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出来了,那他们呢?”
“那些侍卫?”
“这些人总不会也是装作叫花子混出城的吧!”
那些人的身板那么结实,看起来杀气腾腾的,再怎么装扮也不像是吃不上饭的叫花子啊!
谢襄摇了摇头,立刻否认了。
“那当然不能。”
“他们不能打扮成叫花子,于是只能另外找个差事,那个时候,徐州城里正有一伙演百戏的伶人,他们有些家伙事,高梯、铁球之类的,我们就花了些钱,借了过来,让侍卫们稍加打扮,装扮成百戏团成员的样子,拿着这些沉重的家伙事,一路边等着出城,边耍家伙事,就这样,居然全都混出来了!”
“百戏团?”
“可真有你们的!”
还别说,一个谢襄,装扮成叫花子,随随便便就可以混出城去,再加上个神乎其神的百戏团,确实不容易引起守城官兵的怀疑。
百戏团就相当于现代的马戏团,其中包含的成员,大多都身怀异术,不是大力士,就是会表演古彩戏法的,总之和江湖道人差不多。
谢襄身边的那些壮士,从外表上来看,确实都非常的突出,令人瞩目。
如果穿上平常人的衣衫,走在大街上,只看他们的步伐,或许都会让人觉得很是奇怪。
但是装扮成杂耍艺人就不同了,这些人本来就被定性为社会边缘人士,漂不不定,人员庞杂。
官府对于他们的管束,相对来说也没有那么容易,只要他们不惹事,一般来讲,也就不会多加注意。
更何况,如今南北两边还在持续的打仗,像是百戏团这样的江湖游荡团体,走南闯北的混生活,也是极有可能的。
城中的百姓也需要一些娱乐的项目,百戏团正好可以给他们带来些快乐,只要能够混在其中,侍卫们强健的体格,凶巴巴的眼神也就不再那么令人生疑。
“不过,现在局势都这么乱了,徐州城里居然还有百戏团吗?”
“他们还能表演?”
唯一令王谧想不通的,就在这里了,按说,邺城失守,徐州这边不可能没有得到消息。
那符飞不说赶紧加快布防,竟然还有心情在城里搞娱乐工作。
谢襄哪里知道这其中的关窍,还特别郑重的点头:“是啊!”
“真的有百戏团,而且,城中秩序井然,一点也不乱,我们入城之后,看到徐州城里的情况也是吓了一跳,还以为,这里早就不放生人进城了,却没想到,根本就没有人管这件事。”
“生人入城,在城中活动都很自在,根本就没有差役会询问,我们也问了借我们家伙事的百戏团成员,他们也说了,这半年来,徐州城里一片祥和,一点要打仗的迹象都没有。”
“进城的时候根本无人查验官凭,只是出城的时候,有人查验,不过因为我是扮成了叫花子,而侍卫们则扮成了百戏团的,原本都不属于徐州城的人,那守城的士兵也就放我们出来了。”
城中的守备竟然这样松懈?
这还真是出乎王谧的意料。
“那依你看,城中士兵的状态如何?士气高吗?”
既然他们还是在徐州城里呆了一段时间,那这些事问他应该是没错的。
谢襄认真的想了想,而这时,曾靖也重新返回了大帐,带来了饭菜。
谢襄匆忙赶路,如今已经是深夜了,想必也没有时间吃东西。
“曾队主,太感谢了!”
“我早就饿的不行了!”
谢襄此言一出,他的肚皮就好像是知道了他的心思似的,咕噜咕噜的叫起来,声音极大,充分显示他确实是饿了很长时间。
原本他也没有那么饿,看到王谧就好像是见到了亲人一样,突然就撑不住了。
自从扬州出来,进入了徐州地界,谢襄就没有好好的吃一顿饭,又是忙碌,又是紧张,哪里还顾得上吃饭?
小孩子都饿成这样了,王谧也不好意思再苛责他,只得等他先吃几口,垫一垫肚子再继续发问。
而站在一旁的曾靖,好笑呵呵的,以为自己做了什么大好事,其实,王谧这心里正不舒服呢!
