大功法,就在他身边躺了数年之久!
因为和无冥师太厮守无望,加之魔道功法本就有引人入魔的能力,了无长老很快心性大变!
全身心地投入到修炼魔道功法之中,居然连对无冥师太的思念也日渐削弱。最终,才有了他为了达成自私的目的,引发天道除魔,以及今天的种种后果。
至于再往后发生的事情,他们或多或少的都亲身经历,自然无需在看了。而幻境,也在同一时间慢慢淡去,重新回到供奉堂的木屋中。
但众人还没从所见到的事情中回过神来,全都低着头。尤其是想起,杨露禅和素慈之间的关系,以及他们的骨肉韩遥,韩孤流、白胜簪、余老以及木惊宇,更不知该如何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