好端端的话题,眼看就要说到重点,却又被这厮给打断了。
谢襄饿的够呛,只顾着低头吃饭,也想不起其他的事了,纯纯把徐州城的事情抛诸脑后。
真是耽误时间!
不过,王谧也不是无事可做。
谢襄提供的这些消息,虽然不能从正面反应徐州城内真实的守备情况,却也还算有用处。
既然城内秩序井然,百姓生活也没有多大的变化,这就说明,符飞并没有准备打仗。
尤其是和晋军硬拼。
如若这般,不说是调集士兵了,至少城内的那些城防建筑总是要加固一下的。
壕沟、栅栏,该弄的都应该布置上,不能再耽搁。
别看邺城里的符丕是个废物,但是,即便是这个废物,也知道,趁着慕容垂部还在城外囤聚的时候,符丕还是加强了邺城的守备的,各种器具也准备了很多。
老实说来,如果不是他突发奇想把晋军叫过来搅局,只凭鲜卑人,不一定能打得下邺城。
而晋军能够很快获胜,也并不是因为他们的身体素质比秦兵强多少,而是因为,他们有先进的火器助阵。
要不是有突突突的火器,邺城现在谁手都还是说不准的事情。
既然邺城已经失陷,这样的劲爆消息必定已经传到了徐州城,坐镇徐州,野心勃勃的符飞,怎么会无动于衷?
怎么会不做任何的准备?
难道,他真的如李大连所说,只是想凭借徐州城,左右逢源而已?
虽然存在这样的可能性,但是也不能掉以轻心。毕竟,符飞他还是氐人。
就算是要左右兼顾,最终他还是会偏向自己人。
一旦氐秦那边有任何的风吹草动,还能扑腾几下的话,相信符飞一定会抛弃晋军的。
“襄儿,那徐州城的守将符飞,你可知道些消息吗?”
见谢襄终于吃饱,王谧这才直接问道。
与其等这小娃娃自己说到重点,还不如他自己把重点指出来,也算是节省时间了。
谢襄闻言,先是一愣,他根本就不认识符飞这个人,在徐州城的时候,也并未听什么人提过这个名字。
但既然王谧称此人是徐州守将,那肯定是个大将军了。
这样有名气的大将军,还是镇守徐州要塞的,谢襄在城里呆了两天,却并没有听过他的名字,这是不是也说明了一点问题。
“王侍郎,我可没有听过此人。”
“我在徐州城里一共呆了两天,期间为了多收集消息,也和那些叫花子交谈了很多,从没听他们提起过此人。”
古代的城池和现代还是很不同的,尤其是隋唐之前的城池,中心城区很小,而城门之外,几乎就是荒郊土岭,没有什么人烟。
有限的人群往往聚居在并不算大的城池之内,相互之间,消息传播的速度是很快的。
一般来说也比较准确。
如果一切真如谢襄所说,他也用心的打探了徐州城内的情况的话,无人提及符飞,或许还真的说明,符飞确实没有什么动作。
“那你可看到徐州城里有没有大批军队集结?又或者有加固城防建设之事?”
“没有!”
“也没有看到。”谢襄很笃定。
王谧的表情终于轻松了一些,如果他提供的消息全都属实的话,那么明日到徐州城下,说不定还真的有可能谈和。
“王侍郎是不是担心,符飞会出兵阻拦晋军?”
王谧这边顿了顿,谢襄却忽然说出了这番话,有这种见解,可谓成熟。
既然他都可以看穿这一点,也就不必再顾忌他是个小孩子,很多事情还搞不明白,可以和他商谈一下。
“正是有这样的顾虑。”
“既然大军要快速返回建康,徐州就是跨不过去的一道坎,必须要经过的,可是,徐州城内的情况,我们还一无所知,你既然是从徐州城里混出来的,也就想要借由你搞到一些消息。”
“这还是其次,最关键的是,我想要弄清楚,徐州城守将符飞的想法,其若看到我军,会不会反击?”
“毕竟,说到底他还是氐人嘛,不可能对晋军的大胜无动于衷。”
谢襄放下了瓷碗,煞有介事的摇了摇手。
关于这件事,他有另外的想法。
“王侍郎何必担忧?”
“要我看,符飞不会把晋军如何的。”
“这话又从何说起?”
竟然这么有信心?
难道,谢襄这小子的脑子里,还藏着什么没有告诉他的,关于徐州的消息吗?
王谧关切的盯着谢襄,而谢襄也好像是个小大人一样,双臂抱胸,气势凛然。
“我晋军到徐州,并不是为了占领徐州的,只要让符飞知道这一点,并且做出保证,相信他一定不会轻举妄动的。”
“我军这次到徐州,只是为了借道,只要符飞能放大军回到建康,就算是把徐州给他继续把持又如何?”
“对于我军来说,邺城已经拿下了,而沿线的几个城池也都已经表示归顺,严格来讲,徐州在这里,位置也很尴尬,和孤城也没有什么区别。”
“如今,我大军过境,不过是借道,也不打算和符飞开战,符飞处于徐州这样的咽喉要道,本来就很危险,北方震动,南境如今又牢牢的把持在我大晋手中,符飞若是聪明的,就应该按兵不动。”
“若是他不识相,大军从京口出发,跨过扬州,攻打徐州还不是很容易的事情?”
这……
这这……
眼前的谢襄,不再是一个小孩子,而是一个精明睿智的将领!
“没想到,你小小的年纪,竟然能有这样的眼界!”
“不得了!”
“当真不得了!”
虽然王谧没有对谢襄的言语进行过多的评价,但是寥寥数语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
坦白说,要不是谢襄,只是他王谧都没有想到这一层。
徐州,扬州,两个地方相距实在是很接近,如今,徐州以北,在它的周边已经没有多少可供凭借的重镇,只剩下了徐州。
而徐州以南,很明显,大部分的地盘都是属于大晋的。
符飞就算是把徐州城牢牢的掌握在手中,似乎也很难撼动大局,况且,晋军过境,对于符飞来说,其实并不一定是坏事。
“我军到了徐州城下,不与他符飞争斗,只求过境,他符飞本就是悬于氐秦之外,当前最重要的,大约就是保存实力,我们不和他开打,他的实力就能得到最大程度的保存,这对于符飞来说,自然是好事一件。”
“说的就是。”谢襄也认同。
从一开始,他就是这样想的。
其实,会这样想,也很正常。
在晋末这个乱世,镇守边境重镇的这些守将,往往和镇守长安、洛阳,那些身处腹地,很难被侵扰的城池的守将想法不同。
那些氐秦腹地的重镇,往往肩负着更重大的使命,他们对于守住氐秦的核心也更加看重。
一旦敌军打到了这些城池,那就说明氐秦到了危在旦夕的境地,这些城池的守将必定会奋起反击,不顾一切。
而徐州这种地方,平日里无风无浪的时候,也免不得经常打来打去,小型冲突不断。
而地处边境,又很容易受到敌方的招降,一旦两军的局势紧张,待价而沽,挟城跑路是很常见的。
于是,对于符飞来说,现在最经济的做法,确实是放晋军过境,自己装瞎。
否则,开打?
打得过吗?
不说氐秦那边还能给他多少援助了,只是这支晋军的实力就不容小觑,而且,徐州紧邻的一些地带就已经是晋朝掌控的范围了。
一旦把他们惹火了,隔着江面冲杀过来,符飞只有坏果子,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这样一想,或许情况就真的没有那么复杂。待到明日,一切就都有解答了。
谢襄年幼,吃饱喝足之后,很快就支撑不住,王谧把他安排在自己的床榻上,他倒头便睡,几乎没有几分钟的时间。
王谧也不过是又点了几根蜡烛的功夫,转头再看,他居然都已经睡着了!
果然是年幼无知,即便是再焦急,局势再危急,对于小孩子来讲,就算是危及到了他们自己的性命,他们的惶恐也就只能维持这么一小段时间。
乐观,终究还是他们的天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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